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杨周雪淡淡道。
花愁笑道:“跟聪明人说话的确很容易。”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我隐隐有了些想法,但是不太敢轻易断定。
花愁压低了声音:“太子不让我插手你在调查的这件事,但我在姬安的府里有暗桩,一开始没动是想利用暗桩来牵制太子保住我的地位——但是你的到来让我决定放弃一开始的想法。”
杨周雪没吱声,只是听着花愁继续说。
我在这一刻突然看出了花愁嘴里“阴狠、狡黠、聪慧”的杨周雪是什么样的模样。
“只要你答应我,扳倒姬安后不留在观海阁,也不跟我争权夺利,那么我就能叫人带你们离开北陵。”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杨周雪没记着答应:“我凭什么相信你?”
花愁看上去被气笑了:“你都给我下了蛊,逼迫我在你面前不得不说实话,你现在问凭什么相信我?”
“对。”
花愁咬着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在我难掩疑惑地看过来后,匆匆道:“我手里有通关文书,也有宵禁时离京的玉牌,这两样东西足以让你们俩离开。我把诚意都摆出来了,你满意了吧?”
杨周雪“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满意了。”
“那你要跟我合作吗?”
“嗯。”
花愁闻言起身要走,突然又回过头:“你倒是把蛊虫取出来啊。”
“等我们离开北陵后,我会当着你的面把母蛊弄死,”杨周雪的眼神很冷,“现在还不行。”
花愁气急败坏地走了。
我立即去看杨周雪:“什么蛊?你做了什么?”
杨周雪道:“萧应德不是给过我一对蛊虫做我的生辰礼吗?将军府被抄家的时候,我把蛊虫藏了起来。这段时间,姬安在观海阁教我蛊术,将蛊虫改造后,只要将子蛊下在宿主的身体里,就可以让她说实话。”
“所以花愁是可信的?”
“……是。”杨周雪道,“毕竟蛊术比我想象中要容易的多,我自然……”
她的声音在我的凝视下越来越小。
“你得跟我保证,离开了北陵后,无论去哪里,都不能用蛊术。”
“做什么都不行吗?”
“不行。”
蛊术本就是阴毒之物,又是北陵独有,花愁可能没想到杨周雪会蛊术一事会带来什么原因,我却知道,若是杨周雪在将来暴露了自己会蛊术一事,将引起多少人为之丧失理智。
杨周雪失望地道:“用蛊术让你在床上叫我‘夫人’也不行吗?”
我:“……”
我脸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杨周雪就笑了起来,她道:“不逗你了,说正事吧。”
我垂着眼不看她,而是“嗯”了一声。
“我猜的到,赫连狨要留着我在观海阁去制衡花愁,原本是打算等花愁来观海阁的时候,我主动去找她。既然她今日来了,那我便将计就计,跟她做了这笔交易。”
我同样能够理解杨周雪的行为。
如果她被赫连狨推上了观海阁阁主之位,那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赫连狨应该知道花愁今天过来的消息,她那边能敷衍过去,若是赫连狨问起你你就说她是来找我的。”
“好。”
“还有十七,”杨周雪皱眉,“我原以为他是赫连狨的人,今日他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又以为他是花愁的人,借故引我过来,但是……”
“你觉得他是阿容的人?”
杨周雪道:“是阿容的也比是赫连狨的要好。”
我不答,一时间沉默下来后,又是杨周雪道:“你在北陵不能随意出入,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在这里待一辈子。”她晃了晃我跟她十指相扣的手,“你应该跟我在最自由的天地里共白首。”
我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杨周雪看着我。
我就在她弯起来的笑眼里凑过去,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然后就被她按住我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第83章 亏欠
我从没想过赫连狨给我安排的房子里会这么热闹。
前几日是阿容和赫连狨,再是花愁为了观海阁阁主之位一事前来试探一二,今天我正在磨墨练字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我在心里暗道这一天两天的怎么天天都有人过了,我在北陵统共也只待了半个月左右,就来了这么多人。
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十七立即看向我,等待我的指使。
赫连狨说是答应给我换个婢女,没过两天阿容过来告诉我,杨周雪跑去东宫跟赫连狨说没必要把十七换走,就让十七留下来了。
阿容坐在墙头,轻飘飘地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嘴里酸唧唧地道:“这回阿雪可不担心十七把你拐跑了呢,她说有她在你身边就行——谢明月,你是不是很喜欢她那个拈酸吃醋的劲儿?”
