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最后一件珍宝抬出去观赏了一圈,也抬回来了。
祁韵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乔家主家离万宝楼不近,就是骑马也要一刻钟,而他们是平民百姓,不能当街纵马,老刀只能用轻功,沿着街道边的屋顶跑过去。
他的功夫没有阿影好,来回估摸也要半个时辰,而现在才过去了两刻钟!
祁韵心脏砰砰直跳,连忙跑回屋里:“怎么样?”
翠兰和翠青正在给珊瑚树冲最后一道水:“少夫人,好像可以了。”
祁韵一喜,赶紧说:“把它抬出来。”
几名小厮将珊瑚树抬出了屋子,一到院中,阳光照射下来,红色珊瑚上一层淡淡的灰色就显露出来。
还没有擦干净!
众人的表情都浮现出慌乱和惊恐。
祁韵焦急道:“快快!再擦几次!”
下人们赶紧又换了干净的水和布巾,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洗这金贵的珊瑚树,生怕碰坏了树梢细小的枝丫。
祁韵额上已经冒出了细汗,他已经听不见外头园子里的声音了,是不是下人们已经要过来抬他们的贺寿礼了?
他的心脏咚咚咚直跳,一边盯着下人擦洗珊瑚树,一边在心中祈祷老刀下一刻就带着黄金如意从屋顶上跳下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焦急,时间还是滴答滴答地流逝,祁韵觉得外头的园子静得可怕,他甚至不敢踏出院门去看一眼。
就在这时,园子里响起了乔鹤年的声音。
“众位贵客,几年以来,鹤年在宜州承蒙各位关照厚爱,不胜感激。”
听见这个声音,祁韵疯狂跳动的心脏停了一瞬,提着的一口气稍稍松了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会出岔子。
乔鹤年说了,会拖到他点头的。
他深呼吸几次,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再去听外头的声音,返回去看红珊瑚树,仔仔细细地看,发现一点儿污渍,就叫下人重新擦洗。
这时,屋顶上跳下来一人,正是气喘吁吁的老刀。
他跑到祁韵跟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布包:“少夫人,黄金如意取来了。”
祁韵双眼一亮,立刻让他把包着的黑布解开,露出里头的檀木盒,再打开盒盖。
里头端端正正躺着一柄金光灿灿的如意,拿细带子固定在盒底的软布垫上,约摸有小臂长,雕刻着吉祥云纹,镶嵌着各色宝石,流光溢彩,华贵极了。
祁韵心中大定,细细检查了一遍如意,没有任何瑕疵,便急忙将盒子盖上,打算出去给乔鹤年使眼色。
他的脚步迈出去一步,顿了顿,回头看向那株红珊瑚。
这株红珊瑚树约有半人高,十分罕见,因此闻风来看的人尤其多。
这黄金如意虽然金光灿灿,可放在庞然大物一般的红珊瑚树跟前,也就显得黯淡无光了。
乔鹤年为了寻这样一株红珊瑚树,应当花了不少心思,不仅是为了祝寿,也是为了显示乔家实力雄厚、蒸蒸日上,搏一个红火发财的好兆头。
这等寓意吉祥的稀世珍宝,在寿宴上如果不展露出来,等它送进了老夫人的库房,就很少再有这样的机会拿出来供人观赏、搏好彩头了。
稀世珍宝就此蒙尘,实在太可惜了。
祁韵看看红珊瑚树,又看看黄金如意,一时难以决断。
外头的乔鹤年还能拖多久?下面的宾客听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会不会早就察觉端倪了?
不行,不要再优柔寡断了!
祁韵咬咬牙,走到红珊瑚树前,看见下人们正在擦洗最下方的底座。
上面的珊瑚树枝丫已经恢复了原样,红得鲜亮,光彩夺目,而最下方的树根是镶嵌在红木底座上的,镶嵌处不好擦洗,仍有一些污渍,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祁韵脑中急转,在院中扫视一圈,道:“将那个木盒搬过来,把珊瑚树搁在里头。”
下人们不明所以,照着他说的做,可这檀木盒像个花盆似的,珊瑚树的底座放进去,还有不少空隙。
祁韵就端起旁边的一斗海珠,哗啦啦往盒子里倒。
下人们纷纷惊呼。
海珠很快淹没了珊瑚树的底座,遮住了底座上的污渍,将檀木盒盖得满满的。
翠兰惊喜道:“这样就看不见了!”
