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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谊拨弄着旗袍领口的一粒扣子，语气焦虑，“我说，掉头。”
何忠打方向盘的手指顿了顿，接着一个变道，来到了掉头的车道。
“哎，要不，还是算了。”陈谊说完，不再拨弄扣子，抬手咬指甲盖。
何忠咽了咽口水，陈谊咬指甲盖的这个动作，他好几年没看见过了。
“七爷，我已经在掉头车道了。”
“哦。”陈谊把指甲咬出细小的声音，另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盯着屏幕上沈小姜的微信头像发呆。
十六岁那一年，陈谊离开学校，踏入社会，就表现出了少有的成熟与稳重。
何忠决定追随她的时候，对身边所有人都说过，陈谊一定会出人头地，因为她是他见过，最沉着，最坚定，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对自己最狠的女人。
陈谊纹完后背，是何忠去接她的。
在何忠的印象里，陈谊虚脱到双唇发白，眼底充血，可眼神却没有动摇过，也没有喊过一声“疼”。
并肩十三载，这是何忠第一次看见陈谊如此患得患失，如此犹豫不决。
哪怕曾经风餐露宿，哪怕曾经一无所有。
陈谊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样。
从未！！
“何忠。”陈谊的声音恢复了刚才的冷沉。
“哎，七爷。”何忠放慢车速，等待指令。
陈谊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不用掉头了，还是回‘Venus’。”
“哎，好。”何忠擦了一把冷汗。
另一边，宠物店里，沈小姜准备登记新进的货。
林芊芊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双手压在膝盖上。
整个人，看起来还真的挺乖，挺懂事。
“阿姜，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她问。
沈小姜做事情专注，敷衍一句：“不用。”
林芊芊撅了一下嘴巴，又问：“阿姜，你想不想喝奶茶，我给你叫个外卖？”
沈小姜在本子上记录着，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不喝。”
沈小姜就是这样，做事情的时候，谁也比别想打扰到她。
把她惹急了，她可以一周不跟林芊芊讲话。
林芊芊深知对方心性，只能在一旁无聊的等待，等沈小姜忙完。
殊不知，这块捂不热的冷石头，只会对一个人打破所有的规则。
……
孟姐还在医院，新招的员工还没培训上岗。
所以，店里最近很忙，从签收进货，盘点账目，到店里猫猫狗狗们的各类项目……工作堆积如山。
换做别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但是沈小姜不会。
她热爱工作，她尊重每一个顾客。
她任劳任怨，她从不会被困难打倒。
她会合理安排时间，分出个轻重缓急，尽量将每一件事情都做的漂漂亮亮，不折不扣。
林芊芊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一本小说了。
沈小姜还在忙活。
“阿姜，你倒是看看我啊......”
林芊芊话还没说完，门口的迎宾风铃就响了起来。
这个风铃是沈小姜挑选的，日式圆形透明玻璃，上面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了几朵粉色樱花，底部垂着一张绿色纸条，用瘦金体写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叮叮当当，很是好听。
“欢迎......”沈小姜下意识的抬头，就对上了陈谊妩媚诱人的凤眸，她内心激动，舌头打颤，“光光光......光临。”
*
沈小姜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见到陈谊。
刚说完“欢迎光临”后，她就本能的放下手上的事情，像只欢乐的小鸟，蹦蹦跳跳的来到陈谊面前。
“小姨，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不管是从陈谊的角度看，还是从林芊芊的，都能看见，沈小姜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
陈谊愣了一下，她应该说什么？
难道要跟沈小姜说，自己用了好长时间，在“来”与“不来”之间反复横跳？
还是要说，她不想看到沈小姜和别人站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过来究竟要干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哪都不想去，只想来菲菲宠物店。
哪怕只是站在店里，发会儿呆，也好。
