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沉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是刚发生不久的事,现在对着沈闻非,还是要努力回忆。
“赵王跟你说什么了?”
“他……他还是不信我。”贺云沉说,“我话都说的很明白了,但他不接……”
“贺云沉。”
贺云沉被沈闻非死死盯着,脚下好像有些发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贺云沉心里“咯噔”一声!
第二十七章 问诈
“嗯?”
“没有。”贺云沉下意识反驳,“我、我没有。”
沈闻非狐疑:“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贺云沉赶紧说,“真的。……陛下怎么这么问。”
“你怪怪的。”沈闻非还是没松手,回忆着刚才贺云沉的所有表情,“真的没有?”
“真的。”
“你要是现在说,朕不会生气。”
贺云沉哪敢信这句话,赶紧摇头:“真的没有。”
沈闻非打算相信贺云沉。
“好了。”他松开手,“赵王狡兔三窟惯了,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韩雪为那边呢?”
“……臣在争取。”
“打算怎么争取?”
贺云沉答不上来。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沈闻非愤愤不平——就一个干草编的猫罢了,他有什么好放心上的。
看沈闻非背着手不说话,贺云沉还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说:“臣会拉拢韩雪为,不会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失掉。”
——贺云沉这个蠢蛋!
沈闻非郁闷,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朕也不是在烦恼这个。”
沈闻非回到桌后去坐下:“李道经跟杨普堂都折了,总要有人顶了他们的位置。这也不算什么,主要是官员选调的事,谁能主管负责,这是大事。”
贺云沉垂眸想了想,说:“依臣来看,官员选调一事,或许也有个好人选。”
“哦?”沈闻非想了一圈儿,“谁?”
“林梅静。”
沈闻非眸子一抬:“谁?林梅静?”
“不错。”贺云沉道,“陛下,林梅静确实有过大不敬,但他确实有资历又有才学,还有很多学生。他现在也已经告老还乡,想必与官场也没什么瓜葛,若他担任了这个位置,想必李道经和杨普堂的继任,也会对陛下忠心。”
林梅静这个人,沈闻非完全没想过。不过现在再想起来,确实也没什么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
沈闻非看着贺云沉,问:“当日在早朝之上,林梅静,赵王,还有你,都有些奇怪。”
贺云沉抿了抿嘴唇。
“林梅静跟朕作对多年,突然就转了舵。”沈闻非问,“当日你病着,朕就把这个事给落下了,现在你提起来这个人,那就说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云沉撩袍跪下:“陛下,赵王那边臣确实不知,林梅静……臣或许略知一二。”
“说说看。”
“陛下恕罪,当日臣去过一趟林府,也与林梅静,谈过一次。”
当时贺云沉病着,沈闻非也想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对贺云沉这句话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机隐处承蒙陛下圣旨,对诸臣府内都有监察。”贺云沉说,“当日臣得知,林梅静情绪激动,试图联合官员上奏。臣怕赵王掺和进来,就去了一趟林府。”
“你们说了什么。”
“臣只是告诉来林梅静陛下心中所思所想。”贺云沉道,“陛下开恩,没有牵扯林府上下。陛下有远略,想的更是大启往后的事。林梅静听闻此事,也就定下了心,为了林府上下,也就辞官回乡了。”
沈闻非闻言轻笑:“他倒乖觉。”
说完,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贺云沉!”
贺云沉猛地一抖。
“你好大的胆子!”沈闻非大声呵斥道,“胆敢欺君!你可知罪!”
贺云沉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被沈闻非拎了起来。
“你当朕是傻子?”沈闻非盯着他,喝道,“林梅静那块老骨头,能听你三言两语就转了性?!现在你还为他谋职,到底居心何在?!”
“陛下……”贺云沉面若金纸,“陛下明察,臣绝无、绝无欺君之心!”
“当真?”沈闻非冷哼一声,松开手。
贺云沉踉跄几步,跪在地上。
“那你对天发誓。”沈闻非蹲在贺云沉面前,“你真的没有欺君?”
贺云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臣、臣发誓……”
沈闻非看着他,不说话。
“若贺云沉有欺君之心,就……”贺云沉心跳如鼓,艰难开口,“就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其实说到底,沈闻非根本不信什么对天发誓,更不信贺云沉会骗他。诈他诈到现在,也该够了。
“朕就信你这一次。起来吧。”
“……谢陛下。”
贺云沉浑身都是虚汗,头都不敢抬。
“你说的林梅静,倒也是个可用的。”沈闻非说,“那就他吧。”
贺云沉几乎是魂不守舍,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沈闻非看他垂着头的温顺样子,抿了抿嘴唇:“过来磨墨。”
“……是。”
在小火炉前,一边看着小瓦罐里的汤一边绣手上的绣样,桔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怎、怎么了?”现在看见有人这样匆忙,林眠春就心里发慌,她赶紧站起来,绣样掉到地上,“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好像做错事了……”
桔子一脸紧张,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手里紧紧握着那枝梅花,只是这一路飞奔,花瓣都不剩几片了。
听完了来龙去脉,林眠春心里也直打鼓,看着林眠春皱眉来回走,桔子手足无措:“我、都怪我,我、都是我不好……”
“桔子,你先别哭。”林眠春拉着桔子冰凉的手,焦急地问,“你好好想想,贺大哥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桔子努力回想:“那个……世子殿下,贺大哥给了他一个草秆编的小猫,然后,然后贺大哥说让我赶紧回家,说外头冷,别总是出门。”
“没了?”
