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看到窗户大开,一阵风从头顶掠过,时重霜唰地在自己脑袋上跳出去,元四四惊讶地“靠”了声。
小净悬有样学样,仰着脸说:“靠。”
元问渠把小净悬揪过来,佯装生气:“别跟着四四学浑话。”
元四四吐了一下舌头,关上窗户坐在元问渠对面,稍微正经了一下,问:“你让时重霜干什么去了?他那一身酒气的,还让人出去干活。”
元问渠挑了一下眉,说:“不耽误。”
元四四耸耸肩,不问了。
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正好赶在时重霜不在,元四四看了一眼小净悬,咳了声,说:“话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我的身份?”
说得是他作为系统的身份。
元问渠手肘撑在桌子上,“唔”了声,道:“不告诉自然有不告诉的好处,如果说了,便会然让人觉得如有神助,怎么做都是有退路的,这样各方面就懈怠了,脑子就只想借助外力,遇事不会绞尽脑汁拼死一搏,自然也不会左右权衡,难免冲动之下做出错事。”
“这样就就挺好的。”
元问渠说。
元四四明白了,大概是避免让时重霜就觉得有了自己这个系统之后,就不思进取,只想靠他就能轻易登上皇位了。
不过想了想,元四四觉得元问渠想多了,他哪有那么厉害,他充其量只会提供一下遇到的人的背景而已,就像他仅仅也只是知道关州这地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以及陈微崖为什么会被贬谪到这里而已,再多的,他就不晓得了,也做不了什么。
元四四没多解释,只嘱咐元问渠:“你可悠着点,别总是让他犯险啊,不然一不小心……我找谁哭去。”
元问渠笑了笑,不知听没听进去,看着一旁听他们讲话不知所云的小净悬,见他不住地打哈欠,朝元四四挥挥手,就让他带着小净悬去隔壁,原本是时重霜的那间屋子里休息去了。
待他们离开后,元问渠已经饱睡,并无困意,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装着货物的马车显然已经被劫走,大半被驶离了这里,只留下少数的人继续拖延着殿后。
这些绝非一般的村民,更是比一般的强盗还要厉害,毕竟这么大的动静,到现在为止,却连官兵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元问渠靠着窗户哼笑一声,抱着手臂喝茶,眼中浮现了然的神色。
看来是心照不宣了……
只是不知,那关州知府陈微崖到底对此知不知情?
大约丑时,时重霜提着个浑身血腥气的人从窗户跳进来。
彼时元问渠耐不住无聊,本只是假寐,谁知躺在床上不一会便真的睡了过去,连时重霜回来时闹出的动静都没有察觉到。
时重霜进来后没看到人,心下了然,将人手脚的绳子紧了紧,绑在柱子上,他并未叫醒元问渠,只是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假寐,等着元问渠醒来。
期间一眼没看绑在柱子上半死不活的人。
——
翌日。
日上三竿,柳轻意意志模糊,浑身疼痛难忍,他手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儿才想起来昨夜里他的手臂似乎被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给卸掉了。
他感到无与伦比地渴,嗓子干涩发疼,像昨日见到的老枯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什么东西抵在了他唇边。
紧接着一股温暖的热流划过喉咙,宛如甘霖入旱地,让他神智一清。
“咦……还没醒?”
“等会吧,还没死。”
“霜霜下手也太狠了!可怕!”
“你倒是善良得很……”
耳边的话越来越清晰,柳轻意艰难地睁开眼,被眼前的亮光刺得眼睛生疼,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啊四四,他醒了!”
柳轻意适应了会儿亮光,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小孩站在自己面前,锦绣华服,眉眼纯净,脖子上戴佛珠,正睁大双眼好奇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时重霜:要钱没钱,要权没权(/_\)
戚月窥: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ˇ?ˇ
横批:我妒我自己
第59章 奸佞
柳轻意眸光一闪,瞥向眼前小孩身后坐着嗑瓜子的人。
这人似乎和他年纪相仿,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袍,似乎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像他在酒楼见到的那些锦衣玉食的公子。
“这是……哪里?”柳轻意眼神动了动,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孩,轻声问。
小净悬看着他,刚想说话,就听到后面坐着的元四四走过来道:“欸,醒啦,走,带你去见个人。”
柳轻意舔舔唇,浸润了一下干涩起皮的唇瓣,抬眸看了他一会,声音沙哑道:“你要带我去见谁?”
