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漫步,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如今他也愿意做了。
“那我也……”高明说着就要收伞。
“诶不行!”陈贤拦住他:“你要是淋感冒,那得赔死,好好打着。”
高明眨着眼睛。
“哥。你是不是只带了一把伞?”
“不戳穿我不痛快吗你??”
高明笑了,义无反顾地合上了伞,道“要打一起打,要淋一起淋。”
陈贤刚要发作,就听他接着说:“我刚开始读博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到南方嘛,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台风,听天文台说有八号风球,别提多兴奋了。实验室管理员来赶我们回家,我从学校跑出去,一路跑到海边,边跑边想你。”
“想我?”
“是啊。我知道你在这读了硕士啊,所以我才会申请过来。但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毕业了还留没留在这。我就边跑边想,你是不是在和我吹着同一场台风?这台风够不够大啊?能不能把我吹向你?这风卷来卷去,我们最终能不能落到一处?……”
高明伸起左手去接那雨丝,继续说:“那天也像今天这样,云是灰色的,遮天蔽日,蒙得水面也是灰色的。我才知道,原来所谓台风,就是灰色的天地、不讲章法的狂风、一阵阵的暴雨。”
“伞是没意义的,因为会被强风拆碎。大风卷着雨点砸在身上,说实在的有点吓人,但我一边跑,一边笑,觉得这风真公平啊,无论是谁,只要这一刻在室外,都会湿透。”
“风的声音、海的声音,都好可怕。但只要想着,我可能是在和你淋同一场雨,我就觉得这人间炼狱,我来对了。”
“当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高明欣慰地看着他笑:“陈贤,我问你,如果当年,我邀请你去吹台风,你会去吗?”
“傻小子,多危险。”陈贤怜爱地掸走了些高明发丝上的水珠。
高明借机拉住他的手,把伞塞到了他手里,笑道:“所以,今天这雨这么小,愿望实现得好安全啊。”
这雨像心疼他似的,一阵便止。
天黑下来了,街灯亮起,他们过了马路往山坡上走。
这里有一间奥林匹克博物馆,他们本计划要来逛逛的,可白天总是有事要忙。今天顺路走到这里,却也到了博物馆打烊时间,就只能在小公园里随便转转。
日落后的公园路灯稀疏,静谧无人。路过一尊尊看不清细节的雕塑,他们也没在意,一直走到博物馆门前的平台上。
圣火在顾拜旦雕像前燃烧,他们学着雕塑的姿势,对着日内瓦湖看。
“Wise men say…”高明突然唱起了歌。
陈贤从未听过他唱歌,他的声音带着些颗粒感,温和又浪漫,听得让人感到如细滑的羊绒穿过手指,柔软温暖。
一句一句,高明唱得很慢,一词一词,又音高坚定,像踩实了地,一步步向他走。
“…only fools rush in ----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Shall I st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
Like a river flows,
Surely to the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
他在一节未完的乐句上停下了,双眼璨璨地看着陈贤,似是想用眼底温柔的湖水浸没他。
天上又飘起了细雨,若不是在路灯洒下的区域闪着微光,很难被发现。这条小径笔直地贴在半山坡上,仿佛独立与世间任何的路。空中的水粒终于随着重力找到了归宿,填平了沙砾的缝隙,让地面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所有的光彩都有了倒影。背后是一大片寂静的绿地,没有任何光亮。面前开阔的湖对岸很远的地方是法国的小城市,星星点点的金色灯光像挂在天边,分割着天地。
呼气可以化成一片白腾腾的薄雾,转瞬就消散了,就像所有的一切,终有一天会消失于虚空。
陈贤蹲下来给他整理毛毯。
高明低头看着他,感觉世界真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他试探着轻声问道:“哥,可以吗?”
