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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冷葬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彭乐了，“您真逗，哪有的事。”
段悯轻轻哼笑，他率先一步迈出电梯：“不信算了。”
“18层是维修管理层，里面有备用电路和公司的核心冷储供能仓。”张彭根据自己的所知纠正了一下段悯。
段悯没有搭话，他每向前走一步，两边的蓝色智能感应灯便会亮起来——耳边能听见灯亮起的一瞬间响起的声音，甚至还有回声，四周静得出奇，目光所及之处，一排一排的长方体冷储仓将编号投滞于空中，这荧蓝色的编号一直延展到尽头的尽头。
“007，这编号很靠前，要一直往前走。”张彭感叹，“当初您将他的尸体放置在这里也希望他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复活吧，只是很抱歉，直到现在人类的技术也无法将人起死回生。”
“这七年以来，除了我以外有人来看过他吗？”段悯随意问道。
“我工作这几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靠前的编码，家属来探望的主要是五位数的编号，也就是近几年刚刚存放在这里的将死之人。007号在这两年里只有您一人探望。”张彭留意着地上的标志物，“我不是有意打击您，永生集团刚刚起步的时候对外宣传其实是有夸大的，之前居然连脑死亡的人都收，现在想想也是胆子够大的。”
段悯步子迈的大，张彭有点跟不上他，他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是，段先生这个外人比他还要熟悉这里。
“你认识傅铖锐吗？”段悯插着兜，体态松弛，像是对这个问题毫不在意。
“当然！他可是我们A国的大校，不过他一直在前线打仗，现在媒体也不经常报道他的新闻，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平安么。”
“战争居然还没有结束……”段悯抿唇，“怪不得他不来看他。”
“哎，没办法，不过我们也熟悉了这样危机感的生活，照样得过自己的日子。”张彭指了指前面嵌在墙体的代步车，“我们坐车过去吧，走过去要很久呢。你看现在才到11106。”
“看来……你们的生活一直不太平。”永生集团的规模越来越大，即便不再接收真正意义上死亡的尸体，但还照常接收尚有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在未来的未来，随着永生集团科研部的努力，延续他们的生命并不是一个神话。
代步车的使用加快了两人的效率，越接近最初始的编号，越能看清储存他们尸身的冷储仓很原始，张彭说那是第一代冷储仓。
终于来到007编号跟前，段悯下车，静静注视着冷储仓的钛合金表层下褪，露出里面的玻璃表层，他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
“虽然他看着还很鲜活，”张彭看着操控板上的数据，“但他已经开始腐烂了，这几年来我们照常像仓内注射细胞活性剂，像对待活人一样。前些天前线发生了动乱，公司电路受到波及，高层将备用电率先用到那些‘活着’的人身上。段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会退还百分之50的费用给您。”
段悯隔着玻璃看到了龙瑛清晰的脸庞，他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问张彭：“我怎么带他回去。”
“这个冷储仓您可以带走，相关的药剂和保鲜剂我们可以售卖给您。”张彭拿出一块平板，“如果您同意，可以在板子上签下您的姓名。”
段悯的指尖一片冰冷，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冰棺的龙瑛，偏过头道：“人我带走，冷储仓我也带走，但是007这个编号和位置我要买下它的永久使用权。”
“当然可以！”张彭眼睛都亮了，这可是一笔大单子！
“这个位置需要跟原先一样什么都不变。”段悯感觉有点冷，便裹了裹自己的大衣，他的鼻尖被冻得发红，“不过冷储仓必须是最新的一代，它的外表需要和之前一致，另外007冷储仓优先级必须被抬高，无论需要多少钱我都会支付。”
“……没问题。”张彭有些匪夷所思，只是他也没有多想。
直到，段悯又向他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删除我的到访记录，007尸体腐烂的信息也要悉数删掉，要变得和原来一样，没什么不同才行。”
前线那位生死未卜，段悯可不敢断然偷走他的老婆，死的，也不行。
什么叫偷，尸体一旦腐烂，永生集团将宣布该尸体冷储失败，合约作废，尸体一旦形成无人认领的局面，到时候将会被送至火葬场处理。
段悯只是给他编织了一个美好的“骗局”。
张彭又低头查看了一下007当时家属预留的信息，这么一查不要紧，直接就查到了傅铖锐头上。他张大嘴巴，非常惊讶：“这位是大校的伴侣。”
“要是让他知道你们对他老婆管理不当，小心他回来报复你们。”段悯身子往后一仰，“我给你们的就是最好的选择。如若东窗事发，提我的名字就好。”
