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也有几日没见霍烬。不见面就刷不了存在感,前几日他用了各种理由找叫霍烬进宫,霍烬都不来。今天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去王府里堵人,刷刷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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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后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佛堂,里面立着一尊鎏金无相佛身,凌霜身手矫健快速移动到大佛背后,转动墙上的烛台,面前的石壁缓缓的朝着里面转动,露出足够一人通行的空间。
凌霜闪身进入密室,在他进去之后,石壁再次转动,关了起来。
他走过长长的甬道,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见,甬道两边的石壁上悬挂着烛台,上面的粗长的蜡烛正在燃烧,积下厚厚的一层蜡油。
在道路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铁门。凌霜摸索着铁门边的暗格,用力的按下。由于铁门异常沉重,开启的速度要比石壁慢许多。
此密室名为静室,外面不管发出什么声音,里面都不会听见,同理,里面不管发出什么声音,外面也听不见。
铁门打开一丝缝隙,凌霜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响动,这才又抬手将刚刚的暗格再往下按了一格。
铁门往两边移动的速度变快了一些,等够一人通过后,凌霜赶紧进去。
静室里面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周围是浇灌的铜墙铁壁,在角落留有出气孔。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紫檀的香气,混合着血腥气。凌霜视线略过前面的铁壁,上面有很多凹陷,还有许多处暗红,是已经渗透进去的血迹,再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干净。
此时铁壁上又整天几处新的暗红血迹,还有两处,血珠正往下滑动。凌霜的心往下沉了几分,面上表情不太好。
“王爷,这几日情绪可否有平稳?需要属下用铁链绳索吗?”
霍烬自小就有一种怪病,每个月固定的几天,会变得十分暴躁,力气也会变得很大。待十三岁后,身体还会很冲动,有反应。而且,越压抑,就越严重,破坏力也会变得特别强。
静室的存在,就是为了在那几天能有个束缚住他的地方。
必须是铜墙铁壁,普通的石墙,木门,根本就拦不住。
而等真的发作的时候,还要将人用绳索铁链捆绑起来,否则会将自己伤至重伤。
霍家是百年世家,历任家主中也有几位得此怪病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天之骄子。全都带着霍家走向更高的地方,却也都英年早逝。
凌霜是霍家为霍烬精心培养的暗卫,他是除了霍家家主之外,对这怪病了解最多的人。
他知道怪病发作的时间间隔越短,寿命也越短。
坐在桌边的霍烬两只手上都缠着细布,正用牙齿咬着白色细布一端,借着烛光将左手上缠绕的细布系紧。
霍烬松开口中细布,“暂且还能忍住。”
他顿了一下,饶有兴趣的问道:“小皇帝今日又寻什么理由来叫本王入宫?”
凌霜想到自己来静室的目的,立即回道:“今日陛下没有派人来,他自己来了王府。王爷,需要属下找个理由让小皇帝回宫吗?”
霍烬眉头微皱,“他怎么出宫的?暗卫有跟着吗?”
“是苏老太傅带他出去的,暗卫一直跟着。”凌霜回道。
“将他出去的行程,仔细的告诉我。”霍烬起身,朝着静室外走去。
凌霜有些讶异,王爷竟会在不上朝的时候出静室?!
“哑巴了?”霍烬微微偏头,狭长的凤眼冷厉的扫向凌霜。
头皮一紧的凌霜不敢耽搁,连忙道:“他们去了郊外的漕运码头,又在码头那吃了一碗面。在面摊上好像遇到了什么事,陛下和苏老太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没多久二人就离开了。”
“知道了,他现在在哪?”霍烬沉声问道。
“陛下在王爷的院子里。”凌霜察觉到头顶有道冰冷的视线,他不敢抬头,“是陛下非要在王爷的院子里等,属下一开始不同意,但陛下他就站在原地不动,瞪着眼睛看属下……”
霍烬的脑海中随着凌霜的描述不由自主浮现出小皇帝的模样,他的步伐不动声色的加快。
萧锦年被凌霜带到霍烬院中的书房等着,他进书房后就被惊住,整整三面墙的大书柜,屋中还有专门爬高取书的木梯子。
这普通的书房,书多的都快赶上藏书阁了。
萧锦年没有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左顾右盼发现了一处好地方。
书房窗下有个小榻,萧锦年小跑过去,用手按了按,有些硬。不过不妨碍他坐着看窗外的风景。
只是没想到,坐着坐着他就躺下了,躺着躺着,他就睡着了。
入睡前的一瞬间,萧锦年还在想,早知道在面摊就不吃那么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锦年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鼻尖开始有些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见霍烬那张冷冽精致的容颜。他今日与以往不同,穿了一身黑色窄袖,勾勒出他修长又充满力量的身型。比起往日芝兰玉树君子如兰的气质,今日这般更像战场上冷峻高大的将军。
霍烬盯着萧锦年睡眼惺忪的脸看,随口问道:“陛下醒了?”
