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重霜神色未变,说:“原来你也还没死,腿上的伤好了吗?”
说的是那夜时重霜将元成青踹下山坡时受的伤。
元成青脸色一阵扭曲,阴沉地看着他,笑着故意说:“托你的福,还死不了,倒是多谢你,那夜让我遇到了大越国的太子,不然怎么会有寒食寺那场火呢。”
时重霜一顿,看向元成青,说:“是你?”
“看来你还你不知道?”元成青眼睛一下就弯了,看起来心情颇好,但话却是又轻又毒,他道,“我们不谋而合,反正本来就是去对付寒食寺的,一把火烧了,还干净。”
时重霜眼神陡然锋利:“你知不知道,在那场大火里究竟有多少人丧生?”
“我知道啊。”元成青说,“但那又怎么样?没有这场火,在四国的困绞下他们也未必能活得下去,我不过是提前让这一切结束而已。”
元成青:“谁让,谁让你家先生不好好在山里躲着,出来被我发现了呢,他该死。如果不是他,说不定寒食寺那场大火能避免了呢,还能让那群和尚多活一段时间——”
时重霜猛然抬手,一把掐住元成青脖子,冷声道:“闭嘴。”
元成青脖子上青筋毕现,眼睛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掐死我,你敢吗?”
看到时重霜脸色变了,元成青捧腹大笑,眼里是不屑一顾的居高临下:“所以,你进宫当太子侍读是什么目的,为他报仇?找我寻仇?不过就凭你?别做梦了。”
时重霜眼神恢复平静,拎起书箱不欲同他多说,现在还不是和元成青起正面冲突的时候,但该杀的人,他一个也不会露掉。
时重霜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抬眸:“滚。”
“你未免对皇子太过放肆了些,我念你是他的学生,否则大可治你的罪。”
元成青忽然凑近,看着时重霜,眼神忽然瞥到一处,脸色猛然一变:“不对。”
元成青看向时重霜脖颈被衣领半遮住的红色痕迹,心中一跳,在时重霜还未反应过来是,伸手猛然扒开他的衣领。
一块带着红色吻痕的牙印露了出来。
时重霜皱眉,反应过来猛然将他推开,抬手将领子拉上去。
元成青被推开后退几步,眼神阴沉不定,他呼吸忽然急促了些:“不对。”
“他还没有死。”
时重霜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成青眼神直直望向时重霜,良久,他道:“……看来我猜对了。”
时重霜回视着他,没说话。
元成青倏忽就镇静下来了,他眼神平静到可怕,他扯了扯嘴角,眼神一点点漫上鄙夷:“好啊,你们果然搞在一起了。”
——
回到石头巷,时重霜放下书箱,匆匆找到元问渠。
“先生。”时重霜将今日见到元成青的事告诉元问渠。
元问渠听后放下手中的剪刀,将手边的 一盆花放在架子上,转身看了看时重霜脖子边的吻痕,笑道:“看来以后不能亲那么靠上了。”
时重霜无奈地上前搂住元问渠的腰抱了抱:“先生,我是怕他找到你这里来,这次在皇宫遇到他属实是在预料之外,时机不太对。”
“没有什么时机对不对的,你既然已经遇上他了,那今天便是最好的时机。”元问渠道,“况且,他现在身在皇宫,受到诸多限制,也做不了什么,只要你在崇文馆一日,他一日也奈何不了你。”
时重霜点点头,脸埋在元问渠脖颈间,半垂下眸,掩下意味不明的神色,他半阖上眼,问:“先生,元成青是你曾经的学生吗?”
然后,时重霜很明显地感觉到元问渠身体微动,他松开元问渠,退后一步,低着头看先生。
元问渠抬眸看他,神色并未有什么异常,相反是一派轻松,他笑着说:“终于舍得问了?”