陈贤看向他,看到他小鹿一样闪着光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他在问什么。他用炯炯的目光回望着高明,又一次被那迷人的眼瞳牢牢锁住。
“这没有别人……”高明见他愣着没有回应,又小声补了一句,说完眼神扑朔地侧了过去,不敢继续看他。
风轻轻的,好像也在等待陈贤回答。
“可以,当然可以。”陈贤直起身,双手扶着高明的轮椅,像虔诚的信徒似的,在他额头上落下轻吻。
轮椅上的人仰起头,追着他的唇吻了回来。
那人血色不深的唇瓣柔软微凉,口腔里温热滑润,吐出的气息带着些酸甜的草莓味。
胸口没有束带,身体前倾的角度超过了他能自己用力的范围,高明失去了对重心的控制。
陈贤用双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人,嘴上依然毫不放松。
舌尖轻撬贝齿,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云层散开了一条口子,有微弱的星光点点,和空中的水花一同闪耀。
占有欲炸裂开来,诱他不断深入,贪婪地索取更多的缠绵,仿佛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在等这个瞬间。
想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想要拥得更紧,想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想要灵魂共融于此,随着这微风飘到静谧的湖上起舞,让瑞士和法国小镇的灯火、以及这漫天璀璨共同见证,此时此刻,他陈贤有多幸福。
曾经多希望时间停下,停在那些片刻的放松和欢愉里。
陈贤微微睁开眼,眼前是高明扑朔的睫毛,有晶莹藏在那之间。
从未觉得对他的情感可以如此具体,陈贤心里升起了一种原始的感动,他先高明一步,将细雨在泪腺中汇集。
为什么当年会逃走啊?为什么之前会推开他?为什么糟蹋那些真挚,为什么耻笑幸福?
好想回去给那个叫陈贤的二货几拳,好想早点打醒他,让他看清楚恶毒的命运给了他什么宝藏。
不过没关系,现在也来得及。
他嘴角扬起了笑意。
时间还是要继续流淌,因为在时间的长河里,一定会出现更幸福的瞬间。
作者有话说:
幸福中的逃生机会。
第86章 参宿四 Betelgeuse
“早啊。”
陈贤的声音。
然后是落在脸颊的一个吻。
高明睁开眼笑他。自那夜在湖边接吻之后,这人像学到了什么新技能似的,动不动就要把嘴唇在他脸上贴一贴。
“我起不来……”高明用左手又试着撑了一下床,还是推不动自己,怏怏地说:“右手压麻了。”
“都叫你不要总往一边躺。”陈贤笑着下了床,走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背颈和双腿,放他平躺。
然后陈贤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臂,用了点力,把他上身扶抱起来,自己侧着身坐在了床上撑住他。高明的右臂真的完全用不上力,拖垂在床上。人又好像哪里很痛,低头窝着调整呼吸。
“哪里疼吗?”
“还好……”位置变化总是不适的,高明已经习惯了。
怀里的爱人温温软软的,陈贤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也吻了一下。然后他把自己的枕头也拉过来垫在高明背后支撑他靠坐着,接着一手按在他右肩,另一手拉着他右手腕,帮他反复屈伸,转着圈活动。
“往另一边躺,就看不见你了。”高明终于喘匀了气,解释道。
“好好睡觉,闭上眼本来就不应该看见我!”
高明噘噘嘴:“我想一睁眼就是你。”
“啧,这有点难啊。”陈贤回头看看墙,道:“要不然我把我证件照贴这?”
“浪漫过敏吧你!”
“那你醒了,闭着眼,叫我。”陈贤摸摸他睡得翘起来了的头发:“我保证你一睁眼就是我。”
“好嘛,控制不了看到的场景,就控制睁眼的时机,有你的。”
“啊!我想到了。”陈贤突然在床上拍了一下,道:“夜里翻身我直接给你翻到床的另一边,我们换场睡。”
“噗!”高明笑喷:“真不嫌折腾,算了算了,不难为你!”
“不为难。”陈贤也笑,示意他自己动动右手,“恢复点了吗?”
手已经能抬起来了,高明试着握了握拳,没什么力气但是已经听使唤了。酥酥麻麻的,正是神经信号重新接通的感觉。他又看了看还藏在被子下的瘫腿。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是腿上也能有这种感觉就好了。
也就一瞬间而已。他现在绝不让理智逃离多于一瞬间。
还是照例去学校,今天系里给高明安排了一场交流讲座,他讲完就回来了,陈贤还没补完觉。
被开锁的声音吵醒,他懵懵地看着高明问:“诶?你怎么今天这么早?”
“你说得对,现在就开始挣好感度太夸张了,我回来摸鱼。”他边说边脱掉羽绒服。
陈贤揉揉自己的头发,打趣道:“瑞士的风水养人啊?我们家大博士转性了?”