我没搭理他,倒是十七听到后,一副很高兴能留下来的模样,笑弯着眼睛说他可以去学侍奉人的活。
“你去开门吧。”我对十七道,心想左不过是阿容或者医官,我还想再找阿容打探一下跟蛊术有关的东西呢。
杨周雪就这么被逼着沾了蛊,便叫我愈加厌恶起了姬安。
十七把斧子扔到一边,蹦蹦跳跳地跑去开了门。
“咦?”
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一愣。
阿稚?
我刚放下手中的笔,就看到十七带了两个人过来。
北陵今日天色尚好,厚厚的云层中甚至透着点光,风也不算太大,我便没让十七关门,谁知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登门造访。
阿稚跟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姑娘背后走过来,见我看向她便偷偷摸摸地吐了吐舌,极为俏皮的模样。
“你是太子带过来的人?”那姑娘一开口便是格外标准的大夏话,若不是她生就了一副北陵人的五官,身边又跟着阿稚,是什么身份太过明显,我几乎要以为她是大夏人了。
“是。”
“这是我北陵王朝最得宠的锦鸾公主,”阿稚上前一步,微微扬着下巴,“你赶紧跪下来行礼。”
前几日杨周雪缠着我耳鬓厮磨的时候,我听她说过锦鸾公主赫连筝,据说脾气骄纵任性,又因为是唯一一个公主,所以被庆平帝惯的格外不像话,赫连狨可能存着跟庆平帝作对的心思,平日里倒是不怎么惯着她,但也是将自己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的。
原来是这等模样,我心道,也不知她过来做什么。
阿稚催我行礼,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没动身——赫连狨来这里找我的时候都没要我行礼,更何况我也不会北陵的礼节,若是以大夏之礼相待,谁知道又会不会被这千娇万贵的锦鸾公主找茬?
我只是道:“我毕竟是大夏人,行北陵之礼未免于理不合,公主若不是来看我行礼,那就先坐吧。”
阿稚看了我一眼,那双绿莹莹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我就朝她笑了笑,问坐下来后打量着四周的赫连峥:“公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呢?”
“我就过来看看,”赫连筝盯着我的脸,很稀奇似的,“他越不让我来,我就越要来。”
我觉得赫连筝有些莫名其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公主殿下瞒着太子过来,他也会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知道。”赫连筝鼓着嘴,“本公主过来看看还不行吗?”
“公主千金之体……”
赫连筝一下就打断了我的话,她总算不看四周的摆件了,而是问道:“太子既然要瞒着太子妃在外面养一个你,为什么不给你准备一个好点的地方?”
我:“……”
我冷着脸纠正道:“我不是由太子养的,自有人养我。”
赫连筝的脸色变了变,她凑近了:“所以他们说正在跟花愁争阁主之位的那个混血儿和你有一腿这件事是真的啊?”
我总算知道这锦鸾公主搞这么大阵仗、铺垫了这么久是要做什么了。
不是过来示威,亦不是来为那个即将嫁入东宫的太子妃出气。
她是来八卦的。
阿稚看着我,一脸无奈。
我只好道:“这件事好像不那么重要吧?”
赫连筝在这种事上格外执着:“我快到适婚的年纪了,太子还没说会给我指哪个驸马,我这几日翻看着礼部送过来的画像,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奇形怪状,我都不喜欢。我就想,万一我也喜欢女子呢?”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无言以对了。
阿稚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留我跟任性的公主纠缠半天。
“女子与女子不能成婚,日后你们俩就这样厮守一生吗?”
赫连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她看着我的眼神格外真挚,做不得半点假。
于是我沉默了一会儿,又思考良久,最后实话实说道:“至少我不会主动离开她。”
“那她呢?”赫连筝问道,“她也不会离开你吗?”