她向沈小姜靠近，水蛇似的细腰随着高跟鞋有韵律的左右扭动，漫不经心的转眸，透着慵懒的松弛感。
陈谊缓缓抬眸，漂亮的眼睛上沾着倦意，却又笼着淡淡的魅色。
她不用说话，不用做什么，就能轻易撩走一个人的心。
沈小姜眨巴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白的把陈谊的脸细细描摹。
“咳咳......”陈谊松松的把手指捏成拳抵在唇边，声音轻柔又空灵，“路过，顺便来给公主买点猫粮。”
“猫粮吗？”沈小姜立刻指了指另一个货架，开启营业模式，“公主肠胃比较脆弱，要不买点鱼罐头吧，添加了益生菌，调理肠胃的，刚好新到的这款现在有活动，买三送一。”
“都行。”陈谊看沈小姜的眼神很柔和。
反正也不是真心买猫粮的，沈小姜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上次为了沈小姜的业绩，她买了整整一大箱，一百六十罐，也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
结完账，陈谊并没有立刻走。
她看了一眼林芊芊，刚好对方也在看她。
“高中同学，来找沈小姜玩？”陈谊一边说，一边也在沙发上坐下。
陈谊和她们隔了辈分，于情于理，林芊芊在她面前都是晚辈。
林芊芊是想叫她一声“小姨”的，但是陈谊周身散发出久居上位的高冷气场，本能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竟让她的这一声“小姨”哑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上次，她在饭桌上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但是陈谊显然没有记住。
林芊芊心里莫名窝火。
沈小姜看见陈谊坐下后，便给她倒水。
百分之七十热水，百分十三十凉水。
这样兑出来的温度，刚好是陈谊最喜欢的。
沈小姜把水杯放在陈谊面前后，就顺势在对方身边蹲下。
她的样子，真的比店里的小狗狗还小狗狗。
林芊芊有点惊讶，同时，心里又酸又涩。
自己大老远跑来看她，沈小姜冷淡的要命，这个陈谊何德何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霸占沈小姜的全部视线。
林芊芊自觉长得不错，家里条件也好。
抛开长相和金钱，她和沈小姜还是老乡，理应更有共同语言。
可是为什么，沈小姜不能多看她一眼？
林芊芊气的牙痒痒，看陈谊的眼神里满是敌意。
“阿姜，我也想喝水。”林芊芊眨眨眼睛，扭扭捏捏地说。
陈谊拿着水杯的手轻轻动了一下，用眼睛的余光瞥说话的人。
沈小姜闻声望向对方，才想起来，林芊芊来了这么久，自己竟然没有给她倒水。
“嗯，好，要我帮你吗？”她问。
林芊芊原本以为，沈小姜会直接起身去倒的，没想到还问她。
这么一问，林芊芊反而不好意思了，她别扭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起身，“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忙这么久了，我总不能连杯水都让你代劳。”
嘶......
沈小姜怎么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那么刺耳呢？
陈谊眉心拧了一下，不经意地勾了勾唇角。
她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这个姓林的小姑娘，还是太嫩了，完全藏不住气。
她原本还以为，这个林芊芊是个什么高段位的存在，没想到就是一般货色，她甚至都不用出手，就能稳赢。
陈谊一眼看穿，浅浅的笑了笑。
这个笑，一方面是在笑林芊芊拙劣的伎俩，另一方面也是在笑，刚刚那般紧张的自己。
林芊芊拿着一次性水杯走到饮水机前，看着简单的按钮出神。
她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转了两圈，咽了咽口水，直接把手递到了热水底下。
滚烫的水，流了出来。
“哎呀！”她扔了杯子，表情痛苦。
陈谊没有转头，依旧动作缓慢地喝水。
沈小姜听到尖叫声，不情不愿的过去查看情况。
“怎么了？”她看着地上越滚越远的一次性杯子，心疼杯子三秒。
“都怪我没用，一杯水都不会倒。”林芊芊露出快哭了的表情。
沈小姜捡起杯子扔进垃圾桶，重新拿出来一个帮林芊芊倒水。
“嘶......”林芊芊捂着手，微微颤抖。
沈小姜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看向那只被捂着的手，“烫着了？”
林芊芊眼里泪光闪烁，委屈的摇头，“没，没什么。”
虽然说着没什么，但是她却把被烫到的地方露了出来，“一点点疼而已，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关系的，反正之前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自己挺过来了。”
陈谊：“......”
