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没事吧?”陈之航在电话那头问。
陶乐把手机贴回耳边:“没事。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句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陶乐。”陶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之航说这句话时似乎也有一丝难过。
陶乐苦笑一声:“当然,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那……晚安了,陈之航。”
“晚安,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电话在这时挂断,但今天还没有结束。
陶乐在浓稠的夜色中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站起身摇头笑了笑,这件事看来今天非说不可了,他本来是希望它不要发生,或晚一些发生,最好等到抵达拉萨的时候。
他看向余晓:“余晓,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余晓灭了烟,保持着靠坐在篱笆上的姿势,微微仰头望着陶乐,面上很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听完这个电话,也许或多或少也猜了个大概,但我还是要明确地和你说。”
“我的告白对象叫陈之航。”
“而他,是个男的。”
第21章 前篇-第二十小
“余晓,我知道你是直男,但是就此打住吧,别再跟我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我会多想。”陶乐顿了顿,又接着说:余晓,我不是圣人。”
说完他一刻也没多待,径直朝驿站的方向走去。
余晓坐在原地,手里的烟盒已经被他捏得变形,他搞不懂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把烟就那样递过去,为什么会想和陶乐分享同一支烟。
为什么他隐约对一个刚认识二十来天的男生产生了占有欲。
他看着夜空,此刻有太多的“为什么”了。
这些在他脑中蹦出的“为什么”就像键入了一条指令而读取出的数据,他没法让它停下。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拿出来发现陶乐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对不起,刚刚我的言辞过激了。
第二条是:我已经换了一个房间,还有如果你介意我是同性恋,明天开始我们可以不用组队了,谢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余晓把烟盒收回裤包里,一个人待了很久很久,直到身后驿站的灯大部分灭了才往回走。
新房间里,陶乐没有开灯,发完那两条消息后就倒在床上,把手机丢在一旁。
黑暗中,他的双手慢慢抚上了双眼,感受着眼睛慢慢变得潮湿,然后泪水沾湿了手指,顺着手指的缝隙滑到了鬓角。
他觉得自己,再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陈之航拒绝他的那一晚,他没有落泪,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会这么难过。
余晓讨厌自己了吗?
拉萨还去吗?
就剩最后两座山峰了,要一个人去挑战吗?
自己一个人抵达终点,还有意义吗?
他不停地质问自己的内心,却不敢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身旁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照亮了房间的一角,陶乐盯着天花板的光亮,直到房间又回归黑暗,他也没有拿起手机。
好像不去看,自己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
他揣着一团乱麻的思绪,保持着这个平躺的姿势直到天微微亮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然后有些麻木地捞起手机看时间,却一眼看到了余晓发来的短信。
昨晚的震动提醒的果然是余晓的短信。
余晓:今晚我很抱歉。
余晓:真的抱歉,这段时间让你有负担了吧。还有,我不恐同,和你一起骑车,很开心,如果你还愿意和我组队,明早9:00我会在驿站门口等你。
余晓:和我一起挑战最后两座山峰吧。陶乐,我等你。
陶乐盯着最后的那三个字——我等你,他又想哭了。
九点差一刻,陶乐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推着自行车往驿站门口走,快到门口时看到余晓跨坐在自行车上,晨光熹微,落在他的肩头,他正低着头看着手机,像是等了很久了,在听到脚步声后,朝陶乐来的方向看来。
余晓的眼神闪过一丝惊喜,随即露出个笑容:“早啊。”
陶乐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他本来怕余晓会问他一些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但仔细想了想,依照余晓的性格,也不会问什么。
正因为这样,一路上他们才会相处得这么自在,和余晓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放松和舒适的。
陶乐停在余晓身旁,也笑了下:“早啊。”
余晓问:“准备好挑战色季拉山了吗?”
陶乐正要开口回答,余晓又接着说:“不对,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最后的两座山峰称不上挑战,所以得换一种问法。陶乐,准备好跟我一起抵达拉萨了吗?”