“去了不就知道啦,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被抓过来的,但应该也会有点用处……”说着,元四四笑了下,把柱子上的绳子给解开,顺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抓着他手腕上得绳子领出门。
柳轻意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看着在前面毫无防备的元四四,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杀意,手腕一转,手心薄削得刀刃寒光乍现,眨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了,他倒是要知道到底是谁要故意抓他。
是陈微崖?应该不会,还是……
然而真到了地方,柳轻意却有些愣神。
只见堂内两人一坐一站,昨夜把他打得半死的人正在被一身华贵红袍的人用木板打手心。
更值得注意的人,这一身红袍的人面容俊美非常,但却是一头银白长发,只用一根带子半扎,随性之下是越发不可小觑的气度。
柳轻意将心下的波澜压下去,沉默着观察周围的一切。
这里应该是一件客栈,方才从楼下上来时还隐隐约约听到吆喝的声音,周边布局也很是熟悉……柳轻意眼神一定,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外面熟悉的街道。
柳轻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想来昨夜的行动也被人一直在这里暗中窥视,自然也有可能发现一直在窄巷子里躲着的他。
柳轻意心下一时间再起波澜,不明白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看装束也非官府中人。
而另一边,元问渠显然还未顾得上管柳轻意。
“小霜,你又背错了。”元问渠抽出戒尺,敲了敲桌子说。
时重霜坐在案桌前,桌上满是他今日练的字,而元问渠手上拿着的书则是前几日就让他熟读并一字不落要背出来的《国策论》,上万字,有用但拗口,生涩且难背。
时重霜在最后一章背不下去了。
他面上还算平静,自觉伸出手心:“先生。”
元问渠当然不会因为他只差最后一点没有背完就不打了,该打的还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元四四已经习惯了,并且在无意间发现时重霜这家伙乐得被打之后就不管了,每次背不出来时,他都在一旁看热闹。
元问渠打完后,大概有外人在场,并未如往常一般多和时重霜说几句,只收了戒尺,转身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柳轻意。
时重霜也站起来,默默守在元问渠身边,打量着眼前这人。
柳轻意大约是比时重霜要小几岁的,只是太瘦了,脸颊微微凹陷,一双眼也无神,脸色憔悴。
“你叫什么?”元问渠看向柳轻意,笑问。
柳轻意抬眸,这才看清了眼前这红衣人的全部面貌。
比方才看到的侧脸更加惊人惹人注目,他下意识就回答了出来:“柳轻意。”
元问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问他:“可知道我为什么抓你来?”
柳轻意眉心微动,沉声问:“你想做什么?我只是个流民,没什么值得人觊觎的。”
元问渠勾唇:“那可不一定,我看昨夜你面对那些村民抢劫货物也全然不怕,可不像是流民。”
元问渠唇轻启:“像强盗。”
柳轻意眸色一深,刹那间杀意尽显,手腕上的绳子一下破开,一把锋利薄削的刀片直直从手心飞出,射向元问渠面门。
“我们不是强盗!”
元问渠眉头一挑,紧接着时重霜将腰间匕首抽出,徐夫人匕首刀刃削铁无声,直接将这薄片从中间拦腰截断。
紧接着时重霜闪到柳轻意身后,将柳轻意手臂别在身后,“咚”一声,柳轻意整个人跪下来。
时重霜匕首抵在柳轻意脖颈间,毫厘之间,便可划破他的咽喉。
柳轻意拳头紧握,面色苍白,偏一双眼猩红含恨,他身上衣服还是昨日的,干涸的血迹还粘在上面,此时着实狼狈。
元四四唰地站起来:“靠,竟然藏暗器!”
小净悬扒在元四四身后,颤颤巍巍冒出一个头来:“就是就是!”
元问渠无奈地叹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前:“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而已,无意冒犯,实在抱歉。”说完,让时重霜松开他的手。
柳轻意支撑不住一下跪在地上。
他咳了一声,声音嘶哑,眼神是昨夜里元问渠见到的阴郁疯狂:“你到底是谁?我和你们这些世家贵族没有什么好聊的。”
“我们可不是什么世家贵族,只是平民百姓罢了。”元问渠撩起衣袍,半蹲下来,和柳轻意平视:“如果我说,我是来帮你们的,你信不信?”