沈小姜吸了一口气，“……”
说得好像，她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似的。
无语凝噎。
沈小姜重新帮她接了一杯水，没有感情地说道：“既然习惯了就没事了。”
林芊芊以为自己听错了，挑了一下眉，“啊？”
“啊什么啊？”沈小姜语气不善。
林芊芊顿了一秒，对着红红的地方吹，有点委屈地说：“我的手啊，感觉骨头都被烫到了。”
沈小姜：“......”
这人到底有没有常识？
沈小姜原本还会顾忌同学身份，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林芊芊好麻烦。
沈小姜转身，打开了厕所的门，“骨头不会烫到的，你去用冷水冲一会儿吧，我看你这个表皮都没有红，问题不大。”
林芊芊看看敞开的厕所门，又看看沈小姜的眼睛。
大概意思是，她希望沈小姜陪她一起，或者，沈小姜帮她。
沈小姜看得懂，但装作看不懂。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小姜平静的用手指厕所里面。
林芊芊无奈，只能自己走进去。
沈小姜随即转身，望向一旁看手机的陈谊。
单薄瘦弱的女人，在喧闹的嘈杂的地方，孤独的一个人看着手机。
这一幕和那天的生日宴，如出一辙。
虽然孤独，却很优雅。
像一道风景，也像一幅画。
她仿佛自带一层屏障，隔离周遭的喧嚣。
林芊芊让她嫌弃，陈谊却让她向往。
沈小姜清清嗓子，走了过去。
“小姨，你还要加水吗？”
陈谊闻声抬头，弯弯嘴角，调皮地看着沈小姜，开完笑道，“不要了，你忙这么久了，我不能连一杯水也要你代劳啊。”
说完，陈谊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阿姜。”
沈小姜愣了一瞬。
这话从林芊芊嘴里说出来，茶里茶气，可从陈谊嘴里说出来，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清甜。
沈小姜知道陈谊是故意模仿林芊芊的。
她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是愿意为你代劳。”
说完，她就朝陈谊面前弯下腰去。
可就在她手指尖尖刚碰到杯子的一瞬，陈谊的指腹就压了上来。
她的手指一如往常，微凉干燥。
和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清冷气质一样。
沈小姜疑惑的歪头看向陈谊。
碰巧，清冷美人也在看她。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陈谊的五官，依旧完美的没有死角。
浓长且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勾人，殷红饱满的唇微微张着，属于她的淡淡香气在周遭扩散，令人发狂的甜蜜躁动感不断增强。
沈小姜的心跳一滞，很快便又如擂鼓般震动。
“不想喝水？”沈小姜的心跳声太大，她不确定自己说的话对方有没有听见。
陈谊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一阵风吹过，发丝遮住了她的眼，她放肆的露出魅惑到极致的神色。
接着，她用手指勾了一下沈小姜腰./.间围裙的系带，脸上漾着温软色气的春水，笑出了声，“不想喝......这里的水。”
沈小姜以为陈谊嫌弃这里的水不干净，“不用担心，这里的水是经过过滤的直饮水......”
不等对方说完，陈谊勾系带的手指发力，把沈小姜往自己面前带，用撩人的气音说：“小傻瓜，你是真不懂吗，嗯？”
陈谊的呼吸不断拂过耳畔，搔的沈小姜心痒难耐。
她的唇舌越发的干燥。
似懂......非懂。
“你不喝，我喝。”沈小姜的后脖颈染上了一片绯红。
*
林芊芊从厕所出来，看见沈小姜和陈谊靠的很近，一张脸上的全部五官，都不同程度的拧巴了起来。
她确实被烫了一下，但没有伤到，疼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厕所待到现在，无非是想把戏做全。
但现在，她后悔了。
自己无形之中，为面前两人制造了专属的二人世界。
早知道，就早点出来了。
林芊芊捏紧裙摆，心里无比酸楚。
高中时期，沈小姜满心满眼只有学习，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当然，她也没有把什么人放在心上。
恋爱这种事情好像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现在，沈小姜的眼神变了，态度也变了。
她把人与人做了区别。
有些人在她的眼里，没有温度，有些人，却是炙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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