时重霜一愣,硬挺地点头。
元问渠想了想,“唔”了声,说:“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元成青是个失败的学生。”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元问渠评价。
最后时重霜还是打断了元问渠的话,并未让他接着说下去,他直觉先生并不太愿意多说。
他总会知道的,时重霜想。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来到年关。
这些天时不时就能听到外面燃放爆竹的声音,近些年宵禁制度略有些宽松,夜晚街上也不再像以往那么严格,时不时能看到街上早市人们出行的身影。
这些天不止早市,入夜了,街上挂着的红灯笼亮堂堂的,时不时也能听到外面的嬉笑吵嚷声,卖花灯、耍猴、看百戏的人格外多。
元四四无事可干,每天带着小净悬出去玩,天黑才回来,看起来颇为兴致勃勃,顺便也给元问渠带回来一堆没用的破铜烂铁和小玩意儿。
国公府年关要祭祖驱鬼辟邪,时重霜自从来到睢阳还并未正式去见一见老将军,他们也并未催促,但这次时徽下朝后在宫外一直等到时重霜散学,才将他拦下,说了祭祖的事情。
顺便邀他一同过年。
时重霜答应了。
“所以这个年就是我们三个一起过喽?”元四四问。
元问渠点点头,说:“有什么问题吗?”
“我倒是没有。”原四四摊手,一脸笑意地着看元问渠淡定侍弄花草,“毕竟两口子分开过年的又不是我,我就像某些人大年夜会不会孤单寂寞冷啊?”
元问渠手一顿,轻笑出声:“寂寞?你这是哪里学的混账话,往年我也是一个人过除夕。”
“往年是往年,今年不同了啊。”元四四说,“你想时重霜在大年夜陪着你就说呗,干嘛还把他往外推?憋着好受?”
“你挺懂?”
“不懂,但你的心不在焉和不开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元问渠一愣,最终无奈说:“有这么明显吗?”
元四四认真点头:“有。”
元问渠垂眸,最终没说话,久久看着窗外料峭的景色。
“也就今年了,下一年,以后的每一年,他都要陪着我。”
除夕这天格外地热闹。
街上人们摩肩接踵,放花灯,打金花,猜字谜,杂耍的应有尽有,还有不少人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元四四从一个小摊上买下一个鬼怪的面具,在小净悬脸上比了比,笑着说:“你说,让先生戴着这个出来别人回惊讶吗?”
小净悬看了看周围,带什么样面具的人都有,有些被染得火红的头发快要呲到天上去:“不惊讶,很合适!”
“好,那我们就去把先生给叫来,你去撒娇?”
“行!”
——
国公府。
堂内一众人齐聚在桌前,老将军坐在主座,面上看起来颇为兴高采烈。
时重霜坐在老将军一旁,淡定地接过来敬的酒,一一都喝了。
气氛不算热络,但也不冷场。
有什么要问的,时重霜也都挑着一一回答。
只是眼神时不时便要望一眼屋外。
郡夫人注意到时重霜的眼神,跟着望向屋外,笑着说:“今夜还有一场烟花,晚些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看。”
“好啊。”时子原附和,“去年街上只有打铁花的,打的花也小,实在是不过瘾。”
郡夫人看向时重霜,问:“重霜呢,待会也去吗?”
时重霜微微勾唇,点头道:“好。”
众人笑起来,齐齐举杯。
一直到半夜。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路边,人太多了,已经进不去街上了,众人只好下车。
一众人跟在郡夫人和国公府近亲的一些女眷身边,颇为浩浩荡荡。
时重霜对周边并不甚感兴趣,漫步目的地跟在众人身后。
郡夫人挑中一枚簪子,品质上乘,忙将缀在人群后的时重霜拉过来,说:“这件颇为适合重霜,我替你带上?”
时重霜淡笑,婉拒了:“多谢夫人,包起来吧。”
郡夫人面上并无尴尬,笑着说:“好,快包起来。对了,我还不知道重霜身量的具体尺寸,改天叫来裁缝再给你量一量?”
“好。”
郡夫人笑得更开了,有了这句话,不就相当于以后时重霜还会来国公府?
众人一路往前走,停停走走,不知不觉每个人手上都大包小包的。
时子原拎着一堆东西,颇为无奈地和时重霜抱怨:“知道为什么我不经常和我娘出来吗?因为真的很累,她们买得实在太多了!”
时重霜看着手上得一包东西,点头道:“确实。”
见打开了话头,时子原道:“对了,最近你在崇文馆怎么样,听成煜说你有些字还不认识?”
“要不要给你请个先生?”
