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看他隐隐蹙着眉的侧脸,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
又让人逮住了:“你还笑!”
贺云沉:“……”
“喝没喝她给你的酒?”沈闻非逼问他,问着问着自己先受不了了,“她碰你哪儿了?香囊都给你挂上了,想必是离得极近都要贴上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看沈闻非这般失态,贺云沉觉得新奇,心里也半甜半酸地偷偷高兴,“没有很近,也没有喝她的酒。”
“……最好是,”沈闻非还攥着贺云沉的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云沉低下头抿抿嘴,手指头轻轻勾了一下沈闻非的手指,“但凭陛下处置。”
地方官入京述职不得停留超过一月,杨普堂携子入京已然半月有余,眼看就要回程,韩雪为的仪仗也离皇城越来越近,沈闻非跟贺云沉都不想也没有时间再等,又过了一日,傍晚时分,高隋在机隐处处理事务的时候,看见了贺云沉。
即使贺云沉再怎么掩饰,他腿脚上地不灵便还是一眼就被高隋看出来了。
高隋撂下手里的书册,走到贺云沉身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陛下责罚你了?你腿怎么瘸了?挨廷杖了?怪不得你这两日又没上朝。”
贺云沉耳根一烫,赶紧打着哈哈躲开,他觉得自己往后会有很长时间会看不得“廷杖”这个东西跟字眼。
“那你怎么……”
“高大哥,”贺云沉打断他的话,说,“我们所谋之事,陛下已然知晓了,陛下让我们二人按照计划进行。韩雪为这几日就要到了,我们抓紧时间动手吧。”
“现在?”高隋沉吟一会儿,“这会不会太快了?很多事都还没有推演清楚,李季还让他爹给关着,最重要的是,醉春楼里,我们没有能用的内应啊。”
“事关重大,又事态紧急,拖不得了。至于内应一事,我倒是有个人选,”贺云沉想了想,“至于李季,我们或许可以这样。”
高隋附耳过去,两人密谋耳语一阵,高隋笑道,“可以啊贺大人,这一来,那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尽快动手吧,”贺云沉也笑了,“你我兵分两路,我在醉春楼等你的消息。”
高隋做了个抱拳礼:“领命。”
冬日里天黑得早,可是临近岁末,街上多了不少红火鲜艳的装饰,人们也穿上了亮色的冬衣,在街边小贩摊前流连,置办年货。都说瑞雪兆丰年,百姓对这次除夕和来年都抱满了期待。
“你说什么?!”
小书童战战兢兢站在一旁,都不敢看自己又惊又怒的主子,“公子,您先别着急,这……”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季跌坐在椅子上,手指尖都发颤,脑门上也出了虚汗,喃喃地,“月枝不可能负我的……”
“公子,您……公子!”
李季睚眦欲裂,死死抓着书童的衣领,“你从哪儿听说的?什么嫁人……月枝怎么可能嫁给别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姓杨的傻子!”
说着,他像是刚才扔茶碗一样把人扔出去,大吼,“这绝不可能!”
“公子,”书童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他本想让自己公子死心,没想到竟弄巧成拙,只能苦口婆心劝道,“您就别再想那个月枝了,老爷都下令了,您何必跟老爷夫人较劲呢!咱宫里面,宫里面还有贵人娘娘,大小姐要是听说您因为一个……她还不得急死啊!”
李季正经有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他吸吸鼻子,惨笑两声,“我姐姐进宫,就是让老头子安排的……她也是傻子!非要嫁给、嫁进宫里去!飞蛾扑火,如今不还是让人给陷害,从妃位上掉下来!”
他说着说着,流眼泪了,“我不像她……我不要别人,我只是想要月枝,怎么这都不行……怎么这都不行!”
“公子,”书童膝行两步过去,“您别哭了,您想想您是什么身份,老爷夫人是不会让那月枝进门的,您就别倔了行不行啊。”
“……不可能。”李季抬起眼睛,那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月枝也是心悦于我的,我不能让那个姓杨的骗了月枝……”说着,他摸索到桌上的一只茶碗,狠狠砸到了书童头上!