小叶紫檀的香气过于浓烈,萧锦年刚想说话,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这种香有个功效,镇定安神,治疗失眠,神经衰弱。
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穿越局的同期实习生。这人在第一次穿越前每天都焦虑失眠,由于规定穿越者在穿越前身体内不能有任何药物残留,这位同事睡不着觉又也不能吃药,便弄了这个香天天熏香。
拖同事的福,那几天的时间里萧锦年是天天打喷嚏。
连打三个喷嚏后,萧锦年吸吸鼻子,由于身体不是他自己的,对香味“过敏”的萧锦年反应没有在自己身体里那么严重。
霍烬见萧锦年打喷嚏,想去小福子之前说的小皇帝落水再醒来后,闻不得香味。
“臣去换套衣服。”霍烬转身要走,萧锦年感觉鼻尖又痒痒的正酝酿着下一个喷嚏,视线突然瞥到霍烬的双手,缠绕着白色的布。
不知何时,两只手上的白布都已经被血渗透,猩红一片,骇人的很。
萧锦年想要说话,因为打喷嚏说不出来,他只能伸手拽住霍烬。
打喷嚏闭眼的一瞬间,他没看清楚,一手抓到霍烬的指尖。
柔软微凉的触感,让萧锦年立马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霍烬身体一僵,顿在原地。
萧锦年以为自己不知轻重的这一下,弄疼了霍烬,连忙将手往上移,改拽着霍烬手腕。
霍烬的手腕上戴着护袖上,那护袖由坚硬物体雕镂成花,硌的萧锦年手疼。终于打出两个喷嚏后,萧锦年带着些鼻音问道:“你疼不疼?”
“什么?”霍烬已经转身,正低头看着萧锦年。
萧锦年拉起霍烬手腕,担忧道:“我刚刚碰到你的手,疼不疼?”
低下头查看霍烬伤势的萧锦年这才发现霍烬左手的手腕上还缠绕着好几圈佛珠,闻着味道,也是小叶紫檀的。
他没忍住道:“王爷最近失眠的厉害吗?”
霍烬唇角带着一丝笑意,“陛下是在关心臣?”
萧锦年想也没想道:“你先别笑,快叫人来给你换药,别去换什么衣服了。”
说着他就一把拉着霍烬坐下,扭头看到站在一边的凌霜,急道:“你也别杵在那了,快去叫人来给你家王爷换药啊!”
凌霜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霍烬,在得到霍烬的点头后,领命出去寻人来给霍烬上药。
止血药粉是王府常备的东西,霍烬的院子里存量更是比库房还多。
没一会凌霜就端着个托盘进了书房,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瓷瓶,瓶口用红布塞着。还有好几卷细布,剪刀。
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铜盆的小厮,盆里装着温水。放下盆后,小厮便退了下去,萧锦年连忙让开位置,让凌霜替霍烬换药。
被血浸透的细布被剪刀剪开,很快露出里面鲜血淋淋血肉模糊的伤口。
萧锦年见着伤口严重程度,心中暗自惊叹,霍烬这是用拳头和练了金钟罩铁布衫的人打架了吗?
霍烬两只手上的布都被剪开,凌霜将帕子浸湿,拎干之后直接覆在霍烬的指骨上擦拭。
由于之前霍烬有上药,药粉被血浸透凝结成块,不好弄下来。凌霜想把这些擦干净,来回蹭了好几下。遇到擦了几次还没下来的,凌霜下意识的加了一些力道,那帕子很快就被血染红。
看着凌霜将帕子放在水里洗干净,又拧干,温水染了一层红意。萧锦年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赶在帕子落在霍烬手上之前,朝前跨了两步,一把夺过了凌霜手里的帕子。
“还是朕来吧,瞧瞧你家王爷疼的额头都冒冷汗了!他虽不叫痛,但你得知道要下手轻一些啊。”
凌霜被这一声呵斥的有些懵,不管是王爷还是他们这些暗卫,受点皮外伤处理伤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啊。
萧锦年蹲下身,将手里的帕子重新洗了一下,没有拎的太干。他将帕子折叠好,用稍微温热的帕子,动作轻缓的覆盖在霍烬的指骨上,软化结块的药粉。
他仰起头,视线与霍烬相接,问道:“这样痛不痛?”
