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沈闻非的太傅为了哄他高兴,让他在书房里多待一会儿,买了十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训练好了之后送到习武场去,这才让沈闻非从他的寝殿里钻了出来。
那十几个孩子,组成了现在的机隐处,贺云沉跟沈闻非从习武场滚到勤政殿,直到现在。
沈闻非左眉上那块儿小小的疤,就是当时贺云沉拿木剑劈出来的。
贺云沉蹲在床边,看着现在蹙眉睡着的沈闻非,心里涌动着一层带着忧伤的柔软。
……他好爱沈闻非啊。
真的好爱。
“看够了就去把药喝了。”
沈闻非突然说话,贺云沉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跪下请罪。
沈闻非睁开眼睛看着他这般战战兢兢,弯起嘴角:“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
“臣不敢。”贺云沉懊悔得不得了,“陛下,臣……”
“好了,”沈闻非躺平了,把书丢到一边,“张若年给你开的药,快去喝了,然后来睡觉。时候不早了。”
那碗药就在不远处的小案上,墩在热水盂里温着。
贺云沉端起来刚喝了一口,就被苦得皱起了脸。
太苦了。
贺云沉每次喝着药都是让沈闻非盯着,他不得不喝进去。
可是真的太苦了。
现在四下无人,贺云沉扭头看了看闭眼睡着的沈闻非,再看了看手里一闻就刺鼻的苦药汤。
他最近一直都没有胃疼了,应该已经好了吧?
贺云沉在这件事上一直都是有些孩子气的,现在没人盯着,自然也不愿意听张太医的话乖乖喝药。
那碗药他就喝了这么一口,剩下的都倒进了窗边放着的兰草里。
——陛下困了。
贺云沉这么想,赶紧吹了灯去睡,药……明天再好好喝。
他这么有些雀跃地走到床边,先是吹灭了灯,就要往床上去。
这时候,贺云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先是五脏六腑突然都痛了起来,然后眼前也开始发花。
有毒!
贺云沉脑子里骤然蹦出来这两个字,然后嘴里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血。
沈闻非原本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突然听得一声闷响。
他猛地坐起来,一片昏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贺云沉?!来人!”
沈闻非从床上下来,这时候常恩也举着灯匆忙进来了,所有人都看见,贺云沉在床脚蜷缩成一团,还在不停地往外呕血。
沈闻非的心好像被狠狠攥住了。
“传太医!!”
勤政殿一下子人仰马翻,四下里灯火通明,贺云沉躺在床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但口中还在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
他根本躺不平,五脏六腑都在痛,在床上不停地辗转着,汗湿透了鬓角。
沈闻非看着那些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木着一张脸看着给贺云沉扎针喂药的太医,手在袖子里微不可见地发颤。
“皇帝!皇帝!”太后听闻勤政殿出事也匆忙赶来了,“皇儿啊!”
“怎么回事!”沈闻非暗骂常恩,起身往外走,“怎么还惊动了太后!”
“奴才有罪!”
“皇儿啊!”太后急白了一张脸,拉着沈闻非的胳膊上下看他,“没事吧?啊?有刺客?!”
“是。”沈闻非脸色特别难看,“母后不必担心,回去歇息吧。”
“哀家怎么还躺得下啊!”太后见沈闻非没事,心里这才安定下来,她慢慢坐下,“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下毒。”沈闻非铁青着一张脸,“要不是贺卿,恐怕现在中毒的就是朕了!”
太后手抚着胸口,看了如蝉一眼。
如蝉也是一脸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沈闻非的眼神一直在贺云沉那边,没能看到眼下的异状。
张若年走过来复命道:“陛下,太后娘娘。”
“怎么样了?”沈闻非焦急道,“人没事了吧?!”
“回陛下,贺大人此番确是中毒所致。万幸摄入不多,不然的话……”
“陛下!陛下!”
