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她犹犹豫豫叫住我要说的只是这种小事,谁都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她就这么笃定将来我和她不会分道扬镳?
杨周雪等着我的回答。
“我是你的婢女吗?”我最后顶着她的目光,无奈地说,“等你有了自己的府邸,你要吃汤圆,你可以买无数个大夏最好的厨子给你煮汤圆。”
杨周雪的神色不知怎么暗淡下来,她颇有些自嘲地一笑:“也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但是你以后真的要入朝为官吗?”我问,“你不是最不愿意被束缚吗?”
“是啊,”杨周雪从琴面前离开,坐在床上,“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我还没参加女子科考呢。”
她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这么晚了,赶紧睡吧。”
我应了一声,本来想问一下她的手冷不冷的,但最后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第40章 辜负
第二日将军府就开始布置生辰宴所需的东西了。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忠叔小心翼翼地敲门,在得到杨周雪的首肯后搓着手走进来,看着杨周雪的眼神里都浸透着慈祥的温和,他拍了拍杨周雪的肩膀:“小姐,要十七岁了。”
杨周雪朝他笑:“是。”
他又问道:“想要什么东西吗?街上的拨浪鼓或者是小灯笼,前几日我出去采买的时候看到街上有几个江南来的姑娘在卖那边的伞,白色的缎面上绣着格外好看的花,想不想要?”
我坐在旁边不做声,只当自己不存在,小心地觑着杨周雪的神色。
她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笑容相当真挚:“江南那边的?”
“是啊。”
“江南那边不比京城要暖和一点?”杨周雪疑惑道,“好好的江南不待,为什么要来京城?”
“小姐大概是不知道原因,”忠叔笑道,“那种绣了花的伞在江南那边格外常见,家家户户都会做,又怎么卖的出去呢?更何况江南多雨,那玩意儿又撑不起太大的雨,是特意做好后来京城的冬天卖给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在下雪时撑伞用的。下雪的时候,小姐撑着绣着花的伞,还能找画师画幅画在房间里挂着呢。”
“我在房间里挂自己的画干嘛?”杨周雪的笑容淡了下去,忠叔却没发现,她便道,“不过这伞听着还挺有意思,若是不麻烦的话,那便买了吧。”
忠叔就等她这句话,一听她答应,立即对外面道:“茗柳、茗印,把我买的东西带过来。”
杨周雪皱着眉道:“忠叔……”
忠叔根本不看她,等茗柳茗印两个小厮把他要的几个东西拿到房门口后,自己接了过来。
我在一旁看着,几把做工精致的伞,两个兔子模样的灯笼,十来个晒干的莲蓬串在一起,能挂在墙上亦能放在床头,还有几个雕着花的蜡烛,用银制的烛台地托着,都被忠叔一股脑地放在了桌上。
杨周雪的眼睛一亮,她伸手去拿那几个莲蓬:“我喜欢这个。”
忠叔藏不住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街角的小郎中卖的,哎哟,我看了一眼就知道能讨你欢心。”
“是,”杨周雪道,“忠叔有心了。”
忠叔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贮禾走过来说杨夫人找他有事,他才离开。
“贮禾姑姑,”杨周雪原本是要回头跟我说话,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发现贮禾站在门口没有动弹,只好问道,“有什么事吗?”
贮禾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一样在我脸上刮了一下,看到杨周雪格外温顺的模样才缓和了一点脸色。
“来看看你。”
杨周雪道:“我挺好的。”
“是给你过十七岁生辰?”她问。
我有些疑惑,贮禾为什么要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杨周雪却对她这个颇为奇怪的问题毫无反应,而是点了点头:“母亲是这么说的。”
“夫人没有说要给大小姐补办一个十七岁生辰宴,”贮禾平平板板地说,她明明是对我说的,却不肯把眼神分给我一丝一毫,而是垂下了头,“明年十一月十五日,将军府会给大小姐一个盛大的成年宴。”
我对未来的大饼没什么兴趣,心里对杨夫人不痛不痒的歉意也没什么波澜,听贮禾这么说了也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倒是杨周雪很为我担忧似的,送走了贮禾后,她连刚才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小玩意儿都弃之不顾,而是转向了我:“你别把贮禾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想到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不由失笑:“我真的不太在意,没有那么小心眼会嫉妒你。”
杨周雪没有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可她打量我的眼神很明显是不相信一开始得知她占了属于我的身份后的我现在能够云淡风轻地面对这一切。
我不太想跟她说太多这种事,我怕我的嫉妒会犹如雪地中冻僵的蛇,被好心的农夫温暖了身体后,就想伸出毒牙,见血封喉地来上一口。
于是我转移了话题:“你很喜欢忠叔送的这些东西?”