柳轻意半分也不相信,他嗬嗬笑出声,眼中满是讽刺:“帮我们?怎么帮?是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庄稼全部烧毁,迫使我们卖儿鬻女,逼良为娼,还是故意提高利息,让我们卖身又卖地?!”
在场的人一下说不出话来,室内沉寂了一瞬。
元问渠手撑着下巴,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嗬。”柳轻意声嘶力竭,已经没甚力气,声音是看不到丝毫希望后的平静,如死水一般:“像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昨天又死了七个人,包括我爹,全是活活饿死的,如果不抢,饿死的人还会更多。”
说着,柳轻意眼中忽然冒出了泪水,想来再麻木的心撕裂伤口还是痛的。
“我们想做强盗吗?我们世代都是良民!从梁帝元桢那一代就世代为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关州安居……是老天,是你们这些人不让我们好过!疫病过去又来鼠疫,鼠疫过去又来天灾,有人管吗?没有人管!你们巴不得看我们没地种粮食,才好来吃我们的血,啖我们的肉!”
“今年是我们最后拼尽全力种下来的最后一茬庄稼,还是毁了。”
柳轻意闭上眼,想起上个月他爹才带着他亲手为他娘刨了一个小坟,转眼间,就是他自己独自为他爹埋葬了。
只因为他爹将最后的口粮给了他,自己硬生生忍了五天活活饿死。
元四四咬着唇,面容悲動,竟没法再直视眼前这少年。
虽说知道关州的情况是一回事,但亲眼看到感受到这里人的痛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元四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般,声音都哽咽了:“操。”
小净悬在一旁则更加夸张了,眼睛泛红,呜咽着把脸埋在元四四身后:“呜呜,先生要帮帮他们!”
而相比他们的悲伤,元问渠则显得冷静多了,面上并未见太大的波动。
元问渠问:“你们既然有能力抢商人的货,想来也并不是全无能力,能打能骂,能抢能偷,何至于落到饿死这步田地?”
大约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回去也是饿死,将一切告知眼前这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狠狠心将一箩筐秘密全抖落了出来。
柳轻意说:“有人在私铸官银。”
元问渠转佛串的手一顿,声音略微拔高,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他们迫使我们成了流民,关州很多人无家可归,便有人趁机抓流民去造官银,这官银也不是真的,里面填的全是铁芯,有人把这些假银拿去充当国库的银子,然后把真的官银兑出来换成铜钱。”
柳轻意跪在地上,眼神含恨,继续说:“他们每造出一批银子就会把这些流民杀死扔到乱葬岗,反正关州乱狠了,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或病死或饿死,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些流民活得怎么样,少了多少人。”
“是有人九死一生,在被扔乱葬岗之后还剩一口气,那日我爹带着我去给我娘挖坟,恰好碰到那人,才知道了真相。”
“但我们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柳轻意语气嘲弄,“就算知道了有人私铸官银,我们也无从去告,告了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照样混不到一口好饭吃,只怕平白把命搭进去。”
元问渠面容终于严肃下来:“你说的当真?你可知私铸官银是大罪,污蔑造谣他人私铸官银也是大罪?”
柳轻意直视元问渠眼睛:“今日我说的话有一字是假,就让我天打雷劈。”
“好,我知道了。”元问渠站起身,“我会帮你,小霜,扶他起来。”
柳轻意眼中犹疑不定:“帮?连陈知府都没有办法的事,你又当如何?那抓人的东家可是姓何!”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稍微让幕后之人动动筋骨还是可以的。”元问渠让柳轻意坐下来说话,“你方才说陈知府,可是陈微崖?”
柳轻意点点头:“是。”
“为什么昨夜里你们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官兵前来阻挠,可是和官府有交易?”
“哪有什么交易,不过是陈知府心善罢了。”柳轻意垂眸否认,说,“自从陈知府来了关州后,我们日子才好过了一点,但也只有那一阵子而已,有人成心不让陈知府帮我们,陈知府为此还差点丧了命,之后我们也不敢频繁去他施粥的地方了。”
“昨夜的事算是心照不宣,每半月陈知府就会让街上巡逻的官兵休息在家,我们也好行动,勉强支撑大部分人不被饿死。让陈知府做出如此违背德行的事,我们心里是感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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