这时候,李贵人跟刘美人也都过来了,沈闻非简直烦不胜烦,挥袖就往里面去了。
“你们都别进去了。”太后叫住了正要跟进去的两人,“跟哀家一起在这里等着吧。张太医。”
“臣在。”
“你去看看贺大人,”太后盯着张若年的眼睛,“务必确保他万无一失。”
张若年在太后手下多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最清楚不过。
只是……
“快去吧,”太后说,“要不然陛下该心急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担心陛下,一切有她。
张若年迅速拿定了主意,领命去了。
外间就剩下了三个女人,太后谁也不搭理,握着佛珠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
宁安府。
韩雪为拢着狐裘半躺在床上,手心里一直松松把玩着那只草编的小猫。
不是多么精致的东西,在他如珠似玉的手上显得更是粗糙。但是韩雪为就这么松松地握着它把玩,就连他那把玉做的扇子都没能得到他这般珍重。
“世子。”蓝耳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出什么事了?”
“回世子,”蓝耳低声回禀道,“内宫出事了。好像是有刺客。”
韩雪为眼珠一转:“刺客?”
“是。”
韩雪为拢着衣服坐起来:“那小皇帝呢?受伤了?”
“应该没有。侍卫虽有聚拢,却并不慌乱。”
“那就是有人出事了。”韩雪为翘起二郎腿,摩挲着小猫尾巴思忖片刻,“看见贺云沉了吗?”
“并未。”
韩雪为指尖动作一顿:“走,去趟内宫。”
“世子,”蓝耳有些犹豫,“毕竟已经深夜,若是贸贸然进了内宫,恐怕……”
“慌什么,”韩雪为毫不在意,脚下生风,“宁安府离内宫也就一道墙,这么大的动静,要不去看看反而奇怪。”
也来不及蓝耳再说什么,就跟着韩雪为到了内宫门前。
贺云沉的嘴角还在往外渗血,嘴已经变得乌紫了,沈闻非脸色青白,亲自动手喂药,贺云沉的血沉沉黏腻,滴在他的衣服上,头都撑不起来。
“一群废物!”沈闻非双目赤红,“救不回贺云沉,你们都去陪葬!”
屋外的三个女人就听着沈闻非的咆哮,各自的表情都很精彩。
李贵人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伸出手去,摇翠赶紧去扶,冲着主子点点头。
李贵人这才松了口气似的,下意识扭头去看太后,正好对上太后的眼神。
只一眼,太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糊涂东西。
太后在心里骂了一句,闭上了眼睛。
“贺云沉,贺云沉,”沈闻非几乎语无伦次,他撑着贺云沉软绵绵几乎像是没骨头的身子,捧着他的脸叫他,“贺云沉,醒醒,贺云沉!喝药!”
贺云沉一动不动,好像真的已经死了。
“贺云沉!”
这时候常春跑进来,在常恩耳边低语两句。
“陛下!”常恩跪在地上,“陛下,南昭世子就在内宫门前,他说他通医术!”
闻言,张若年脸色一震。
“……韩雪为,”沈闻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快带他过来!”
深夜,勤政殿灯火通明,太后闻言韩雪为过来了,站了起来:“后宫之人不方便,跟陛下说一声,哀家先回去了。”
“是。”
太后临走前,瞥了瑟瑟发抖的李贵人一眼,走了。
内宫门还是头一回深夜开启,韩雪为步下生风,孤身一人进了内宫。
贺云沉此时就只剩下了一口气,情况比韩雪为想的要糟。他先是搭了脉,又看了看贺云沉的嘴,眯了眯眼。
“怎么样?”沈闻非焦急万分,“世子,云沉他怎么样了?”
韩雪为收回手,笑了笑:“陛下莫急,雪为借太医银针一用。”
“快!快拿来!”