杨周雪嗤笑一声:“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摆着太丑,丢了又怕伤他的心,只能先放着,哪天忠叔又出去了,再扔掉。”
我有些心疼,不知道是心疼钱还是心疼用那么慈爱和蔼的眼神看向杨周雪的忠叔。
杨周雪依旧是冷心冷情的模样,她没再分给桌上那一堆小玩意儿半点余光,我想起她曾经说过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喜恶,原来她在忠叔面前扬起的笑脸都是装的。
一时之间,我遍体生寒。
我不由自主地想,那她看向我时的笑脸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她是真的信任我才在我面前将心里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还是仅仅只是在做表面功夫来蒙蔽我呢?
杨周雪没在意我突然的沉默,她道:“你喜欢这几把伞吗?绣着花的那个就挺漂亮,你要不要?”
如果忠叔说的没错,那么这几把伞既不能撑出去挡雨又不能遮风,不过是一个给富贵人家的小姐拿去矫揉造作时用的,我要这个干嘛呢?
“不要。”
杨周雪头疼地叹气:“我又得找个理由拿给照玉让她寻个机会扔掉了。”
提到照玉我就有点心梗,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问:“照玉不会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吗?”
杨周雪哼笑一声:“她哪敢忤逆我的命令去阳奉阴违?”
她随手把那几把伞扒拉到一边,也没看那几个漂亮的烛台,而是拿起了两个兔子灯笼:“送你一个,元旦灯会的时候,可以把这个带出去。”
我接了过去,兔子灯笼是用很薄的一层白布裹住撑起兔子模样的竹架做成的,用红线团了两个红点当眼睛,中间镂空的地方放着一个托盘,是专门留着放蜡烛的。
这种灯笼有意思,做工也好看,十几岁的姑娘大概最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外乎忠叔买来,觉得杨周雪会喜欢。
可我看着杨周雪冷淡的脸色,总觉得忠叔把她想的太天真太乖巧。
“好。”
明天是杨周雪的十七岁“生辰“,后天又是要跟着杨周雪去看灯会的元旦,今年的春节和元旦离得很近,元旦过后,差不多一个月或者更短一点,就是春节。
我就要很快就要跟自己的表哥见面了。
“这串莲蓬是最有意思的,就是可惜丑了点,”杨周雪一边皱着眉嫌弃,一边踩着凳子要把它挂在门口,“哪天风把莲蓬吹跑了,我就能找理由把它取下来了。”
我怕她站不稳摔下来,走过去帮她扶着凳子,听她这么说,有点不忍心:“你若是果真不喜欢,忠叔给你那个时候,你拒绝就是了,难不成他给你送的所有东西,都被你拿去给照玉扔了?”
杨周雪还绳子打了结,没有急着下来,站在凳子上半笑不笑的,居高临下地看我,神色格外倨傲:“你还为他想这么多呢?”
可能是我长到十七岁都没有遇到肯对我这么好的人,所以看到有一个对杨周雪这么毫无保留的人,哪怕原本对她的好应该由我照单全收,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辜负,总觉得有点心塞。
杨周雪盯着我:“这些东西不值钱还占位置,原本我就不太想要,是他要给我买的,怎么处理当然是我的事。“
这话说的要多没良心有多没良心,我下意识地想跟她争论几句,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又不是忠叔给我买的,我那么在意做什么呢?
横竖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比不上杨周雪分毫。
阿容可能是个例外。
我看不懂阿容的行事作风,问不出他的过去如何,我和他短暂地有过一段当事人都不太在意的曾经,如果要共处一室能说上的话还没有我和杨周雪在一起时说的多。
杨周雪见我不出声了,也没再说什么,她小心翼翼地从凳子上下啦,一时间没站稳险些扑进我怀里。
我托住她的肩膀,惊觉她的瘦削,不算多么厚实的双肩在我的掌心里微微发热,她的背塌下去,却又是仰着头看我。
于是我能看清她眼睛里那一瞬间的茫然和失措,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愣怔模样。
我松手:“你没事吧?”