“我，我……还是有点不敢。”张彭满头大汗，这是永生集团严重的工作疏忽啊。
“告诉我你的工号。”段悯向他的胸前看去。
“啊，干，干嘛。”张彭抹了一把汗有点慌，他感觉两边他都惹不起。
段悯微微蹙眉：“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明天我会以另一种方式传达我的诉求，到时候我不会让你为难。”
“好吧。”张彭放下捂着工号的手。
“傅铖锐一时半会从前线赶不回来，他老婆的尸体我先替他接管。”
“……其实在这多放两天也没问题的，我向上面申请就好。”张彭声音小小的。
段悯笑了，微微摇了摇头：“原来你们也是懂得变通的。”他看张彭用着平板操作着什么，便不再揶揄他。
“这里的路我还熟悉，这里太冷，我先上去了。”段悯说着，便抬腿向来时的路走去。
身后的张彭应了一声，段悯找了一辆代步车，飙得飞快，这鬼地方冻得他骨头发麻。他讨厌地地下的空间，尤其讨厌空无一人的地下空间。
电梯还停留在-17层，段悯搓了搓手，按开电梯走了进去，当电梯准备开始上行的时候，段悯突然犹豫了一下，他的大脑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想法——去18层看看。
第60章 囚徒
不去。冷。段悯拒绝了。
深夜里的炉火热气足，段悯披着毯子躺在炉火旁的沙发里，他的脸对着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那里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医疗设施和智能护工，那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个只能依靠呼吸机呼吸的人。
窗外突然有一团光亮过，紧接着就是一阵爆炸声，段悯一下子睁开了眼，他几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战火这么快就烧到城郊了吗。
第二天他依旧穿着黑色的大衣出门，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依稀能听到郊区火拼的声音，空气中还隐隐有一种硝烟味。段悯紧皱着眉头，他在干线上拦了一辆智能车，输入一行地址，车子提示他目的地存在风险，段悯点了“忽略”的选项。
可他还是低估了风险的程度，智能车快到目的地时，行驶出地下通道，刚刚在地面漏了个脑袋，就被天上的微型导弹碎片炸了个正着，咚地一声，车子框架被砸得向下凹陷。
段悯被困着出不去，他在屏幕上快把“开门”这个选项点烂了，门也打不开——段悯扶额，静坐片刻，猛地一拳头把窗户砸烂，他姿势还算优雅地爬了出去。
……
“您找谁？”看门的人警惕地问他。
段悯想了想，只大概描绘那人的模样：“长眼，薄唇，鼻中一颗朱砂痣，颈上经常带一条蓝色水晶项链。”
“您找季恒少爷。”
“是这个名字。”段悯眯了一下眼睛，他的大脑告诉他，那个经常戴水晶项链的眯眯眼就是叫季恒。
“我们少爷今日不会客。”门童一想到季恒天天神经质的样子便回绝了段悯。老板吩咐过了，季恒还是好好待在家谁也不见才算对他的病有好处。
段悯哂笑：“他必须见我，给他打电话，就说找他的人是段悯。”
门童见他气定神闲，穿着讲究，不像是一般人，犹豫再三还是给季恒拨了电话，电话拨了有三分钟那边才接通，门童抬眼看了段悯一眼，按照段悯跟他说得像季恒交代：“少爷，有一个叫段悯的人来找你。”
“……什么？”
门童刚想重复一遍，电话那头的季恒跟疯了一样叫着段悯的名字。
“把他给我看好了，不许让他跑，我这就提刀来弄死他！”电话那头的季恒仿佛暴走一般。
段悯听见了他的无能狂怒，便大声故意让电话那头的季恒听到：“怎么季恒精神病又犯了？”
门童心道这俩人都有病，可嘴里还得好声好气地跟季恒说：“少爷，他现在要进来，没走呢。”
“放我进去吧。”段悯挥了挥手，门童挂了电话，放段悯进去。
看男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门童好心提醒他：“你要是察觉不对就往外跑是了，我不会拦你的。”
段悯身子一顿，小声说道：“要是世界上都有你这样的好人就好了。”
“天天这么打仗，平安活着才重要。”门童叹了口气，钻回岗亭工作去了。
从大门到别墅大厅的距离足足有几百米，段悯每走一步回忆就清楚一分。季恒啊季恒，搞不定你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疯子，这是让段悯唯一头疼的点，古话说大智若愚，段悯觉得疯子的思维有时候却能正中下怀，从某方面来说段悯竟然还得有求于他。
真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其实看到季恒衣衫不整地拿着枪出来瞄着自己，段悯并不觉得奇怪，他微微站定，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季恒。
季恒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脑子就跟爆炸了一样，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眼前的男人真的是消失已久的段悯，季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他真的想扣动扳机把这个人杀了。
