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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可摘星辰(近代现代)——萧洛Charl

时间:2023-11-30 09:30:20  作者:萧洛Charl
  夜班巴士班次非常稀疏,提供无障碍设施的酒店又远又贵,他决定就近找小旅馆碰碰运气,先捱过今晚。
  他穿梭在略显破败的大厦间,连问了几处,要么无人应门,要么对方以没有空房为借口回绝。最过分的是有个被叫醒的旅馆老板看到他的样子,像见了鬼一样连道晦气。
  高明灰头土脸地离开,走廊两边一扇扇关着的门从眼前闪过。
  这世上好像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
  老旧的电梯载着他回到楼下。他缓慢地推着轮椅出来,无助地停在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外面。他不知道还能去哪,突然变得很害怕这孤苦的漫漫长夜。
  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好像所有的光都被吸到了宇宙深处。高明静静坐在那,像一副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深夜带给这具残弱的身躯额外的疼痛和负担,精神变得恍惚,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了。
  没有必要再熬下去了,就让这夜成为最后一夜吧。
  他胡思乱想着,大楼值班的门卫大爷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直到大爷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高明才惊觉周围有人。
  他不怎么听得懂粤语,大爷不怎么会说普通话,两个人鸡同鸭讲地比划了一番。老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情况,帮他打了个电话,然后指给他方向,告诉他一个街区以外的居民楼里有他侄女开的小旅馆,还有空房。
  高明谢过大爷,往他指的方向离开。他在路口转角处回过头去,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还站在楼门口张望着他,使劲比划着让他向左转。
  陌生人的好意让他心里一暖。似乎在绝望至极之时,总会有一些人出现,为他在天平上“生”的那端加上一小颗砝码。
  他没花多久就找到那个藏在老居民楼里的小旅馆。大爷的侄女梅姐看起来也有五六十岁了,穿着一身棉睡衣,睡眼惺忪地给他开门。她看了看高明的样子,见他又没人陪着,也不由得担忧犹豫。高明一再强调出任何问题不会赖上旅馆,甚至找了张纸写了个承诺书,才暂且抵消了对方的顾虑。
  总算是找到个住处。高明拿梅姐给的钥匙打开门,突然就理解了什么是别人口中的“劏房”。
  小房间里的走道只有大概一个轮椅宽、两个轮椅长,进去就像玩华容道一样。尽头是横过来的单人床,床尾上面突出来一块板作为桌子,人躺在床上的话,腿就要伸进桌板下面的空间。门口一扇窄窄的塑料折叠门,分隔出只容一个人站立的厕所兼浴室。
  高明知道这城市房价高,但以前住学校宿舍感受没这么强烈,后来和陈贤一起住,也觉得房间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小。如今一看,可能这才是真实的行情。
  他关上门,把钥匙扔在小桌上。身体状况不好,他急需躺下来休息,但还是耐着性子先从包里掏出一个护理垫铺在床上,才解开轮椅上的束带,小心地转移过去。
  床垫太薄,枕头又不够高,他躺在这里浑身都感觉怪怪的。这还是病后第一次躺在除了医院和家里的护理床以外的床上。
  不过没精力折腾更多了。高明掏出手机定了个闹钟,结果又看到陈贤发过来新的信息。前面好几条撤回了,只留下一句:「我错了,别不理我,我很担心你」。
  这行字看得高明心酸,他动动手指回了两个字:“睡吧”。
  陈贤的新消息立刻追了过来:「你在哪?带钥匙了吗?冷静冷静就回来好吗?」
  他盯着和陈贤的聊天界面,几次看见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高明赶快退出去,可半天也没有收到什么新消息。
  这个千辛万苦重新得来的联系方式,曾经有多期待他的消息,现在收到就有多心痛。
  但无论多痛还是会想看。高明觉得自己像一团快要解体的云,只因陈贤还牵挂着,他才没彻底消散。
  要怎么才能放下你呢?