知道时子原并无意冒犯,时重霜摇头,说:“不必,我有先生。”
“嗯?原来你有先生吗?”时子原颇有些惊讶,但也并没有多问,只说,“那便好。”
心想时重霜不回国公府,大概率是和他那为先生在一块吧,这样的话,家里那几位也大可放宽心了。
时重霜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时子原的话,心下却已经焦躁起来。
这么久了,先生在干什么?
已经睡了吗?又想他吗?
是他的错,没能陪先生过年。
正想着,前方一片哗然,原来是打铁花开始了,要腾出空地。
时重霜站在外圈,随意地看一眼,眼神却定在某个地方不动了。
只见一个穿着红袍,戴着鬼怪面具、一头白发的男子一闪而过,转而向不远处一个巷子里走去。
时重霜心头一动,忙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时子原身上:“表兄,我有事,先走一步,明日再回来。”
匆匆留下一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火树银花一下绽放开来,亮得时子原睁不开眼睛,只能任由时重霜将东西递给他,一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昏暗的巷子里被银花照亮一瞬。
时重霜慢慢走进去,朝着站在不远处的红袍银发男子走过去,慢慢靠近。他没有摘掉面具,只一下抱住他,紧紧搂在怀里。
“先生,我好想你。”
元问渠笑了声,回抱住他:“就这点出息了。”
“嗯。”
元问渠摘下面具,鼻尖已经被冻得通红,眼神却亮,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
元问渠手挂在时重霜脖子上:“来,亲一口。”
时重霜看了一会元问渠,随后低下头,吻得很深。
他们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外面的打铁花似乎已经结束了,人群渐渐恢复之前的吵嚷。
随后天空轰然巨响,巨大的烟花绽放开来。
时重霜最后在元问渠唇上轻轻一点,退了出来,两人互相依偎着抬头看向天空。
“阿嚏。”
元问渠轻轻打了个喷嚏。
时重霜将身上的斗篷披在元问渠身上,又将帽子严严实实盖在元问渠头上,将他的头发彻底遮住,最后两人牵着手一起回吉祥居。
“走吧,问渠。”
“你叫我什么?”
“……先生。”
“不是,不对,大胆点。”
“问渠。”
“嗯。”
……
元问渠活过来过的第一个除夕,重新有了人陪伴。
而之后的三年,时重霜都不再在国公府过年,他会陪着元问渠待一整天,一起下厨房吃团圆饭,然后上街看烟花、放花灯。
。
作者有话说:
时间大法!
一个八千字大长章~第二卷结束啦。求求海星~
以下为标注:
{注1}参考明朝万历年间殿试题目“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以及状元赵秉忠一甲一等进士及第殿试卷译文,结合自己的理解随便写的,不能深究(看了好久状元的答案,也没看太明白┑( ̄Д  ̄)┍))
{注2}引用《孟子》的离娄章句下《君臣之道,恩义为报》,有删改;
注:此外,文章中诸如“崇文馆”、一些官职、地理布局、名称参考覃宜明《一日看尽长安花:活在大唐》,任崇越《袖里乾坤——赵匡胤极其时代》等书籍(因为并非引用其中的句子,就没标注)。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想到再说。
# 终风催病骨
第82章 硌得我屁股疼
庆安八年,夏山如碧,桃红柳绿。
柳枝经雨重,松色带烟深。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今年似乎格外大了些,方才天还晴着,转眼便乌云压顶,雨水劈里啪啦砸在青石板路上。
街上人群仓皇离开,有些店铺也早早关了门,但仍然有不少人还在外面,街上许多穿着长衫的书生脚步匆匆,着急忙慌地顶着袖子往前走。
无他,今天是科举放榜的日子。
贡院的西墙是放榜之处,又称“龙虎墙”,此时墙下已经站满了打着伞的人,老老少少,一个人或是一家人,都在焦急地张望着。
一个一身白衣,脖挂檀木佛珠的少年打着伞从雨中走来,遥遥地站在拥挤的人群边缘。
大约等了有半刻钟,一个一身水迹的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他没有带伞,只能用手臂挡在眼前,但依然不掩面上的喜悦,急匆匆地往外跑,大抵考的不错,急着回去报喜。
“柳轻意。”
一直站在人群外的少年忽然出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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