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归一脸无语:“……坏了有保险。”
“那我就放心了。”杨俭脸色顿时正常下来,语气放松道,“那个公司不会被他们查出什么端倪吧,不是有企业查询软件吗,注册法人又不是我。”
“没事。”霍无归逐渐不耐烦地解释,“这是我爸的公司,已经打过招呼了,一会你可以打电话去总裁办公室,那边会配合你表演。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表坏了有保险修,你坏了就是真坏了。”
杨俭:“……您说点好的吧求你了。”
他极度怀疑霍无归还是对自己弄丢了简沉耿耿于怀,刚刚的话分明是公报私仇,伺机报复。
“进去吧。”霍无归做了个手势,侧身闪回墙后,示意分散在各处隐蔽埋伏的警察行动开始。
-
警用SUV不急不徐地在海沧平静祥和的暮色中行驶。
驾驶座上的赵襄开得极慢,生怕惊扰了后座熟睡的简沉。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简法医瘦骨嶙峋地蜷缩着,甚至窄小的后座都足以让他安然入睡,便将车速放得更慢了一些。
“有理由怀疑,简法医即将成为未来嫂子,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怠慢了。”赵襄在心里天马行空地想着。
车子经过河流,赵襄平稳地开上桥,几乎没有任何颠簸。
她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给背后的车辆按喇叭吵醒简沉的机会,也没有让车速过快将简沉颠簸醒来。
这条河是玉龙河的支流,凤临河。
十七年前,这条河上还没有架桥,想要过路必须开到河的尽头,再转弯掉头,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一年,魔术师的面包车载着三名乘客,经过了一次海沧二中,还会再经过第二次的原因。
简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隐隐听见潺潺水流声。
现在是汛期,海沧的每一条河流都生机勃勃,川流不息。
但这座城市和其他城市略有一些不同,每一条河都有不同的声音。
玉龙河是一条人工河,从西河路起头,一路向南,分为两支,左边是凤临河,右边是龙腾河,最后两股河流均汇入湄沧江中。
由于人工雕琢的缘故,它的水流更为和缓,直到靠近湄沧江的地段,才开始汹涌起来。
“不对。”简沉在心里捕捉到了蛛丝马迹的违和感。
好像自己的回忆里有什么地方出了差池。
但明明一切都好像天衣无缝,跟着他回忆找到的西河路绿树巷,确实是当时那个有问题的咨询公司,咨询公司的法人也确实是作为职业杀手、魔术师养子的波坤。
但究竟哪里不对……
“哗啦——”水声潺潺,桥下有观光艇划过,导游的喇叭声讲解着海沧的河流,“游客们,请大家看向你们的左手边,这是海沧著名的艄公喊号,艄公们经过水流量少的区域时,需要下船推动竹筏,这就是他们劳动时的口号。”
“加油!加油!再加把劲就到了!”
“再加把劲!再加一把劲就过去了!”
“冲啊!快冲!马上就到了!加油加油!”
“加把劲,嘿哟!再加把劲!嘿哟!”
……
声音!
简沉猛地从后座上起身,双眼通红,瞳孔紧缩,盯着赵襄问:“小赵!这是哪里!”
赵襄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凤临河上,平时我们可以从西河路那边回分局,今天这不是我看霍队他们在那里行动,怕到时候打扰你睡觉,就绕了一下,从这里走了。”
“停车!小赵!快停车!”简沉摇下车窗,探出头看向窗外。
空气进入车内的一瞬间,声音也变得明亮起来。
外面的河道上,已经变成景区表演项目的艄公喊号变得更为高亢、嘹亮。
“嘿哟嘿哟!汉子们再加把劲!”
“嘿哟!再加把劲就过去了!”
……
“!不对!”简沉缩回车内,扒着前座的靠背,慌忙抓到自己放在前面充电的手机,心急如焚地找到霍无归,喃喃自语“霍无归!快接电话!”