“哼。”高明嗤之以鼻,朝他展开双臂:“想我的臭老哥了,不行吗?来抱老子。”
“行,行。”陈贤从床上起来,颠颠跑过来,把他揽在怀里。
高明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今晚我来准备晚餐,好吗?”
陈贤摸着他的脑袋,应道:“嗯。想吃什么?”
“这么久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喜欢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高明一边把荷兰豆和胡萝卜条放进沸水锅里,一边吐槽:“你是牛吗?喜欢吃这些东西。”
“打工人谁不是牛马?我就喜欢这个。”陈贤笑着挑挑眉毛。
冰箱里那些食材,最好做的就是清水煮蔬菜了。陈贤不明白高明为什么今天非要张罗当主厨,太费事的不忍心让他做,正好借机让他多吃点菜。
高明撂挑子道:“一看就不好吃,你看着吧,我去趟卫生间。”
“诶你怎么半途而废啊高博士!”
“我们开课题之前要谨慎选题的,知道吗?”高明挺着脑袋往回看他:“你这一看就没啥前景,还是上厕所更值得投资。”
终于把厨房杀手从炉灶边请走了,陈贤撸起袖子,捞出那些白灼蔬菜,撒上把通心粉。另起油锅加上虾仁鸡蛋,火光撩了几下,调味料恰到好处地加进去,不一会儿就改造出了一顿功夫了得的晚餐。
高明看着餐桌上的炒意粉,又看看陈贤。
“这是我煮出来的?”
陈贤看着他笑,夸张地点头:“都是高院士牵头得好,我就是添油加醋、借题发挥,对它商业包装了一下。请您品鉴。”
高明扑哧一声笑了:“好家伙,我在厕所还评上院士了?那我再去上个厕所,是不是能拿个诺贝尔奖了?”
“您请,我这就筹备提名。”
“切。”
吃完晚饭揉了一会肚子,高明又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澡的时候去过,后来到了上床前又说要去。
“你怎么了?不停地去厕所。”陈贤实在放心不下。
“其实,有点……拉肚子。”
“你怎么不早说?!严重吗?”
“不要紧,这就是菌群失调。”高明看着他有点坏坏地笑了一下:“哥,分我点好吗?”
“什么?”
“你来,你来。”高明朝他晃晃手指,示意他靠近点。
趁着陈贤一脸懵逼地蹲下来,高明一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
刚刚本在准备转移到床上,高明此刻一条束带都没系,双脚也虚摆在地上。陈贤怕他身体过度前倾掉下来,只能顺从地凑近。
高明乖巧地试探,唇贴上唇。
看陈贤不反抗,他才像揭掉了羊皮的狼崽子似的,原形毕露,变本加厉。贪得无厌地纵情吮吸,一直到他自己开始气喘,缺氧得眼冒金星。
陈贤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无力地倾倒,连忙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椅背喘匀气。
看他把自己憋成这样,陈贤忍不住想笑:“干嘛啊你?”
“接种一下。”得逞了的人露齿而笑,说罢还有滋有味地舔了一下牙尖。
“悠着点,小东西,你当自己是吸尘器呢?”
“否则效果不好……唔!”
陈贤趁他恢复了些,又俯身吻了回来。
这个吻比刚刚的还深、还缠绵。
“效果够了吗?”陈贤咬着他的唇瓣低语。
轮椅上的青年咯咯笑着,明眸间满是陶醉。
“要命了,要命了,健康的菌群要把我吞并了,哈哈……”
“你还押韵……”陈贤扶额而笑,转脸又严肃起来,帮高明把腿重新摆上轮椅踏板,推他去了卫生间。
“诶?”高明抓住他要解自己裤子的手。
“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不严重,不严重……”高明拦着他,有点后悔自己以此为借口索吻。不过他说的也都是真话,白天泻得比较厉害,定时排尿的时候看到纸尿裤里那样子都吓了自己一跳,害怕漏出来,才早早回了家,一直放心不下反复去检查。
可都给陈贤知道了,那越拦着不给看,他就越担心。要是真的泻了也得及时处理,不能让皮肤一直沤在排泄物里。
“你现在不让我看,等你睡着了我可不打招呼,直接帮你换纸尿裤了哦。”陈贤晃着手指警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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