尝到过爱的甜头,邵西臣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忍受孤寂与无人呵护的苦。他彻底离不开陆星野了,他被陆星野惯坏了。
陆星野的指尖在邵西臣的脊背上来回摩挲,是一种疼爱地轻哄。
邵西臣就那么睡着了,很安稳。
陆星野看向他,忽然就发笑,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小孩。
不过也不错,邵西臣,确实是他家的小孩。
有时候,邵西臣的脸就跟B超影像里陆星月模糊的五官重叠在一起,陆星野又难以分辨了。
他跟邵西臣,永远做不了合法伴侣,但不要紧,他们依然是爱人是亲人,是不可拆分不能断绝的亲密关系。
陆星野低头去吻趴在他胸膛上的邵西臣的脸,手臂环过去,抱住他。
邵西臣没醒,陆星野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声动作,从枕边抽出湿巾纸给他擦身体。
擦完了,因为被邵西臣枕压着,陆星野只能把脏纸巾往地上扔,想着明天早上起床再收拾。
不过,第二天清晨,在那阵令人心烦意乱的闹钟突然响起时,陆星野猛然惊醒便又闭住了眼。他偷偷捏紧被角,头往下埋进去,身子弓成虾仁一般。
脊背被邵西臣推了把,陆星野微弱地哼一声,跟邵西臣求情,“我肚子疼,能不能再请两天假?”
邵西臣没彻底醒,茫然不清地一点头,便虚拢着眼自顾自去洗漱了。
前一夜没完全泻火,邵西臣这时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疼。刷牙的时候照镜子他才看到,原来是长了两颗又红又亮的青春痘。
临近高考,邵西臣的学习压力越来越大,不止是脸颊,连额头也冒出来不少粉红细颗粒。
哪怕每次考试都稳坐第一,邵西臣不免还是紧张。江大医学院这几个字明亮灿烂,在他眼前不断闪出皎洁的光芒。
他的理想,全投入在这每朝每夕的勤奋苦学之中了。他不能辜负自己,不能辜负人生与未来。
而这一层激动与欣喜陆星野全然体会不到,他仍然沉溺在温暖的梦中,毫无焦灼与仓皇感。
那些时而产生的迷茫会短暂地捆住他,但陆星野转眼就忘了。他没有目标,因而也没有动力去拼搏。
要不是被邵西臣逼迫,陆星野死都不会去上学。现在纵然是复学了,陆星野也要想方设法地偷懒耍滑。
邵西臣去学校之后陆星野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洗漱喝粥,继而慵懒地赖在床上打游戏。
本想六七点钟出门去服装店找魏瑜跟方添添一起吃晚饭,谁知道接到了陈嘉寻的电话。
陆星野还因着甘璇的事对他有所憎恶,说话也是不客气,直白地骂了陈嘉寻两句,对方却没回应,只是沉默许久。
陈嘉寻吸了下鼻子,似乎是在哭,瓮声道,“小野,见面说吧。”
两人约在大金煌见面,陆星野到的时候包间里一片混乱。
斑斓迷情的彩灯在男男女女脸上流动,暧昧的肉体暖香扑面而来。
陆星野皱了眉,把喝得烂醉的陈嘉寻从人堆里拽起来。
陈嘉寻病态地疯笑着,头发凌乱,迷茫地看向陆星野。
“你们滚出去。”陆星野把音乐关了,朝众人怒吼一声。
陈嘉寻意识清醒了几分,在人群走空之后,他颓然陷落进沙发里。头半垂着,一副沮丧落寞的神情。
陆星野在陈嘉寻面前坐下,不免嗤笑一声,拿脚踹他,“你他妈还有脸难过?”
“嗯?”陈嘉寻起先是平静的,继而剧烈地喘息起来。他猛然抬头,凶狠地盯住陆星野,眼睛发红,“你知道个屁。”
陆星野用力又是一脚,“那你倒是解释啊。”
陈嘉寻却又沉默了,他解释不出来,没法解释,最后只能痛苦地点头承认,“是我干的,我把她跟那个死老头的事情捅出去了。”
“为什么?”陆星野逼近了,一把揪住陈嘉寻的衣领,他在这双闪着泪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浓郁的痛苦爱意。陆星野知道,陈嘉寻这个风流的花花公子一颗真心全悬在甘璇身上了,所以他不明白,所谓的爱真让人费解。
陈嘉寻闭住了眼,低低地笑着,笑得面目狰狞扭曲,“因为很喜欢,所以恨她。”
“我以为她全心全意爱我的,跟别人就只是发生肉体关系,那我也随她去。”陈嘉寻滚烫的手捏住陆星野的胳膊,他说话声音很轻,精疲力竭地靠在陆星野肩膀上,想要一点身体的支撑,“但是她跟我说,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爱上了她老师。”
“一点点,因为那么一点点爱,她就不愿意把孩子打掉。”陈嘉寻知道自己哭了,眼泪砸在陆星野的裤子上,“我把她毁掉,她的光鲜,她的美丽,她的理想跟出路,我全都毁掉了。”
陆星野看着陈嘉寻,揪住他的后领迫使他抬头直面自己,质问道,“所以现在满意了?”