-
西河路绿树巷内。
霍无归身穿防弹衣,等待着杨俭发出信号,随时准备冲进德高咨询公司,包围嫌疑人。
然而,杨俭从进入之后就一直
没有发出任何行动信号。
那边传来的声音时断时续。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前台小姐声音甜美地询问杨俭。
杨俭尚未适应自己的人设,略有羞涩地回答了一句:“你好,免贵姓杨,是之前打电话过来预约的杨先生,约了半小时后之后见你们的老板卜赛文先生。”
“哦哦,您有什么事情吗?”前台小姐拿出表格,递给杨俭,“麻烦您先登记一下访客信息哦,不用写身份证号啦,主要写一下您来这里的目的就可以,对手机号也要写的,好的谢谢您配合。”
杨俭略有奇怪地看了这个前台小姐一眼,总觉得她比自己平时见到的前台小姐姐话好像更多了一些,做事一点也不专业,磨磨唧唧,十分罗嗦。
罗嗦且不专业的前台小姐姐仿佛毫无察觉地收起表格,指引杨俭道:“杨先生,麻烦您跟我来,我们现在先到会议室稍等片刻,赛文先生这会在开电话会议,等他结束了,我们立刻安排您二位面对面交流。”
杨俭怀疑对方可能是不确定自己的身份,立刻按照霍无归教的,故意伸手摸了摸头发。
镶满钻石的月相表,配着黄金表带,完全就是故意露富的专属利器,然而对方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指着一块模糊的毛玻璃,保持着职业假笑:“您看,这就是我们赛文先生,他这会真的在忙。”
杨俭连忙按照记忆里的样子,盯着赛文仔细打量起来。
身高至少一米八八,肩膀有自己两个宽,看起来一拳能打死一个自己,确实是照片里波坤的样子,也是他们追捕时候见过的样子。
等前台小姐一走出去,他立刻按着蓝牙耳麦汇报:“诶,席董啊,对对,我现在就在赛文隔壁会议室里,赛总在打电话,你看咱们那边的会议要不先进行起来?”
“杨俭!快撤离!撤退!出来!”那头,传来霍无归的大喊。
杨俭尚在疑惑的时候,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一分钟前,霍无归收到了简沉的电话。
“霍队!不是玉龙河!是凤临河!”电话那头,简沉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让进去的人出来,德高咨询不对劲!”
那天他听到的第二遍加油,不是海沧二中的学生,而是凤临河的艄公!
但到底是什么,让他居然会记错这么明显的细节……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人在搞偷亲。
第47章 夜色
“你本可以活着,不那么聪明的话。”
德高咨询公司内。
“您好, 赛文先生,我是——”杨俭的目光落在来人的脸上,强作镇定地稳住声线, 拼命抑制住眼神里的波动。
对方打断了他,礼貌地微笑道:“你好, 您就是联系我的杨先生对吗, 我听Bella说了,您好, 我们坐下慢慢聊。”
杨俭脑子一片空白, 过度的震惊让他思维缓慢, 呆滞地跟着赛文走到会议桌前坐下。
——这个人是谁!
他曾在北桥分局的小院里亲眼见过波坤一次, 也曾在Mago天台的夜色中和波坤第二次打过照面。
杨俭很确定, 做了几年警察, 自己就算没有霍无归那么强悍过硬的专业技能,也绝不能算是个草包。
这个人和波坤的相似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说了。
这分明就是个设置好的陷阱。
身高和他记忆里的波坤相差无几。
连体型都别无二致,同样的缅甸血统,同样的佤邦口音。
“杨俭,听到立刻找个借口出来。”霍无归按捺住心头的焦躁不安, 低声道,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已经暴露了, 收——”
霍无归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间会议室内有信号屏蔽装置!
随着卜赛文的进入, 装置打开了!
杨俭若无其事地咽了咽口水, 喉结的滑动让他稍稍镇定了一些。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叫自己暴露了?
为什么来的人真的不是波坤?
杨俭脑子里一团乱麻,大脑里经历了无比混乱的几秒后,干涩地开口:“赛文先生, 是这样, 我手底下有家影视娱乐公司, 海沧好席一场影视文化,我想搭建一套符合年轻人调性的人力资源体系……”
“好的杨先生,那你还真是找对地方了。”赛文眯起眼睛,朝杨俭笑了笑,“我们上个月才给康海医院重新搭建过一套人事体系,备受医院里年轻医生的好评。”
康海医院?!
杨俭神经再瞬间紧绷——
这是什么意思,这家公司明明每个月都有大量业务,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特意提及康海医院?
这是陷阱,还是线索?