陶乐眼眶一热,通过吞咽的动作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这个人,总是那么温柔啊。
陶乐笑笑,看着余晓答道:“当然。”
“那你今天想在前面还是?”余晓试探着问。
“后面吧。”陶乐估计自己骑在前面会总想着余晓在看自己,怪不自在的。
确定好先后位置,他们又骑在了去往八一的路上。
对于陶乐来说,昨夜很漫长,但今早骑在余晓身后,看着余晓前面骑行的模样,又觉得很短暂。
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只是在度过和之前一样普通踩着车轮朝目的地前进的一天。
余晓,你啊,一定有着神奇的治愈能力吧。
昨晚我那么咄咄逼人的时候,你很失望吧?给我发那三条信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陶乐做不到不去想昨晚的事,也做不到余晓这么平和,但他今早看见余晓等他的时候,像是游海的浮船靠了岸,不用再去假设和猜想,他害怕的事没有发生,这真的太好了。
翻过色季拉山,他们到了八一市。
在驿站门口,陶乐顿了顿脚步。既然昨晚那一段已经翻篇了,那今晚他们要几个房间?
没想到余晓看穿了他的内心,先问他:“那我们还是一个房间?你方便吗?”
陶乐不敢看余晓,抓了抓后脑勺,考虑了一会儿:“应该是我问你方便吗?”
“你方便的话,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余晓推着车往里走。
陶乐看着他“嗯?”了一声。
余晓侧过头,笑了几声:“怎么?难不成你还能把我给上了?你打得过我吗?”
陶乐肉眼可见的脸红了:“我没那么饥渴!更何况,我对你没意思!”
余晓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我方便,你也方便,就订一间房吧,和之前一样。”
陶乐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余晓太坦荡,弄得他看起来非常不爷们,只能点点头,催促余晓去订房吧。
陶乐和余晓经过二十多天的骑行,吃了近40顿川菜,到达八一市的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换换胃。
他们把车停在驿站,沿街道逛了一公里,在十字路口看到个麦当劳,陶乐两眼放光,就跟啃了一年馒头见着满汉全席一样,问道:“吃不吃汉堡?”
余晓笑看着他说:“走吧。”
陶乐俏皮地朝余晓眨了下眼,推开了麦当劳的玻璃门。
正值暑假,麦当劳里的小孩很多,陶乐和余晓站在柜台看菜单,前面还有两个人,他们也能乘等位的时候纠结一下吃什么。
陶乐看了半响,决定点了个巨无霸套餐,本来余晓也想点成一样的,但看到前面的小孩点套餐送玩具,当即换成了儿童套餐和一些小食。
陶乐先找了位置坐下,然后看到余晓抬着儿童套餐笑着朝他走过来。
他一脸怪异地问:“干嘛点儿童套餐?”
余晓丢了个布偶给他,他伸手接住,转到正面才看清是一只大头狗,还挺像那天在路上追着他咬那只,他挤出个难看的笑:“送我的?”
余晓点点头,笑着坐到他对面:“就算生日礼物吧。”
陶乐的表情从难看的笑直接变成苦瓜,把大头狗凑到余晓面前:“你不觉得它有点眼熟?”
“那天追着你咬那只?”余晓曲起手指放在鼻子前,低低笑了几声。
这个人果然是故意的!陶乐这么想着,把这只大头杜宾踹回了裤包里,拿起巨无霸汉堡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你别太过分。”
余晓拿起一根儿童套餐里的小薯条放嘴里,笑着回:“多有纪念意义。”
“我谢谢你!”陶乐看着他嘬了一口可乐。
“喜欢吗?”
“麦当劳附赠的玩具给我当礼物,是不是太没排面了?”陶乐一句话说得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但他还是有些感动的,庆幸自己能遇着余晓这样的骑友,又有耐心,脾气也好,还不恐同,他越往下想越觉得余晓特别适合……做恋爱对象。
然后这个念头刚从他脑中蹦出,他立刻吓得呛了几口,脸都咳红了,余晓眼疾手快地长手一伸在他背上拍了几下,问道:“没事吧?你想什么呢?”