祁韵抹了把额上的细汗,道:“来人,把它抬出去,稳当点,别让海珠洒出来。”
下人们连忙应下,四名小厮一齐将盛放着珊瑚树的檀木盒抬上了软架,小心翼翼往外走。
祁韵走在最前,一直走到游廊转角处,看见了院中的众人和正中间讲话的乔鹤年,才停下脚步。
他一出现,乔鹤年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
祁韵深吸一口气,望着他,轻轻点头。
一,二,三。
他有点紧张,尽量点得慢一些,免得乔鹤年看不清。
就在他第三下点完之后,那边的乔鹤年道:“今日实在太高兴,说得多了,望大家莫怪。鹤年也为祖母准备了一份寿礼,乃是前阵子刚从远洋寻来的一株红珊瑚树。”
这话一出,台下早等着的众人一阵高呼。
“快、快看看,乔大老板,别藏着掖着了!”
“这等稀世珍宝,让大家都长长眼哪!”
祁韵深吸一口气,领着身后的几名小厮,慢慢走出来。
那立在一片雪白海珠之中的红珊瑚一出现,立刻引起了众人一阵惊叹。
不少宾客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后头的人更是伸长了脖子,向祁韵这边张望。
迎着这些殷切的视线,祁韵的心脏咚咚宛如擂鼓,他强自镇定,不急不缓地走着,带着身后的小厮慢慢步入庭中。
几名小厮走到正中,半跪在地,将盛着红珊瑚树的架子轻轻放在地上,但并不卸下肩架,就这么半跪着守在四角,有肩架横木拦着,宾客们就不至于凑得太近。
“这么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红珊瑚树!”众人叫嚷着围过来,啧啧称奇。
祁韵连忙为他们让出位子,退到人群之后去。
就在他往后退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祁韵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愣愣转头看去,只看见乔鹤年一如既往平静的侧脸。
“没事了。”他低声说。
随着这句话,祁韵心头上悬着的一块巨石,倏然重重落地。
他蓦然松下一口气,险些双腿一软,连忙抓紧了乔鹤年的手,靠在了乔鹤年身上。
乔鹤年定定地站着,默不作声地扶着他。
祁韵喘了几口气,惊觉背上已经被汗浸湿了,他刚刚一直紧绷神经,居然没有察觉。
而身旁的乔鹤年在外转圜这么久,额上连一丝汗都没冒。
这就是处变不惊、稳住大局的话事人。
祁韵望着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立在梅树下的青年。
只是那时,乔鹤年并未给他一丝余光,可现在,乔鹤年却转过了头。
“怎么这样看着我?”
祁韵难得磕巴:“没、没什么。”
乔鹤年垂眼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
这是争吵之后的第一回,祁韵没有将手抽走。
乔鹤年手掌翻动,与他十指相扣。
祁韵的心脏忽然扑通扑通跳起来。
直到宾客们欣赏完红珊瑚树,乔老爷宣布正式开席,众人落座,他们都没有再松开手。
牵着的手出了些汗,湿漉漉的,又很温暖,祁韵有点儿舍不得松开,直到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才轻轻挣了挣手。
乔鹤年一下子转过头来,将耳朵凑近了:“嗯?”
祁韵:“……”
他们这桌坐的全是乔家族人,以乔鹤年马首是瞻,一看乔鹤年转头同夫人说悄悄话,桌上刚刚还同他说着话的族人立刻会意,转过头同别人讲话去了。
祁韵有点儿难为情,小声说:“你别拉着我了,我要吃饭。”
乔鹤年:“好罢。”
他松开了手。
祁韵拿起筷子吃饭。
没吃几口,那只大手轻轻搭在了他腿上。
祁韵觉得痒,动了动腿,它又收回去,不一会儿,扣在了他腰上。
祁韵:“……”
他索性不搭理它了,埋头吃饭。
这天中午乔鹤年喝了不少,等把所有宾客都送走时,他已经醉得瘫在了祁韵身上,只能由祁韵扶着走。
祁韵好不容易把他扶上马车,本想亲自去帮父母兄长搬进家里,可赵氏说什么都不肯,一定要他留在乔鹤年身旁照顾。
祁韵只好吩咐了别院的管事,又让赵婆婆也去帮忙,自己带着丫鬟小厮先送喝醉了的乔鹤年回家。
第86章 犹豫
马车上有垫了软垫的长椅, 乔鹤年就靠在那椅子上,祁韵找出软枕塞在他腰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他在这边伺候, 乔鹤年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了过去。许是方才喝酒兴致高昂,他额上鼻尖沁出了细汗, 祁韵看见,忍不住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就在他将帕子拭过他的额头时, 乔鹤年倏然睁开了眼。
两人一下子四目相对。
乔鹤年的目光有些迷离,看了祁韵一会儿, 又转动眼珠,瞥向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帕。
祁韵有点儿尴尬,收回了手帕:“……你没喝醉?”