接下来该怎么办。
演练的时候只提到了确认对方是波坤之后就发出信号,不是就撤离,现在这个状况,到底是留下继续套出更多线索,还是走?
“杨俭!听见了没有!撤离!”霍无归仍试图向德高咨询内的杨俭对话。
然而通讯频道里既没有杨俭的声音,发出的所有讯号也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复。
会议室里的杨俭如坐针毡,咬着牙开口:“我能看看康海医院的项目方案和团队吗,最好是见见这个方案的团队负责人,我还挺好奇他们这个项目的。”
是这样说话的吗?
这样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总裁吗?
还是说自己不论怎么表演都无济于事,对方从一开始就早已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
“可以,这当然可以。”赛文像是有备而来,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打开了会议室的投影,一份PPT出现在屏幕上。
《康海医院人事体系搭建方案》
——德高咨询策划人杜昊
这不是那个用假身份混入康海医院,随后消失得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的人吗!
杨俭顾不上思考,立刻开口:“多谢赛文先生,能麻烦您给我具体说一下吗?我对这位负责人非常感兴趣。”
绿树巷内,霍无归站在隐蔽的建筑物内,按着蓝牙耳机,目光凝重,语气里透露出焦躁不安:“喂,杨俭,听到立刻撤离,杨俭!”
“霍队,不行,网侦短时间内也拿里面的信号屏蔽装置没办法!”网警的声音从指挥车传来,“犯罪嫌疑人用两败俱伤的方式,完全阻断了内部的信号,不论我们还是对方,此时都没办法联系到里面的人。”
里面的究竟是不是波坤。
此时的杨俭到底是已经遇害,还是正在和嫌疑人周旋。
一切情况都变得扑朔迷离。
霍无归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简沉?”
电话那头,和杨俭一样,是持续的忙音。
太阳已经落山,按照正常的开车速度,赵襄这时候应该已经载着简沉回了警局才对。
“赵襄……”霍无归正欲挂断电话,抬起的手指又落下,换了个号码拨打了一遍,电话终于接通了。
那头,年轻的女警声音模糊地嘶吼:“霍队!简法医——”
说罢,那头手机似乎落在了地面上,紧接着电话挂断了。
这通电话仿佛与德高咨询内部产生了某种联动一般,灯火通明的小楼骤然间失去了所有光线,沉寂在了深深夜色中。
-
凤临河。
简沉缓缓望向岸边一座不起眼的院落。
看起来颇有年月的爬山虎覆盖了满墙,让小院在昏黄夜色中越发模糊不清。
凤临河虽然已经成为了一道风景线,但游客只是乘坐游船经过河道,除了码头和商业区,两岸的大部分地方依旧保持着十几年前未被开发的样子。
“简法医,霍队已经知道情况了,我们的人稍后就会赶到现场。”赵襄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劝道,“你真的需要回去休息一下,别操心这里。”
夜色逐渐降临,凤临河上亮起了条条灯带,瞬间照亮了临河建造的小院。
简沉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朝着小院望过去。
一阵晚风吹过,盛夏的爬山虎茂密繁盛,只是在隐隐摇晃中露出了墙面的一角。
——那是一堵红砖墙,简沉拉着车门把手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发白。
哪怕只是一个角落,也足以唤醒简沉所有的记忆。
这个人迹罕至的小院,承载了他十七年来侵蚀了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赵襄,你开车回去。”简沉吐出那口浑浊的呼吸,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动摇,“我有些晕车,下去吹吹风。”
赵襄一愣,心头涌出某种不好的预感,重新发动踩下油门,将车开下了桥,停在红绿灯前,执着道:“我陪你在桥边栈道散散步,好吗,今天杨哥弄丢一次你已经快被霍队用眼神刀死了,我可不敢再把你弄丢一次,哈哈。”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最后那声笑有多干涩无力,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简沉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拉开车门,在赵襄反应过来之前,穿过马路,走进了夜色中,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
无论那里是谁。
那个人唯一要等的都是自己。
一定有一个人,曾经用某种方式误导了自己的记忆,并确定自己会向警方说出西河路那个错误答案。
“简法医!”赵襄抬头,看着面前红绿灯上的倒计时,犹豫地摸了摸警灯,又一咬牙收回了手,猛踩一脚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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