“月枝……”温热的血更加刺激到了李季,他踉跄着爬起来,在门口稳了稳神,从后窗翻了出去。
第十七章 报丧
醉春楼此时正人来人往,歌舞升平,二楼雅间内,杨普堂独子杨其正在跟新任花魁月枝把酒言欢,这位杨公子搂着身姿绰约的美人,两杯酒下肚嘴上也没了个把门的。大着舌头跟月枝夸耀,“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月枝掩了掩鼻子笑道:“杨公子,您醉了,可别再喝了。”
“我没醉,”他嘿嘿笑着,拍了拍月枝的脸,“我爹,是越州知府,过了年,我就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云沉跟高隋站在隔壁,听他醉言醉语,不做声。
“杨公子,您……”
“就那个……嗝……李季,”这位杨公子仍没说够,“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也难怪月枝你不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月枝让个醉鬼弄的心力交瘁,又听他说,“他不就是爹好……嗝……么……他爹……厉害,正一品大臣,可他是个蠢货,打我?呵,他爹,还不是得去找我爹……赔罪?啊?那好话,都说到……赵王那里去了……”
听到“赵王”,贺云沉跟高隋对视一眼,贺云沉扭头吩咐翠儿,“翠儿姑娘,估计现在李公子要到了,你去接一下吧。”
翠儿施施然站起身,行了个礼,“还望大人莫忘答应过翠儿什么。”
高隋盯着她:“怕么。要是怕,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翠儿摇摇头:“醉春楼吸人血,我骨头里的油都要被榨干了,我必须要走。”
闻言,贺云沉微笑颔首:“有劳了。”
翠儿出门之后,高隋还是有些不放心,问,“此人可靠么?”
贺云沉轻声道:“不过是让她引个人上来,不妨事。”
这边翠儿刚好下了楼,刚出门,李季便快步走了来,鬓发散乱,一张脸都是僵硬的,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翠儿让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但一想到自己今后的自由,还是壮着胆子按照原定计划迎上去,害怕紧张的样子倒是不用装,声音本来就发抖,“李公子,您可来了。”
李季认识她:“让开!月枝呢?”
翠儿拉住李季的衣袖,脸色惨白,“您快去救救月枝妹妹吧,她……她……”
李季大惊:“月枝怎么了?!”
翠儿声音带了哭腔:“她、她快让杨公子给折磨死了!”
来醉春楼的人都是来找乐子的,大家都喝得正高兴,谁会去阻拦一个看起来就疯疯癫癫的人呢?翠儿擦着眼泪,看李季直直往月枝的房里奔去,泪睫闪烁间,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微笑来。
月枝并不知道一会儿将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她现在正忙着应付身边这个喝多了的大嘴巴。高隋透过门缝看两人拉拉扯扯,一个冷笑,朝着杨其后背上弹射了一粒石子。月枝只觉眼前一黑身上一沉,就让这个杨公子给压到了身下。
时间正好,李季冲到了楼上,一把推开了那扇门,门里的场景让他更加怒不可遏,声音都变了调,“杨其!我杀了你!!”
月枝看着李季冲将进来,又急又怕,当时李季把人脑袋打出血,那场景她仍旧历历在目。她手忙脚乱地拍着醉醺醺的杨其,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季抄起桌子上的酒瓶砸碎在杨其头顶。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李季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他把懵了的杨其从月枝身上撕下来按到一边,毫无章法的把拳头落在杨其的头上脸上身上。
他刚才莽撞地冲进来,门大敞着,再加上月枝的一声尖叫,二楼的人都围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杨其本就醉了,现在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多时就被打得满脸是血晕厥过去,李季仍嫌不够,一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掐住杨其的脖子。
月枝吓得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外面的那些人又不敢进来只是看热闹,贺云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估计着那个杨其什么时候才能断气。
这个时候,醉春楼的老鸨闻讯而来,带着好几个打手,一进门就哭爹喊娘,几个打手把李季给抓下来,哭声、尖叫声、李季的斥骂声,一间小小的雅间鸡飞狗跳,乱得没人能下脚。
那老鸨是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的,很快就冷静下来,指挥着人堵住门口不放人出去,又派人去请大夫,正要把门关上的时候,一只手握住门板把门强硬推开,那老鸨刚要让人上来动手,一只四方的黑铁令牌悬于她面前。
高隋如铁面阎王一般冷声喝道:“机隐处在此,谁敢妄动!”