  我们还有什么可说呢?陈贤。
  高明移开视线,看了看房顶。天花板角落有一大片黑青色的潮斑和霉迹。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在一边,眼不见为净。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注意力回到屏幕。
  「离开我可以,你给我照顾好自己。」
  过了一阵,又来了一条。
  「定时翻身!」
  高明没有回他,而是把手机新消息震动提醒也关掉了。
  太疲惫了,眼睛又痛,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但心里有事,怎么都睡不安稳。以为熬了很久,睁开眼外面却还是漆黑一片。高明动了动上身,关节肌肉都僵痛难忍。身上感觉不爽利,他干脆不再辗转反侧,准备起床收拾一下自己。可床边没有护栏,起身是个不小的问题,只能一点点蹭着坐起来,再转移到轮椅上。
  仅仅做完这一步,就已经快要耗尽气力。脊髓损伤让他大半个身子都无法控制,左侧截瘫平面相对低一点,但痉挛也更重一些,平时需要很多辅助才能自理。有陈贤直接间接的照顾还不觉得,自己出来住才发现适应新的环境有多艰难。
  他推着轮椅倒退到门口。轮椅进不去这个狭小的卫生间,马桶周围也没有扶手,他没办法坐上去。纸尿裤可以试着在轮椅上换,但冲澡要怎么办?至少得把自己弄干净一点、体面一些。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种办法。
  他又回到床边,取了枕头过来,扔在了卫生间地上。锁住轮椅刹车,先把双脚从踏板上扔下去,然后利用轮椅和马桶圈撑起自己,尽量把身体往前送往下移。前半段还可以控制,降到一个角度之后双臂都使不上力,一下就跌坐下去,刚好摔在刚刚垫在地上的枕头上。
  他努力撑着转过身,几乎是用爬的,拖着残废的身躯挪动。上身进到了淋浴房里,地上的防水圈却限制着他继续向内拖动身体,只能就这样歪斜着趴在地上。
  手臂抬到最高也只能够到花洒管垂下来的部分,好在不锈钢的软管可以借着巧劲向上顶起,试了几次,花洒从支架上掉落了下来。
  高明气喘吁吁地撑着墙面和地面让自己翻了个身,坐起来了一点,然后打开水龙头放热水。他顺手把刚刚身下垫着的枕头扔得远远的。垫着时还好,枕头撤走之后再拖动身体,早就饱和的纸尿裤跟着动作摩擦移了位,污臭的秽物沾得地上都是。他忍着恶心收拾,再用热水把自己浇透。
  怎么会不嫌弃呢?连自己都忍不了这样的肮脏丑陋。
  高明一边冲水,一边想到陈贤。
  他从没埋怨过一句。只是在以为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皱了皱眉,或是下意识躲开。仅仅这样,还是让自己感到受伤。
  可这是人之常情吧?怪不得陈贤。
  毕竟自己就是这个恶心的样子,再也不是个健全人了。这苦难是命运让自己承受的,自己却把气撒在陈贤身上。
  是啊,你到底在闹什么呢?难怪陈贤会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突然就忘了呢?
  最不能接受你的其实是你自己。
  总在自暴自弃不懂收敛,没完没了地消耗陈贤的能量。
  太不公平了,你都不爱这样子的自己,凭什么让陈贤无条件地爱你?
  他爱你就能拯救你吗?高明,别搞笑了。你自己明白的,核心问题一直都在你自己身上。
  是接受现实努力活下去,还是干脆点一死了之?
  高明瘫坐在地上想着,呆呆地看着冲在身上的水源源不断地被地漏吞掉。
  作者有话说:
  又是很长很长的一章,纠结了好久不知道该在哪分隔。
  这离家出走能多久呢?
 
 
第30章 星宿一 Alphard
  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决定?
  还要当多久自怨自艾的废物?
  现在这幅样子,和当年那个让自己束手无策的陈咸有什么不一样?
  自己不想走出来,别人拿什么救你?
  高明闭着眼,用一个接一个问句逼问自己。
  身体因为冲了很久热水暖过来了,思绪也渐渐清晰。他睁开眼,目光坚定了一些。
  他想再去看看日出。或许亲眼看着光明重归大地,退散黑暗,可以给他决定的勇气。
  爬着挪到马桶边,他拢起自己拖在地上的双腿,转成屈膝靠坐的姿势。好在毛巾叠放在低处,不用太费力就能够到。迅速擦干了开始哆嗦的身体,穿上衣服,重新坐上轮椅,吹干头发。
  这不是能行吗?他看了看墙上钉着的小镜子,能照到自己半张脸,除了红肿的眼睑和略显恐怖的黑眼圈,其它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看来就算用这样的身体,在完全陌生环境里,也还是可以把自己收拾妥帖。拢了拢蓬松的头发,高明感觉到一点成就感。
  怀揣着这一点得之不易的信心,他把钥匙留给梅姐,出了门。
  凌晨四点多,城市已经开始苏醒,有环卫工人顶着夜色在清扫,电车轨道上还有几个工人在赶着首班车开出前施工。高明顺着日常惯性往学校的方向移动。
  那是条再熟悉不过的路,只是这个时间沿途店铺都拉着闸,只有暖黄色的灯照着柏油马路。学校只一站之遥,但因为都是上坡,轮椅不好通行,平日都是坐巴士到校门口。
  高明在岔路口停下看了看,没有拐上去。
  他想起了一个地方。
  这条路走下去右转有一条滨海马路,遥遥看过去仿佛是直通向海里,就像是电影里总会出现的场景,会有一些游人专程来拍照。
  但是鲜有人知的是,就在这条网红路不算太远的山坡下面,还有一条通往废弃码头的小路。小路的入口就在去学校体育场的必经之路上,但因为无人打扫积满了枯枝落叶,入口不好分辨,里面也不好走。以前心情不好或是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高明总会去篮球场上耗散一下多余的精力,但反正也没人在等他,每次都是漫不经心地溜达过去,这条路就是那阵子发现的。
  记得那天深夜,自己突发奇想拐进这条荒废的小路,简直堪得上披荆斩棘一词。在反折下行的台阶上放眼远望,明月就挂在天边,如银屑一般的光照亮着一切,清冷的海浪泛起白色的泡沫,冲刷着不远处朦胧的小海岛。黑夜让海看不到边界,就可以承载一切想象:尽头是另一个世界吧?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吗?有值得期待的未来吗?