我更加笃定地点点头:“不会。”
世界上已经不会有比她更爱我,又同样比我更爱她的人了。
宝真寺里只说我和她会分道,却只字不提扬镳。
就像我和她纵使殊途,也总会同归。
赫连筝歪了歪脑袋,她看着年岁不大,又明显不谙世事,一帆风顺地长到了现在。
大概是永远都无法明白我和杨周雪之间的感情是无法用“爱”去定义的。
所以面对赫连筝脱口而出的每个问题,我都报以格外诚挚的答案。
杨周雪回来的时候,赫连筝正缠着我要我教她写大夏字。
我拿着笔沾了浓墨,在宣纸上留下一个个字,她便盯着我执笔的手,满是钦佩又好奇的眼神总能让我想起第一次拿笔写字的我。
那是我看着杨周雪笔走龙蛇的潇洒模样,心里的艳羡是多于嫉妒的。
“公主,你怎么来了?”
赫连筝看上去有点怕她,可能是听说姬安教了她蛊术一事,往我身边躲了躲,又有些犹疑不决地问:“你……这就回来了?”
杨周雪半笑半不笑地扫了她一眼:“公主没有心上人,自然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感受。”
赫连筝说不过她,被她气的红了脸。
我让杨周雪别跟她计较什么,毕竟蛊术本就是阴毒之术,若不是事出有因,我知道不是杨周雪主动提出要学蛊术的,否则我的反应会比赫连筝更大。
“公主还有什么事吗?”杨周雪握住我的手,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她看着赫连筝猛地瞪大的眼睛,笑道,“没什么事的话就去一趟东宫吧,赫连狨找你呢。”
赫连筝脸色一变:“他知道我跑到这儿来了?”
“有的地方,公主本就不该来;就像有的人,公主原本就不应该见一样。”杨周雪轻言细语,神色却格外淡漠,她抓紧了我的手,我感受到了从她手上传来的冰凉的温度,“不过既然是太子有请,那么公主还是快些过去为好。”
赫连筝心慌意乱地叫上阿稚走了。
杨周雪立即关上门,回过身靠着门板对我道:“谢明月。”
她难得喊一次我的名字,我就看着她挑了挑眉:“怎么了?”
杨周雪连珠炮似的问道:“赫连筝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们俩有肢体接触吗?我听说她待了快三个时辰了——北陵的公主不需要上课吗?若是不需要,我便在离开北陵之前向赫连狨提个建议,把公主送过去听听策论,多了解了解政事也是好的……”
我听她越说越委屈,到后来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一时失笑,又有些心软。
“她是过来八卦我跟你的关系,也就好奇我跟你会不会共度一生,没有肢体接触,她什么课要上,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跟赫连狨提建议。”
我顿了顿,在杨周雪鼓着嘴看向我的时候,有点无奈地道:“要不要我抱你?”
“亲一下吧。”
“别得寸进尺,”我警告她,“我还要练字呢。”
于是她就凑过来,看我临摹着字帖,不声不响的,轻轻将下巴搁在了我的胳膊上。
我一垂眼,就能看到她浸透了笑意的眼睛。
“你在观海阁查出什么了吗?”我问。
杨周雪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没有。”
“花愁不是说会帮你吗?”
“她昨天来这里的事被赫连狨知道了,原本说好这两天把暗桩的信息给我,结果今天一大早就被赫连狨叫去看折子去了。若不是我示意观海阁的人引赫连筝来这里,好分去赫连狨的注意力,我又怎么从花愁那里拿到线索?”
说着,杨周雪便叹了口气,存心带着试探道:“若是事成,姬安倒台,你就得跟着我离开北陵了。”
“这样不好吗?”
“就是感觉你遇到我之后,好像没过上一天的安分日子。”
我将毛笔放了下来,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右手:“你怎么不说你碰上我后就有了这么多伤呢?”
她沉默着看我,似乎想说“这是不一样的”。
但我的态度比她更坚决。
“你没必要觉得亏欠了我,杨周雪,你只需要追逐你的自由就好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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