韩雪为把贺云沉扶起来,脱了他的上衣,沈闻非忙不迭撑着贺云沉,几乎是把他搂抱进自己怀里。
韩雪为面色正经了不少,微微抿着嘴唇,在贺云沉背上寻按片刻,在一处穴位上扎进了第一针。接着,就是第二针,第三针。
扎到快要十针的时候,贺云沉一声闷哼,“哇”得呕出来一口黑血。旋即整个人像是刚上岸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韩雪为原本微蹙的眉头骤然一松。
“云沉,贺云沉,”沈闻非大喜过望,他轻轻拍着贺云沉的腰,不住地叫贺云沉的名字。
贺云沉眼睛微睁,什么都在晃,他呢喃了一声“殿下”,晕了过去。
那声“殿下”,沈闻非听见了,韩雪为也听见了。
沈闻非给贺云沉披上衣服:“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陛下言重了,”韩雪为站了起来,“贺大人此番中毒着实凶险,现在虽已脱险,但晚上还是要扎针吃药,若是陛下恩准,雪为恐怕要留宿一晚。”
沈闻非把贺云沉慢慢放下,他实在是担心贺云沉的安危。只能点头:“劳烦世子了。”
韩雪为笑笑:“怎会。”
沈闻非想伸手摸摸贺云沉苍白的脸,又想到韩雪为在,动了动袖子站起来:“常恩,去,带世子殿下休息。”
韩雪为又看了看苍白昏睡的贺云沉,觉得他好像是自己袖子里脆弱的草编小猫,就连把玩都要放轻了动作,不然就会受到伤害。
沈闻非衣上带血,看着韩雪为出了门,冷着一双眼,把目光放到了跪在地上的张若年身上。
“混账!”
李贵人猛然一抖,跪在地上忙不迭谢罪:“太后饶命,臣妾知罪!臣妾知罪!”
“你好糊涂的心肠!”
太后气得站起来,走到李贵人眼前去:“李贵人真是好算计啊,哀家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臣妾不敢!”李贵人赶紧扬起她满是泪痕的脸,“臣妾不敢……只是、只是那贺云沉着实该死!”
提到贺云沉,她还是一脸阴狠恨意。
“臣妾只要一想到臣妾母家就……”李贵人伸手攀住太后的裙角,哭着说,“臣妾恨不得那贺云沉马上暴毙!臣妾实在是……”
“哀家都跟你说过了,”太后仍旧气愤,“那贺云沉毕竟是前朝人,要是想碰到他,得握住了他在后宫的错处!你啊!你糊涂啊!”
李贵人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好了,有了这么个由头,皇帝还指不定怎么心疼他!”太后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蠢货拖出去痛打,“要是他这次死不成,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会、不会的,”李贵人摇着头,“我、臣妾已经把痕迹就抹去了,陛下就是要查,也只会查到刘美人。”
“……倒也不算太蠢。”
李美人仍旧细细地抽泣,如蝉进来,从她身边经过,到太后跟前去低声耳语:“陛下问责了张太医,还传唤了刘美人。”
太后抿着嘴,盯着李贵人看。
李贵人是个实打实的蠢货,但是现在能用的人也只有她。
“别哭了,”太后冷声道,“回你自己宫里去,这段时间,不必出门了。”
第三十章 隐瞒
贺云沉艰难地睁开眼睛,说不清自己哪里疼。
“……”
他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床帏半掩着,看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贺云沉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
里面刚一动,在床边打盹儿的韩雪为马上就醒了,他伸手撩开床帷,贺云沉看见他,当即愣住了。
“醒了?”韩雪为声音还有点哑,笑了,“先别起来,躺下。”
贺云沉下意识想要躲开韩雪为的手,但是他太虚弱,重重地摔了回去。
韩雪为见状,一声轻笑:“贺大人好伤人心啊。”
贺云沉干咳得厉害,也不知道韩雪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唉,”韩雪为伸手端来一杯晾好了的茶水,轻轻吹着,“真是的,大半夜冒险闯了内宫,又救了人,还辛辛苦苦守了一整夜,结果呢?”
韩雪为看着贺云沉虚弱却又有些戒备的脸,摇头一笑:“贺大人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贺云沉想到了自己昨晚。
喝了药,药里有毒!
“想起来了?”韩雪为笑眯眯地,上半身往前凑了凑,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托着下巴,“贺大人,昨晚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要不是我学艺还算精湛,你就肯定没命了。”
贺云沉没力气绷着了,他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喝水吗?”韩雪为把茶杯举过来,低声说,“你就不怕这里面也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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