“开枪。”段悯微微昂首。
“你他妈的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草你妈！”季恒往前一步，面无狰狞地就要一枪毙了段悯。
段悯却开始笑，寒风中他的鼻尖被吹得发红，发丝也飞舞起来，像是季恒第一天见他的样子，囚徒被主人准许见见太阳，许久不曾修剪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头，毫无生气却漂亮的眼睛，残破却依旧挺拔的身姿。
季恒看到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他失声，屏住了呼吸，男人问他索要桌上的水果糖，季恒看到他惨白的肤色和虚弱的精神状态，猜测他有低血糖，便轻轻递给他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
大哥没有骗自己，他真的私藏了一个宝贝。
而如今，段悯也一步一步向他走进，只是这一次季恒却将枪口对准了他。
“你杀了我啊。”段悯笑起来，笑得明媚又好看。
“我杀了你，我真的想杀了你！啊啊啊！”季恒的神经绷紧到极致，“杀了你，给我哥报仇！”
“对，给你哥报仇。”段悯用手堵住他的枪口，指引着让它来到自己的心口，“几年前我竟然也能被你威胁，哈哈哈哈哈……现在想想真是可悲，我连你哥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季恒一愣，他肚子里的火噌一下烧地更加旺盛了：“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
你怎么能不记得。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对抗段悯：“不记得名字也好，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就行。”
说完，他真的要朝段悯开枪，只不过段悯反应快，或者是季恒手歪，子弹就顺着他的侧颈划过——鲜血瞬间冒了出来，段悯像是不知道疼一样，紧紧看着眼球都在颤动的季恒。
“当初我签的那些合同在哪？”段悯直奔主题。
季恒死死地盯着段悯的脸，他没有回答段悯的问题，而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衰老的痕迹都没有。”
“这不重要。”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季恒的眼睛充满了恨意和泪水，“所以你肆无忌惮地杀死了我哥，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回来折磨我！”
“折磨？”段悯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他有点想笑，“你们对我做的事才叫折磨！我问你，永生集团的合同在哪？你现在必须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还给你？你的东西？”季恒突然指着段悯的鼻子开始放声大笑，“你当年居然入股永生集团的股份，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段悯鲜少的失态，他语气僵硬地问他：“我问你——”
“你，爱，季，崇。”季恒像是念下了能让段悯灰飞烟灭的咒语。
第61章 赎罪
他叫季崇……对……他叫季崇，段悯被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和歪曲的情感撞了一个稀碎。那个人叫季崇，他会一遍一遍地说他叫季崇，可段悯忘记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将匕首插进他的身体以后，他的大脑自动将这段记忆压倒深处，每当段悯无意去挖掘和翻找，大脑都会下达一个停止的指令。
段悯便不敢了，因为他害怕心口疼的感觉，特别害怕。
季恒发出癫狂般的笑声，段悯的手指在不可控制地颤抖，他突然想逃，理智却能快速回笼，他艰难地说：“我没有。”
“其实你杀了他我能理解，你抢走他的财产我也能理解，可我唯独不能理解的是你拿着我哥的钱投资了当时刚刚起步的永生集团！”季恒歇斯底里，他扔下枪，掐住段悯的脖子，“你知道吗，我哥说你比谁都聪明，比谁都理智，可你在当时居然相信人死而复生的这种傻话，你个贱骨头，你爱我哥，只是你不敢承认！”
“……”
“你个贱人！我问你，你把我哥的尸体藏到哪去了！”季恒呼吸声短粗，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你为什么回来，你跑啊，你逃啊！”季恒看着段悯生理性艰难呼吸的样子，心底越发不是滋味，可这种凌虐一般的快感却能将他瞬间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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