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为的精神一直有些不正常,贺云沉早就接受这件事了,但是他也没想到,韩雪为竟然这么有病。
“好了不逗你了。”韩雪为刚才脸上的沉重一扫而光,轻轻托起贺云沉的后颈,把茶杯凑到了他的唇边。
温度适中的水滋润过干咳的喉咙,贺云沉轻咳一下,喘出了口气。
“昨天晚上陛下审了些人,”韩雪为整理了一下袖子,说,“想知道结果吗?”
“……陛下做事,轮不到我这个做臣子的来问。”贺云沉声音低哑,“咳咳……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
“我听闻你们这里的规矩,救命之恩是大恩。”韩雪为翘起二郎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笑,“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大启还有一句话叫‘大恩不言谢’。”贺云沉又咳嗽两声,“世子别取笑臣了。”
韩雪为轻轻翘起脚尖,又放下。
“贺大人,我觉得你不该是个纯臣,更像是佛堂里的佛子。”
贺云沉扭头去看他。
“若我是你,拼了全身的力气也要为自己挣出一份名堂来。”韩雪为歪了歪头,“我本以为你也是这样的人。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隐忍,哪怕是折辱自己,也要守在一个人身边……是在报恩么。”
贺云沉不想多跟韩雪为纠缠,他闭上眼睛,有些倦怠道:“世子殿下,臣不过是一介浮萍罢了,评不上您口中所言。世子辛苦,还是先去歇息吧。”
韩雪为深深地看着他,心想:浮萍?
你可不是浮萍。
他一夜没睡,耳朵仔细盯着沈闻非的动静。
昨日沈闻非雷霆震怒,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要把直接抽刀把那个太医院首给砍了。至于那个美人,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后续。
但是这些,韩雪为一点也不打算跟贺云沉说。
他好奇的是沈闻非怎么说。
“好了,你好好休息。”韩雪为站起来,那下那片床帷,“我就在这里。”
说罢,他不等贺云沉说话,就自顾自放好帷幔,坐了下来。
贺云沉实在没力气跟他周旋,又浑身发软,脑子也又乱又痛,闭上眼睛,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他感觉脸上有些湿漉漉的,贺云沉皱着眉想躲,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水雾似的。
这又是谁?
贺云沉偏开脸,哑着嗓子想要制止这个人:“世子,你……”
“什么?”
贺云沉这才睁开眼,结果对面的人是沈闻非!
沈闻非手里拿着帕子,一脸惊怒地看着贺云沉。
仔细看,还有点委屈。
可是贺云沉现在根本没法仔细看,他都没想到沈闻非……会给他擦脸!
“陛下,我……”
“你竟然念叨他?!”
亏我担惊受怕到现在!
后面这句话沈闻非嫌丢人,咬着牙没说。
“没有,没有……”贺云沉手软脚软,想坐都坐不起来,但他就是见不得沈闻非不高兴。
撑着力气才伸手拉住他,急得眼圈发涩。
沈闻非几乎要气死,但看贺云沉纸片一样的脸,却又说不出重话来。
他阴沉着脸把手里的帕子一丢,坐到床边的圈椅上去,就算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襟也不看贺云沉一眼。
贺云沉艰难翻身又艰难撑起半个身子,去看沈闻非的表情。
“你快躺下吧。”沈闻非还是不忍心,又坐到床边去,“躺下。”
贺云沉一张脸纸片一样,但是一双眼睛看着沈闻非还是晶晶亮的。沈闻非看着那双眼睛,心里的火稍微撤下去了一些。
“还难受吗?”
“好多了。”贺云沉声音还有点哑,他看着沈闻非,说,“陛下,昨晚……”
“都查清楚了。”
沈闻非有些不自然地说:“有刺客。”
“刺客?!”贺云沉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脸好像更苍白了一分,“那岂不是……”
“已经处理好了。”沈闻非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好了,没事了,你好好养好身子就好了。”
“怎么会有刺客呢……”贺云沉喃喃道,“谁派来的?赵王?还是谁?”