杨周雪这才回过神,她低下头拍了拍没沾上一点灰的衣服,摇头道:“没事。”
我就坐回了椅子上,任由杨周雪重新将心神投射在桌上的一堆小玩意上。
她的动作很轻,却也难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在声音不大,倒也不妨碍我看书。
我看着书上枯燥无味的文章,想起昨天杨周雪说要让我送她的生辰礼物,她不肯直说,也不给方向,只是让我等着。
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里承载过的所有都像灰飞烟灭了一样,我和她都不提起。
杨周雪难得一整天不看书不抚琴也不练字,她时不时地因为明天的生辰礼而离开行春居,回来时的神色大多都是疲惫后的倦怠,我无意深究。
能够以杨家嫡女的身份过十年如一日的生辰,已经是我的可望不可及了,稍有颠簸的过程又算得上什么呢?
到了夜里我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而一旁的杨周雪却像是早早地陷入了梦乡。
黑暗中我一动不动地躺着,感觉到旁边的睡熟的杨周雪动了一下。
她似乎是坐了起来:“谢明月?”
我不回答,又怕她要点灯,干脆闭上了眼睛。
但是杨周雪却没有这么做。
她的手摸索半天后轻轻滑过我的脸,停留在脖颈上,再缓缓下移,碰了一下锁骨。
冰凉的触感让我几乎控制不住打寒颤的欲望,而杨周雪就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十七岁生辰快乐。”
第41章 生辰
我在跟杨周雪坐上马车进宫的路上,总是不自觉地掀起眼皮看她。
杨周雪有点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杨周雪凑过来的触感和说出口的话太清晰,我几乎要以为是我做了个梦了。
可她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又让想问出口的我失去了勇气。
也对,如果我真的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在午夜的时候祝我生辰快乐的话,我在她把话脱口而出的下一刻就会拍开她的手问她的。
杨周雪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即使今天明面上是她的生辰,她也没有打扮得多么惊艳,依旧是往衣服外面披了大氅,毛茸茸的衣领簇拥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就好看。
我在她再一次和我对视前就移开了目光。
今天我和杨周雪是被贮禾带到大厅去用早膳的,杨旻有早朝,见因为赖床而姗姗来迟的杨周雪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离开了。
杨夫人倒是在杨周雪起身要走的时候问了一句:“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晚?”
我猜想是她昨天晚上为了等到三十日的午夜因此一直强撑着没睡,杨周雪挑那个时候祝我生辰快乐就是不欲让我知晓,更不可能让杨夫人知道,因此她转移了话题:“今天是女儿十七岁生辰,母亲还不允许我赖一会儿床了?”
杨夫人这才笑了笑,她被养得体态丰腴,笑起来时却是弯了眉眼,看上去格外温柔,和杨周雪的五官更不相似了:“好在秋闱是十月左右,你也不会因为赖床而误了事。”
她这是把杨周雪的未来摊到明面上来说,我照例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杨周雪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这个我知道。”
杨夫人满意地道:“晚上早些回来。”
杨周雪道:“是。”
杨夫人再看向我,语气疼惜:“明月啊,就是让你受委屈了。”
她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眼睛里也没什么真情实意的心疼,我看得出来,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杨夫人已经挥了挥手:“去吧,不耽误你们进宫听课了。”
杨周雪便示意我跟上,带着我上了马车。
她大概还是怕我心里不舒服,见我回答了她的疑问后也只是沉默,于是伸出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你不必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有,”我的语气不太好,我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但是我懒得缓和语气,只是硬邦邦地回道,“你不用总想那么多。”
杨周雪就把手收了回来,犹疑不决地搅在一起。
进了学堂后,我一进门就察觉到她们看我的眼神格外新鲜,好奇、嘲讽、不屑的眼神几乎要将我钉在原地。是杨周雪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问我怎么回事时,我才反应过来,没理会她,而是把她的手扒拉下去,照例坐在了最后面的位置上,对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杨周雪坐下来后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沈宁安坐着的位置正好能挡住我的大半个身体。
她见杨周雪偏了头,大概以为是在看自己,忙道:“杨周雪,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杨周雪一愣,有些始料未及的样子:“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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