刀兵出鞘,所有人鸦雀无声,那老鸨浑身颤抖,知道这件事是绝对无法善了了。她转头跪到正在查看杨其情况的贺云沉面前,声泪俱下。
贺云沉的手指搭在杨其的侧颈上,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喝醉了的杨其,已经被暴怒之中的李季给活活掐死了。
“大人饶命!”那老鸨还在哭诉,贺云沉收回手,看都不看她,吩咐说,“杨公子命殒,去给杨大人报丧吧。”
杨大人,杨普堂杨大人现在何处?
他不在京中驿馆,而是跟李道经一起,在赵王府中。本来他是想把杨其也带来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出息,脑袋上还带着伤,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老来得子,有时候也确实过分疼爱,娇惯了些。
他们三人在暖阁中品茶论道,其中年纪最大而官位最低的杨普堂一直恪礼不松,毕恭毕敬。李道经也因为自家儿子荒唐,给他说了不少好话。赵王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笑道,“二位大人既然同席而坐,想必之前的那些事也是随风而去了。”
“那是自然,”杨普堂赶紧拱手道,“赵王殿下说得是。”
“既然如此,那还何必这样一板一眼,”赵王道,“二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名士,自是名士,定然放荡不羁,两位之间,本王也听了些,年少人血气方刚,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王殿下说得极对。”李道经朝杨普堂正坐说道,“虽说少年人不打不相识。但我那个儿子,实在是不像话,”他直起身子拱手,“杨兄啊,道经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哎呀李大人,”杨普堂赶紧还礼,“真是折煞下官了!”
“好了好了,”赵王摆摆手,“二位大人还是赶紧入座吧,在本王这里,名士何必拘礼。婉音,把本王珍藏的茶饼拿来,本王亲自给二位大人煎茶。”
“下官岂敢劳烦王爷。”
婉音取出茶饼,跪坐在赵王身边,“殿下不如专心与二位大人谈天,煎茶一事,婉音来就好。”
赵王点点头:“也好。”
闲话说到这里,也就该进入正题了。朝廷每年都要推选些新人入朝为官,新鲜朝廷血液,稳固朝廷势力,此事非同小可,向来相当于征战要地,历来为各方必争。
先帝在世时,多是沈闻非与赵王分庭抗礼,现如今,赵王一家独大,有些心思的,自然是来找他。
越州地处富庶,越州知府虽说官位不高,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好差事,杨普堂稳坐此位数十年,现如今眼看就要告老还乡,自然是要为自己的独子谋划一番。
但是这种父去子继的事,沈闻非绝不可能同意,于是,一向谨小慎微的杨普堂,就着入京述职的机会,带着儿子来了赵王府。
“杨大人爱子爱民之心,本王佩服,”赵王说,“令公子仪表堂堂,又极有才干,想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越州百姓也能放心得下。”
杨普堂见心思已了,赶紧站起来跪下谢恩,“多谢赵王殿下!”
“杨大人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赵王亲自把人扶起来,“本王也是看杨公子确有其能,杨大人何须如此啊。”
“赵王殿下明察秋毫,”李道经上前说,“有赵王殿下在,杨兄,再不必担心了。”
婉音捧着茶盘上前,笑道,“殿下,二位大人,请品茶。”
“来来来,”赵王拿起一杯,“尝尝婉音的手艺。”
三人正以茶代酒、弹冠相庆时,一小厮进来,低头禀道,“王爷,二位大人,婉姑娘。门口有一李家家丁,求见李大人。”
李道经皱眉:“可说了何事?”
“没说,只是很急,求见大人。”
李道经直觉是自己那个荒唐儿子,扭头对赵王说,“殿下,府中有事需告辞,还请王爷宽恕。”
“去吧。”赵王打趣道,“只是这茶,只有本王同杨大人喝了。”
一番告辞后,李道经从赵王府出了来,门口等着的家丁急红了眼,李道经皱眉呵斥,“是不是公子出什么事了?他又要绝食?”
“老爷,”家丁都快哭了,“老爷,公子……公子他出大事儿了!”
第十八章 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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