“没有了。”
林眠春仔细琢磨着那几句话,桔子就战战兢兢地守着她。
瓦罐里的汤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林眠春拿定了主意:“桔子,今天……贺大哥可能会来吃饭,我们多做一点。”
“……好。”桔子点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走。
林眠春把那枝剩了没几朵花的梅枝放进粗瓷瓶子里,心里七上八下得没个着落。
她们就这么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看着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林眠春从台阶上站起来,吐出来一口气。
这时候,门开了。
林眠春当即回到了之前的噩梦,要不是捂着嘴,她几乎要叫出声来。
贺云沉一身寒气,步子有些不稳当。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屋院,又看了看惊弓之鸟般的姐妹两个,心里当即明白了。
“没事,”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放心,没事。”
听见这个,林眠春几乎要哭出来。
桔子不知道是吓得还是高兴的,又开始抽抽噎噎抹眼泪,但还是手脚麻利,点亮了院子里的灯。
“贺大哥,”林眠春快步走到贺云沉面前,“我们……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桔子闻言赶紧跑过来:“呀!贺大哥,你怎么……”
“没事,”贺云沉摆摆手,“你们吃过饭了吗?”
“没有,”桔子老老实实地说,“姐姐说,贺大哥你可能会来吃饭,我们在等你。”
贺云沉心里一软,笑了笑:“那就快吃吧,吃完饭我们收拾一下,去别的地方。”
林眠春和桔子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仓皇对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冬天冷,”贺云沉解释道,“我这个院子久没人住,你们两个姑娘家免不得受冻。再说了,只有你们两个,我也放心不下。”
桔子小声问:“那、那我们要去哪儿?”
贺云沉轻轻扶着她们往屋里走:“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高隋已经把院子收拾出来了,他府上也冷清惯了,就一个管家一个嬷嬷,老两口子撑着这个空落落的高府,连个丫头都没有。这次趁着夜色,林眠春和桔子住进了高府的院子里。
高府确实比那个小院子要结实太多,高隋忙着机隐处的事,面都来不及露。
桔子心里有些舍不得那个院子里匆忙送人的鸡鸭和尚未融化的大雪人,再加上愧疚,整个人都蔫儿了,低着头收拾东西。
贺云沉不能久留,嘱咐她们两个说:“这是我朋友家的院子,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回来。有什么事要找我,你们就去找孙嬷嬷,记住了?”
“嗯,记住了。”
贺云沉停顿片刻,说:“这次搬到这里来,并非是因为今日长街之上。只是因为冬日苦寒,你们两个在家我始终放心不下。若是你们舍不得那个院子,等过了年,天气和暖些了,想回去也可以。”
桔子这才高兴了些:“真的吗?”
“当然。”贺云沉忍着身后的灼痛,却不忍看她们二人脸上不乐。
“我先走了,你们收拾好了早些休息。”
“贺大哥,”见他要走,林眠春鼓起勇气叫住他,好多想说的话,却只说出来一句,“你也好好休息。”
贺云沉一笑:“好。”
言罢,林眠春扶着门框,看着他又一次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十八章 中毒
赵王府。
婉音斜倚在铜炉旁,看着里面跳跃燃烧的火焰,愣神。
她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冷。伸手拨了拨炉中的炭块,赵王从外面回来了。
“别动了。”赵王带着一身寒气,挥挥手不让婉音行礼,脱了大氅坐在她身边去伸手取暖。
“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婉音挂上那张温柔小意的面孔,歪坐到赵王身边。
“刘意涵从宫里来信儿了。”赵王扭脸看着婉音,“还是一样,尽是些没用的。”
“刘美人不得圣宠,想必也进不得勤政殿。”婉音轻轻靠着赵王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放空了,“殿下也别急,总之……现在的重点也不在她身上。”
“嗯。”赵王点点头,“今日跟贺云沉说话,他很明显就是想接着这次宴会,把本王的人情给还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婉音因为今日跟韩雪为见面,心绪有些不平,现在还要强打精神同赵王说话。她闭上眼睛,努力维持着声音上的稳定:“贺云沉身为机隐处节度使,又是那么个身份,有些警惕心也是正常,殿下只要多多为他说说话,往他心眼上做事,自然就会把他拨到自己的阵营来。”
“需要长久之功。”赵王叹了口气,“今日那些大臣,可有什么微词?”
这句话问出来,却没能听见婉音的回复。
“婉音?”
婉音这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殿下恕罪。”
“怎么了?”赵王皱眉,扶着她的肩膀,“身子不舒服?”
“今日不知怎么的,有点累。”婉音拉过赵王的手,“没事的,睡一下就好了。”
“还是让大夫来看看。”
“真的不用了。”婉音又靠到赵王怀里,轻声说,“殿下抱着婉音睡一觉……就没事了。”
赵王简直疼惜得不得了,没看到怀中柔软的女子现在的表情。
婉音空白着一张脸,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空。
贺云沉是打着监视赵王府的旗号出去的,匆忙出宫又匆忙回来,沈闻非好像还没睡下,勤政殿里亮着一盏灯。
贺云沉远远看到那盏光亮,心里一暖。
——其实他也知道,那盏灯可能并不是为他留的。
他尽量放轻了手脚走进去,却看到沈闻非已经睡下了。那盏灯给他留下一片影子,他手里还握着书卷,眉头微微蹙着。
贺云沉忍不住在床边多看了一会儿,目光恋恋不舍地描绘着沈闻非眉眼的轮廓。
沈闻非比年少时候要长开了些,眉毛那里的一块小小的疤,现在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沈闻非十几岁的时候不爱读书,更爱舞刀弄枪,一天天地泡在习武场里。那些侍卫怎么可能真刀真枪地跟他打,沈闻非很快就闹了脾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了好一段时间。
更遑论是好好读书了。
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娘娘心急如焚,怕沈闻非身子坏了,又气恨那个赵侍君带着他那个贱种趁虚而入。偏偏沈闻非十几岁,正是倔得上天入地的时候,贵妃娘娘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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