陶乐抬眼看了余晓一下,摇摇头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没什么。”
要是让你知道我在想什么,那还得了。
“我回去以后我再给你补送一个其他的吧。”余晓还以为他是对礼物不满意。
“没事,挺有纪念意义的。”陶乐看向余晓,这么说道。他忽然意识到余晓的长相是很符合自己的审美的,接着又想起他们躺在塔公草原时余晓用认真的神情开导他,在姊妹湖里那个暧昧的牵手,一起去理塘时在大草原的黑夜中踩着车轮,在东达山一同高反时余晓不停重复“不要睡着啊,陶乐”。
还有八宿炎热的下午,太阳晒得皮肤发烫,暖金色笼罩的大街上,他对余晓说了:
“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大街上。”
不知不觉,一路上的回忆已经这么多了,所以昨晚自己才会难过成那样。
余晓的笑声从对面传来:“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陶乐回过神赶忙移开了视线:“你现在像个野人,丑死了。”
余晓摩挲着下颌在桌对面挑挑眉:“帅久了,偶尔丑一下,倒也不错。”
陶乐“嘁”了一声,然后一个声音从他心中响起,陶乐,别再喜欢上直男。
毕竟已经落空过一次了,不是吗?
那些回忆,不是心动。
第22章 前篇-第二十一小
离开八一,拉萨就越来越近了,而离拉萨越近,他们离别的感受就越清晰。
尤其当他们从八一出发看到了距工布江达130千米,距离拉萨403千米的路牌后,就从倒数公里数变成了倒数小时数,他们还能待在一起的时间是72小时。
从八一到工布江达,再从工布江达到松多,最后从松多到拉萨,只需72小时他们就能抵达拉萨,这个陶乐一开始甚至不敢确定能到达的圣城。
向心中的圣城作最后的冲刺,本该是一个愈来愈兴奋的过程,但两人即使行驶在迷人的尼洋曲河旁,激动的心情都没有过于强烈。
发源于318川藏线最后一座山峰米拉山的尼洋曲河,是寂静的碧蓝色,它缓缓流淌着,在离别的氛围中保持缄默。
陶乐他们放慢了步调,一路上走走停停,都不舍得最后的72小时过得太快,即将到工布江达时是下午时分,太阳快要落下山头,却在前方晃着他们的眼睛。
陶乐轻松地松开车把,让双手去拥抱因骑行带起来的风,眯着眼对余晓说:“在鲁朗那天我们想看日落没看成,但看见了双彩虹,今天我们没想看日落,却被日落晃着眼睛,余晓,你说这奇不奇妙?”
余晓骑在他后面差不多两米的位置,他看着陶乐的身影,也松开了双手,张开双臂:“像不像人跟人的缘分?”
“嗯?”
“有缘分的话或早或迟总会相遇的,就像我跟你,现在吹到我们身上的是同一阵风,分别以后也会看向同一个月亮。”
“那么……你觉得我们以后还会相遇吗?”
自行车的花鼓声在余晓沉默的时段插了进来,有节奏地响着,他握回车把,想不出答案,但自己或许会时不时想念318这段时光,想念骑在他前方的这个人。
半晌,余晓说:“陶乐,好好控制车把,你这样不安全。”
陶乐笑了一声:“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像我妈一样?”说完他把手收回,控制着前进方向。
“我不会介意你叫我爸。”余晓笑着说。
“想占我便宜,也得问问我爸同不同意。”陶乐发现余晓转移话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自己经常着他道,随便插一句就能聊到其他的,不过他很想从余晓口中知道刚才的答案,所以他又问了一次:“你还没说,我们以后能不能相遇?”
“你还想跟我相遇吗?”
“废话。”陶乐答得很坦诚,顿了顿他说:“跟你聊天特别费劲,你知道吗余晓?”
“怎么个费劲法儿?”
“想说的话可不能光想着从别人嘴里听到,懂我意思吗?”
余晓笑了笑:“如果你想跟我相遇的话,我们明年暑假还能约其他的骑行路线。”
你说一句想再遇着我会死吗?陶乐愤愤想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约,没空!”
陶乐加快了踩踏的速度,回头放了一句狠话:“拉爆你!”
“就凭你那在折多山每十几米就要下来推车的腿还想拉爆我。”余晓低低笑了几声,也起身发力道。
“你别太嚣张!”陶乐一边摇车,一边转回头说道。
今天的日头一直在正前方照耀着他们,汗岑岑的手臂在阳光下闪着碎光,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骑到了工布江达。
两人在工布江达休息一夜,再启程时,距离拉萨就仅剩36小时,但换个更直观的说法,那就是明天他们就要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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