陈嘉寻仍然是醉的,所以任自己发疯,笑着点头,“是啊,满意。”
响亮狠厉的两个巴掌,一个是替甘璇打的,一个是替那个差点流失的小生命打的,陈嘉寻白皙英挺的脸立时就发红微肿。
陆星野将烂泥一般的陈嘉寻推倒在沙发上,陈嘉寻没有动,缤纷华丽的灯光下一张脸却憔悴黯淡。他嗫嚅着,嘴唇颤抖,慢慢地说,像是在忏悔,“小野,我好像,把自己也摔碎了。”
陆星野怔愣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嘉寻蜷缩起来,头埋进膝盖之间,以一种脆弱的极为苦楚的声音啜泣。
服务员送白兰地进来的时候陈嘉寻仍然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沉默宁静得仿佛死了。
陆星野开了酒,一口气直灌进去,热气浮上来,他跟陈嘉寻说,“你回北京去照顾她。”
陈嘉寻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倏然抽搐了一下,他没有回应,只是胆战地往角落里瑟缩。
“你嫌她脏,不要她了是吗?”陆星野捏紧酒杯问。
其实,在这场抛弃中,陆星野是怪不了陈嘉寻的。陈嘉寻纵然不该恶意宣扬甘璇怀孕的事,但他被出轨被别人夺了爱,也值得同情可怜。
孩子不是他的,甘璇的爱也不再独属于他了,陈嘉寻当然可以不要甘璇。
所以,当陈嘉寻说自己马上要去澳洲留学的时候,陆星野并没有再说什么。
陈嘉寻不堪重负,他快要被压垮了。差点就要醉过去,但还没醉。
于是,陈嘉寻死拽着陆星野不放。
陆星野当真没走,一杯接一杯陪陈嘉寻喝。他骂过打过,此时此刻便就只有沉默。
神思恍惚地仰头盯着天花板上流转旋跃的彩色光斑看,这迷人的世界,这热切的恋爱,最后为什么会烂到这个地步。
陆星野慢慢地想,迟钝地想。他是在接近昏睡时才恍然大悟——爱不够纯粹就会破碎。
还有,爱会流动。今天在他们之间,明天又会去往别人的心里。它难以捕捉,任谁都找寻不到真切的踪迹。
爱也要变质腐烂,因为漫长的时间,因为纷繁的人世,或者突如其来的变故。它脆弱短暂得不能被永久确定,所以,我们只能把握当下的这一刻。
陆星野醉了,他觉得头痛欲裂,什么都搞不明白,弄不清楚。一切都很复杂,都难以琢磨,包括他跟邵西臣。
陆星野不禁捏紧了拳头,像是要握住珍贵易逝的东西,但他醉得不省人事,在虚幻的美梦中又软弱地松开手。指间都是虚空,他在痴心妄想。
掉落在沙发下面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急促的,一次接一次。
“老婆”两个字亮了又暗,直到最后,随着诺基亚电量耗竭自动关机,它终于完全消失。
陆星野睡得很熟,他不知道,邵西臣此时此刻正在接近疯狂与崩溃地焦灼着。
第87章 八十七、针锋温柔
睁眼惊醒,四周仍是昏暗的,只有那盏流转的彩灯旋过斑斓的光点,一下一下,晃得陆星野脑袋发晕。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疼,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大金煌的包厢里,一夜没回家。
完蛋,邵西臣肯定急疯了。
陆星野浑身虚软,想到这里不禁一身冷汗,猛地就弹跳起来。他焦急地四处找手机,最后终于在沙发缝里摸到了。
诺基亚由于电量耗竭已经自动关机,陆星野眼前一黑,心跳都发狠。邵西臣联系不上他,指不定在哪儿疯找了一夜。
陈嘉寻还在对面酣然甜睡,陆星野走上去扒他的外套口袋,掏手机。
犹豫片刻,陆星野抖着手给邵西臣打电话。
嘀嘀两声,对面很快接通,邵西臣的声音沙哑低沉,“喂——”
陆星野一颗心悬吊起来,轰然跳动着,他简直不敢开口。而邵西臣只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就反应过来,迅速问,“哥,是不是你?”