“还在审。”沈闻非含糊其辞,“行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别想了,好好休息,朕、朕过会儿就来。”
说完,他起身走了。
这是沈闻非第一次在贺云沉面前撒谎。
昨晚下毒的是刘美人,拖着不治险些害贺云沉丧命的是张若年。
刘意涵是赵王那边的人,还得留着她传些假消息;张若年是太后的人,这么多年也在太医院为他出过不少力。
贺云沉差点儿就死了,可是始作俑者沈闻非一个都动不得。
他觉得无力又丢脸,自然不肯在贺云沉面前说出真相。
沈闻非让这些羞恼催促着,快步走了出去,可怜贺云沉艰难撑起自己,连沈闻非的背影也没瞧见。
第三十一章 交锋
下在药里的毒是鹤顶红,幸亏贺云沉只喝了一口,不然就是神仙也难救。哪怕就是这一口,也拖得贺云沉好久没能好得起来。
这段时间他不得不卧床休息,心里一直在过这件事。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遗漏点。
他是喝了张若年的药才中毒的,可沈闻非说的是有刺客。
刺客……杀我?
“贺大人,该喝药了。”
贺云沉的思路一断,常春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先是用一个勺子尝了尝,又换了个勺子递了上来。
“贺大人,这药是奴才自己动手熬的,您趁热喝了吧。”
自从发生了中毒事件,沈闻非对贺云沉的衣食更加上心了。
贺云沉接过那碗药,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漆黑的药汁。扭头看着常春问:“常春,刺客抓到了吗?”
“此事已然告破。但宫里的警戒仍在,”常春并没有正面回答,还搬出了沈闻非,“陛下说了,让您好好养身子,剩下的都不必挂心。”
贺云沉听了这个,心里还是没能放松。
刺客?谁是刺客?在我的药里下毒?
“张太医呢?”贺云沉喝了口药,蹙起眉头,把药放到了一边,“怎么没见他。”
“张太医府上有些事,最近请了朝休。”常春说着,拿出准备好的糖莲子递了过去。
“贺大人,陛下吩咐,务必喝药。”
贺云沉实在是不想喝这些苦药汤,他捻了颗糖莲子放进嘴里,还是不想伸手去碰那药碗。
“陛下驾到——”
沈闻非大步进来,常春这边刚从地上起身,一抬眼,刚才还满着的药碗已经空了。
那空了的药碗让沈闻非龙心大悦,伸手揉了揉贺云沉的脸:“好乖。”
贺云沉脸一烫,常春赶紧出去了。
屋里没人了,床上一个病美人,沈闻非凑过去想亲一口,贺云沉赶紧捂着嘴:“陛下,很刚喝了药,苦。”
沈闻非眉毛一挑,拿起碟子里的糖莲子放进嘴里,扯开贺云沉的手腕亲了过去。
糖莲子的甜蜜驱散了口腔里的苦涩,贺云沉觉得头脑发晕,手轻轻搭到沈闻非的肩膀上。
末了,沈闻非舔了舔贺云沉的嘴唇,又捏捏他的脸,又夸他一句:“真乖。”
贺云沉有些赧然,垂着眼睛让人抱了一会儿。
沈闻非又给他喂了一颗糖莲子,低头问他:“身上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回陛下,已经没事了。”贺云沉看着沈闻非英俊的眉眼,心里忍不住地欢喜,嘴角都是翘着的。
“高兴什么。”沈闻非今天心情很好似的,黏糊在贺云沉身边跟他腻歪,“翘着嘴,跟小猫儿似的。”
说到“猫”,沈闻非又想到了贺云沉给韩雪为买了个草编的猫。
于是心情马上晴转阴,两根指头捏起贺云沉的嘴唇,有些凶巴巴的:“不许笑。”
贺云沉:“……”
沈闻非眯起眼睛,凑过去咬了贺云沉一口,摆弄娃娃似的。
“陛下,”贺云沉让人摩挲手指头,问,“关于那个刺客……”
沈闻非动作一顿。
“已经抓住了。”他说,“择日处置。”
“是谁派来的?”贺云沉皱起眉,“他……往臣的药碗里下毒,是要杀了臣?”