  生病以后再也没去过篮球场了,自然也再没去过那处。不知道陈贤知不知道这地方,好想带他也看看那画面啊。
  怎么又想到了陈贤……回忆着在这城市的过去,每个画面好像都有陈贤的印记。即使重逢之前,在这学校里走每一步,都会想这或许是他走过的路。在这的一切记忆,仿佛都有他。
  想着想着,轮椅也推到了那附近。只要仔细观察铁栏网,还是可以找到那个入口。
  但如今,他进不去了。
  开着手电筒照着亮,艰难地扒开栅栏,清除入口处堆积的枝杈和石砺,轮椅也只能推到里面五六步远的地方。前面就是犹如悬崖一般陡峭的梯级,即使是健全人都要犹豫一下要不要走下去。
  怎么会忘了自己的无能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即使知道前面有多诱人的风景,他也到不了那里了。
  和生活一样,不再有希望了。
  双脚已经超出地面平台,前轮也卡在了台阶的边缘。下面没有任何栏杆阻挡,再往前一点,就是万劫不复。这条路的深处人迹罕至,主路上偶尔疾驰而过的车也不会停留。摔下去就算一时没死也不会很快被发现,可以在自然的拥抱里慢慢消失,真是个绝佳的地点。
  他关掉手机的光亮,让黎明前的黑暗吞噬掉自己。四周的树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有什么生物。但无论是什么,它们都是自由的。不像如今的他这样,一个防水条、一级台阶、乃至衣裤上一个褶,都会成为难以克服的困难。
  这屈辱的人生,多一天都不想过了。高明双手把在轮圈上紧紧攥着。再往前转一点,或许就两厘米,应该就可以结束了。应该不会太疼吧?
  他往下看,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
  但是……但是……
  心里有什么东西牵制着他。
  他突然想起陈贤的脸,他恳切地让自己“坚持下去”。
  他说“你不要总去想那必然会发生的结局”,他说“你如果不在了,我会自责到死”,他说“活下去,会有好事发生的”……
  这辈子就要这样一事无成地结束吗?没能留住母亲,没能拯救父亲,没能和陈贤好好相处,没能做出任何成绩,现在甚至还想悄无声息地消失……
  毫无责任心,全都像个半吊子。
  离家出走算什么啊?想要通过独自凑合活着,来证明自己不需要陈贤?去否定他做的一切?这是何等傲慢啊?
  他又想起陈贤鄙夷地说:“这就是你的打算?”
  仿佛能预见到陈贤对着自己的腐烂在海边的尸体,都不屑于多看一眼。不知他会不会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你瞧你那点出息,离开我,不过是又去寻死觅活。”
  不是的,高明,不是的。你的人生还没有到头,不应该到此为止的。
  眼瞳已经可以适应这样黑暗的环境。高明抬起右手,垂下眼去,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一无所有。你手里只剩下自己的生命决定权了,却也想放弃。
  你脑子又没坏,你双手还灵活,还是可以做研究。把书读下去,把课题做完,走一步看一步。拿到文凭再想以后做什么,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不用站起来也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吧?
  你也有过自己的世界,有过痴迷的东西,有过学术追求。那就做出点什么来,不能让陈贤看不起。
  你还爱他,还可以完成未尽之事。把能给的都给他再问未来,让陈贤后悔没有接受你的心意,不要沉浸在绝望里。
  你是为什么到这城市来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念头,不过是想看看陈贤有没有走出原生家庭的困境,远不是现在奢求的这么多。他爱不爱你重要吗?根本不!看到他走出来了,过得这么好这么成功,不是足够了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欲望,都是欲望。
  看过了夜色如霜,又想要碧海蓝天,巧遇了漫天彩霞,却还嫌那火烧云不够热烈……贪婪的人,四季都不想错过,四季也都不能满足。
  他已经在你身边了,竭尽所能地陪着你照顾你,不离不弃,你却执着于一点肌肤相亲?
  在那样的成长环境里,谁来教他如何爱与被爱,他又怎么能学会表达自己呢?
  天蒙蒙亮,高处的树荫里传来鸟类的叫声,世界慢慢躁动起来。枯黄的叶子飘落到他头上、肩上、腿上。太阳不知在哪个方向升起了,阳光和粼粼波光从枝叶间见缝插针地挤过来,白昼里也遍是星星点点。四周渐渐没那么冷了,他静静地坐在杂草乱枝中间,哄好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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