“是我。”陆星野应声的同时听到邵西臣沉重的呼吸,如巨石落坠,一下就扑压到他心头。
“你在哪儿?”邵西臣牙尖微微咬着,像是在发力。
陆星野皱了眉,却没有发作。邵西臣此时是在质问他,语气可谓恶劣。
“我回家跟你解释。”
“为什么偷跑出去?”邵西臣捏紧拳头,眼底阴沉。
陆星野看不到邵西臣的表情,但他能从对方的任意一个语调中敏锐地捕捉到异样。他过于了解邵西臣,况且,邵西臣用了“偷跑”这两个字。
不正当,不道德,违反规范,一切坏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他的行径,但他只是出门跟朋友喝酒罢了。
这就是邵西臣认为的,给他下的定义。
这就是邵西臣给他的,一份被称作爱的感情。
陆星野沉默着,露出苦笑。他仰头看天花板上流动的缤纷彩光,忽而感到一种目眩神迷的快乐与自由。
“说话。”邵西臣咬字极重,紧迫逼问着。
“你先回家等我。”陆星野听见了汽车飞驰的轰声,不用想,邵西臣肯定在外面找他。
陆星野愧疚而震撼,他心疼邵西臣这一夜的惊慌失措跟毫无目的地找寻,自己确实是错了。而与此同时,邵西臣激烈的强占与控制欲让陆星野感到讶异。哪怕不是第一次了,他仍然深深地胆战。
所以,陆星野此刻突然也想心疼一下自己。他没作回答,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太阳穴鼓胀着,连着心跳砰砰地往外轰,陆星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他不着急回家,反而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静静地喝完面前的一整瓶矿泉水,陆星野思绪清晰起来。他穿上外套,终于起身出门。
凯旋大攀爬疾驰而行,春风在耳边猎猎呼啸,刚硬而缺乏温柔。
这天早晨起了浓雾,陆星野在一片浓郁的朦胧中不管不顾地往前闯,直到邵西臣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模糊的,不甚清晰的一张脸。皮肤的雪白跟雾气的雪白糅合起来,分辨不清,但陆星野当然知道,邵西臣是一副愠怒的神情。
“去哪儿了?”邵西臣说话时从楼道里快步出来,直到陆星野面前。
他的眼睛漆黑,像是沉着一泼浓墨,阴暗的,深邃的,泥沼一样将陆星野拉进去。
陆星野不愿意跟邵西臣发脾气,他知道,自己离不开邵西臣,跟邵西臣大吵一架,最终还是要言归于好,还是会继续深情恋爱。
于是,陆星野只是抱歉地讨好地笑,握住邵西臣的手去跟他解释,“我昨天跟陈嘉寻聊甘璇的事,后来不小心喝多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没电我也不知道,所以接不到你的电话。”
邵西臣反过来用力攥住陆星野的指尖,他仍浸没在昨晚的恐慌之中,说话也咬牙切齿,发出畏惧的恨意,“不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还要出去喝酒?”
邵西臣逼近一步,倏然猛扯,陆星野整个人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
“你是不是又骗我?”邵西臣抱住陆星野,在他耳边沉声问。
陆星野叹一口气,只是摇头,“没有。”
沉默之后,陆星野挣扎着推开邵西臣。指尖被捏得发麻,骨头都快碎了。
“邵西臣,昨晚的事是我不对。”陆星野凝视着邵西臣,在这片淡淡的雪白之中,一切都变得更为洁净纯粹,包括他们之间的爱情。
陆星野鼓起了足够的勇气,他需要让邵西臣想通,于是说道,“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但我已经尽力了。不出去花天酒地,不抽烟,不胡玩,整天在你视线范围内活动。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念书就念书,做题就做题,只要你开心。”
“但是,邵西臣,你甚至不肯尊重我一下。”陆星野忽然抽手,邵西臣就那么握空了,雾气流淌过去,只剩下一片空虚的冰凉湿润。
“我的生活不只有爱情,不只有你。我需要去照顾我爸,跟干爹周叔见面,跟我的朋友在一起,你明白没有?”陆星野看到邵西臣紧拢起眉尖,那么锋利的眼神迫切地射过来,令人觉得胆寒而悲伤。
邵西臣是有些疯的,因为他失去过太多,所以格外渴望把握一切。陆星野顺从地,心甘情愿地被邵西臣掌控着,这是他爱的代价,但邵西臣要求的太多太过分,陆星野觉得自己快给不起了。
“哥。”邵西臣极紧地拥住陆星野,他真诚地做出告白,“我爱你。”
脸颊微热,是邵西臣在吻他,像火种灼下来。继而狠狠地疼了,邵西臣那一排锋利的牙齿咬下来,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是我的,你知不知道?”邵西臣死死盯着陆星野说。
喉咙像是被紧扼住了,陆星野深吸一口气,点头,却又说,“我不完全是你的。”
“邵西臣,我可以全心全意爱你,但我做不到每时每刻都守着你。”陆星野手摸进口袋里,捏住那坚硬的冰凉的钥匙。
一把是真的,一把是假的,他将假的那把拿出来,塞进邵西臣掌心里,然后很轻地笑了一声,“那我问你,你是不是也骗了我?”
邵西臣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松开陆星野,低头看到手里的钥匙。
“我——”邵西臣迟钝地点头,却又否认,“没有。”
陆星野把那副新配的大门钥匙取出来,微亮的,泛着冰凉的金属光泽,就那么在邵西臣眼前闪过去,他没来得及抓住就被陆星野重新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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