第12章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问询,霍烬张了张口,没能应声。他没有应付过这样的话语,显得生疏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无措。
萧锦年只当是霍烬身为王爷,在属下面前爱面子,故不肯出声。他能理解,便不再多问,而是时刻注意着霍烬脸上的神情,手下的力道越发缓慢轻柔。
霍烬的手被细腻温热的手牵着,包裹着。萧锦年的小心翼翼,怕他疼的样子,让霍烬看的有些失神。
“为何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萧锦年需要观察霍烬脸色,确切的说是看霍烬额头的冷汗有没有再增多。霍烬很能忍,脸上并看不出痛苦隐忍之色。只有藏不住的冷汗,暴露了他在忍耐剧痛。
“臣只是在想,陛下以往谨小慎微,如今倒是有了些许不同。”
霍烬的话让萧锦年心神一凛,他淘洗干净帕子,面色如常的继续替霍烬擦拭,用轻快的语气回道:“谨小慎微有什么好呢?爱卿就当是之前的朕已经在那湖中淹死了吧。”
闻言,霍烬盯着萧锦年看了一会,没再出声。
萧锦年打开瓷瓶,用指尖轻轻的敲击瓶身,里面的药粉缓慢的洒落在霍烬的指骨上。他牵起霍烬的手,轻轻的吹散没有洒均匀的粉末,直到他满意为止。
指骨的疼痛完全被微痒所替代,霍烬感知不到任何其他。指尖下意识的蜷缩,却成了握紧萧锦年的手。
霍烬尚未反应,就听萧锦年抬头问道:“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少年眼眸中的担忧溢于言表,上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怕真的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感到痛意,连尊称都忘了说。
霍烬目光落在萧锦年的脸上,企图在他的脸上寻找出一丝虚情假意。
萧锦年见人都疼呆了,话都说不出来,倾身向上,用衣袖替霍烬拭去额间的冷汗,侧头对凌霜道:“快去找大夫过来。”
萧锦年自己是个特别怕疼的人,以己度人,知道这感觉并不好受。
术业有专攻,尽管他再小心还是把人弄痛了,一开始就应该叫专业的人来处理。
幽香拂面,霍烬不由自主的侧过头,清嗅萧锦年的腕间,高挺的鼻梁蹭到锦绣华服之上。
心底那股隐隐的躁动,此时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霍烬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从见到小皇帝之后,他的情绪似乎一直在被压着。近距离的闻到小皇帝身上的香味后,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爱卿,你怎么了?”萧锦年被霍烬凌厉的眼神吓到,求生欲让他猛然想到霍烬不太喜欢人触碰,想想自己又是擦血上药,又是给人擦汗的。估计霍烬心里早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他下意识的收回手,手腕在下一秒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制住。霍烬五指并拢,小皇帝的手腕很细,他一只手握住还有余。指骨的伤口崩开,往下流着血,萧锦年看到后不敢妄动,怕血会流的更多。
注意到小皇帝的目光,霍烬也跟着看了过去,才发现伤口又裂开了。他看着乖乖被他拽着,毫无反抗的小皇帝,有些不可思议。
只为了寻求他的庇护,竟能体贴入微到这种地步吗?
不知想到什么,霍烬哂笑,“陛下,药不必再上,你今日来王府是有何事要说?再不说,宫门就要关了。”
萧锦年敏锐的感知到霍烬现在情绪有些不好,第六感告诉他,别废话,说正事,不然会遭殃。
“朕、朕来是为了科举一事。”
世界线里虽然有介绍说他脾性阴晴不定,暴躁易怒,手段残忍。可每次见面,这人都是穿的人模狗样,又长着一张清冷却又极其俊美的脸,往那一站就是儒雅俊逸的清贵公子。
有时候还比较刻板,他嘴里叼着糕点,衣服上弄上糕点屑霍烬那严肃的表情像个老学究。
怎么也无法联想到阴晴不定,暴躁易怒,手段残忍上去。他觉得霍烬像美玉,高洁脱俗,而不是利刃,血腥骇人。
不过此时此刻,萧锦年信了霍烬阴晴不定。
萧锦年的一举一动,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都被霍烬收入眼底。小皇帝被他吓的缩了一下肩膀,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神色,连说话都打结了一下。
他面容紧绷,下意识放轻声音,“若是嘉宝三十二年的科举,陛下便不用再提。”
大瑜一帝一年号,科举三年一次,嘉宝三十二年,正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次科考时间。
霍烬将人往前一带,萧锦年惯性向前,被霍烬拉着坐在小榻之上。
幽香蔓延在二人之间,萧锦年毫无所觉,他只闻得到霍烬衣袍上沾着的檀香,他吸吸鼻子,又要打喷嚏。
霍烬快速起身,只留萧锦年一人坐在榻上,“臣叫人给陛下准备马车回宫。”
一回生二回熟,萧锦年直接抬手拽霍烬,这次拽到了他的衣袖,“阿嚏!”
打完一个喷嚏,鼻子舒服了的萧锦年连忙问道:“为何嘉宝三十二年的科举不能问?”
霍烬眉头微皱,原来小皇帝与苏老太傅在面摊听到的让二人齐齐变脸的,真是这场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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