“那其实不是你的药。”
沈闻非义正词严道:“那是朕要喝的安神药,是朕没喝,想着给你留下。没想到……”
贺云沉脸一下子就白了:“什么?!”
“没事,”看贺云沉大惊失色,沈闻非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捏捏他,“朕这不是没事么。”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城内宫动手。”贺云沉后背一下子冷汗,“难不成宫里有有二心的人?是谁?难道是赵王?勤政殿里有他的人?还是、还是韩雪为?!”
“没有。”沈闻非耐心地跟贺云沉解释,“是个外人,已经抓起来审了……别担心了,没事了。”
“真是胆大包天……”贺云沉又气又后怕,喃喃道,“幸亏是我……幸亏是我……”
沈闻非心里难得产生了愧疚心思,他晃了晃贺云沉的肩膀:“别乱说话,以后这种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贺云沉抿了抿嘴唇,还是蹙着眉揪着心的样子。
“陛下,这件事一定要严查到底,这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我们……”
“好好好,贺大节度使。”沈闻非调笑道,“朕听你的还不行么。”
贺云沉一顿,气势立刻消减不少:“我、臣也不是这个意思……”
沈闻非简直想把他搂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结果正是这个温存时候,韩雪为来了。
他睡了一觉,脸上又精神焕发起来,看见贺云沉坐着,笑道:“贺大人现在还是多躺着休息的好。”
“世子来了,”沈闻非正襟危坐,“劳烦世子了。”
“举手之劳罢了。”
韩雪为坐到床边,伸手给贺云沉搭脉,沉默一会儿收回手,说:“毒素已经清除了大半,贺大人还是要好好休息,不要多劳多思得好。”
“好。”贺云沉点点头,“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
“世子辛苦。”沈闻非道,“朕会在国书上详述此事,以修大启南昭之好。”
韩雪为对这样的拉拢毫不在意,摇摇头说:“陛下言重了。雪为刚一入大启,见到的就是贺大人,他一朝有难,雪为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韩雪为看着贺云沉,笑:“再者说了,当日学医我便清楚‘医者仁心’,就算我与贺大人没有这样的缘分,我能救也自然会救。”
不动声色间,大启跟南昭已经交了一回手。
沈闻非见没有借机修好的可能,也就说道:“世子殿下仁心,朕谢过了。”
“雪为可承受不起啊。”韩雪为起身,“雪为身为外男,不便在内宫久留,眼下贺大人已无大碍,就先回宁安府了。若有什么事,陛下随时传唤便好。”
沈闻非颔首:“有劳。”
看着韩雪为出了门,沈闻非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你说的没错。”他对贺云沉说,“这不是个简单的人。”
“南昭王后绝顶心机,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贺云沉叹了口气,“有的是功夫要下。只是……”
“什么?”
“现在他有人情在手,恐怕更要……”贺云沉垂下眼睛,“陛下,臣……”
“胡说什么。”
沈闻非轻笑一声:“你活着,可比一个人情要重多了。”
韩雪为出了内宫,谢过领路的小太监,刚走了两步,又扭头问:“敢问公公,太医院首张太医在何处啊?”
小太监低头道:“回世子殿下,张太医府上有些事,最近请了朝休。”
——沈闻非没告诉贺云沉实话。
“这样啊。”韩雪为眼中精光一闪,很是惋惜的样子,“我还想着能偷师两招,真是可惜。”
言罢,他扭头便走,没走两步,蓝耳就迎了上来。
“殿下。”
“给宫里飞鸽传书。”韩雪为背着手,心情很好的样子,“向母后讨样东西。要快。”
“是。敢问殿下,是什么物件?”
韩雪为勾起嘴唇:“往生蛊。”
第三十二章 心事
高隋这两天一直在机隐处处理李季和杨其的案子,连带着他们两个的倒霉爹,哪里都需要他看着。家是拖了好几天才回一趟。
前脚刚进门,孙管家就迎上来:“老爷,您回来了。”
高隋一点头:“怎么就你一个,孙嬷嬷呢。”
孙管家露出来一个很无奈的笑容:“自从家里来了那两个丫头,我家的就再不跟我这个老头子待一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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