乔鹤年:“有点儿晕乎。”
他伸手捉住祁韵的手,让他重新把帕子盖在自己脸上:“再擦擦, 出了好多汗。”
祁韵抿了抿嘴,继续给他擦汗。
乔鹤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漫不经心地问:“那个被抓住的老仆人呢?”
祁韵道:“我把他交给母亲了。”
他喊赵氏是十分亲热的“娘”,喊刘氏才是“母亲”。
乔鹤年:“你同母亲讲了?”
祁韵:“主家是母亲管事,要怎么整治下
人,轮不到咱们插手。”
乔鹤年:“也对。”
祁韵给他擦完汗, 收回手帕, 坐直了身子:“你说,这事会是谁干的呢?”
乔鹤年靠在软枕上没动,只把脸转向他:“你觉得是谁?”
祁韵当然有猜测, 但也不好明说,只道:“这个被抓的是老下人, 都在乔家干了半辈子了,谁能指使动他。”
乔鹤年:“二房当年被赶出家门时,下人、家产,一样都没能带走。许是那时候留下的老下人罢。”
祁韵看了他一眼:“那时候留下的老下人很多么?”
乔鹤年顿了顿:“不清楚。我那时候在庄子里养病。”
祁韵这才反应过来,乔鹤年儿时被救回来时已奄奄一息,应当养了很长时间的病。
儿时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那段回忆应当是一辈子的梦魇罢。
祁韵不做声了。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乔鹤年略过了这个话题,说:“我渴了,有没有茶水?”
祁韵便从马车上备的食盒里拎出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乔鹤年接过来,正要喝,马车忽然颠了一下,茶水一大半泼在了身上。
“啊呀,都洒了。”祁韵一面掏出手帕给他擦打湿的衣襟,一面朝外喊,“怎么回事?走稳点儿。”
车夫忙在外头道:“是,少夫人。”
乔鹤年举着茶杯,任他帮自己擦干衣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祁韵没有察觉,擦完了,又拎起茶壶:“再给你添满。”
乔鹤年微微一笑,将茶杯递过去:“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祁韵一愣,片刻,道:“以前我对你不好么?是你自己犯浑。”
乔鹤年将茶杯凑到唇边:“嗯。”
祁韵惊了:“你今天竟然承认了!”
先前乔鹤年明知道自己错了,来向他求和,嘴里都不带一句道歉的,只攀扯些有的没的,再给他一些补偿,就打算把事情揭过去。
要这个嘴硬的男人承认自己犯错,很难很难。
果然,乔鹤年下一句就说:“承认什么?”
祁韵哼了一声:“行,你就继续嘴硬,不理你了。”
他挪到了一边,兀自看着窗外,不搭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乔鹤年自觉没趣,挪近了些:“在看什么?”
祁韵觉得好笑,但面上依然冷淡:“看天看地,总比看你好。”
乔鹤年顿了顿,凑近来,将下巴搭在他肩上,低声道:“今晚我想在翠微苑歇。”
他凑在耳边说话,实在靠得太近,祁韵被他咬过后颈,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忍不住身子发颤,连忙咬住嘴唇。
见他不做声,乔鹤年歪头看着他,又问:“好不好?”
祁韵小声说:“你离我远点儿,身上的味道太冲了。”
乔鹤年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酒味很冲?”
“不是酒味,是你的……”祁韵话说到一半,忽而顿住。
乔鹤年身上的木质香味,比平常要浓烈不少。
前两日还没有的,就是今日才闻到,怪不得今日他总想凑过来贴着他。
祁韵记起出嫁前,母亲曾教过,乾君一年也有两次情热,会变得喜欢粘在坤君身边。
这么想想,自己的情潮好像也快到了,往年一般是十一月一次,五月一次。
要是情潮到了,他还是得靠乔鹤年度过。因为成年后的情潮来得猛烈,光靠喝药是很难熬的。
而坤君一旦和某位乾君度过了第一次情潮,以后就很难摆脱对这位乾君的依赖了。
唉,坤君嫁了人,就真是身不由己了。
祁韵心中一阵无奈。
乔鹤年仍贴在他背后,不依不饶地问:“好不好?”
祁韵道:“我下午要去帮爹爹他们搬进家里,你喝多了,先去翠微苑午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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