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四个字,却蕴含着惊人的信息量。老张棋牌是警方设在缅北的一处接头点,表面上是供当地人娱乐的棋牌室,实际上却是警方用于联络和补给的安全屋。
至于联络人……楚白挑了挑眉,长出一口气。他和寻常卧底不同,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他那位联系人的具体身份。
终于要见到那位神秘的联络人了么……
他刚才掏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把朱裕给他的那张照片也带了出来。照片在他的口袋里被揉得皱皱巴巴,于是男人的脸看起来愈发狰狞。楚白弯腰捡起照片,对着照片上矿场的缅语招牌沉吟了一会儿,打开手机。
他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这家矿场,手机很快跳出一个页面,排列在第一位的,是一条上个星期发布的新闻。
楚白快速浏览了一下,新闻的内容是说这家矿场产出了一块体型巨大且十分稀有的翡翠原石。具体的玉石专业术语他不太了解,但仅从为数不多的几张图片来看,石头颜色透亮,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宛如一池绿汪汪的湖水,确实是价值连城。
难怪朱裕会同意杜伦用玉石来抵赌债,从一开始,他就打上了这块石头的主意。楚白继续往下看,翻到一张矿场主和玉石的合影。
出乎他意料的是,合影上的男人并不是杜伦。
虽说不是杜伦,但男人的五官和杜伦至少有六七分相似,二人之间必然存在着一定的血缘关系。朱裕在这件事上对他说了谎,杜伦根本就不是矿场的所有人,玉石抵债这件事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更像是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圈套。
楚白把报道拉到尽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矿场的地址。
电话机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酒吧里响起。几秒钟过后,吧台后的影子忽然动了动——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围着兜裙,正闭着眼睛靠在柜子上,似是在沉眠,整个人几乎与黑黢黢的影子融为一体。
听见电话铃声,他依旧懒洋洋地闭着眼,在柜台上摸索了片刻,拿起话筒接通了电话。
“喂?”
“你做的很好。”
“季总。”听见男人的声音,wrath蓦地睁开眼,“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嗯。”季沉应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按照您交代的说辞。”wrath单手支在柜台上,侧着头,把听筒用肩膀一夹,“我说我像他一样痛恨您,想要离开组织,您知道,这一点我可不是演出来的,所以,他相信了我想要和他合作。”
“他没起疑心么?”
“他完全没怀疑。”
“他很信任你。”季沉停顿了一下,像是随口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原因么?”
Wrath心里咯噔一声。他了解季沉,季沉从来不说废话,出自他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有其深意,是试探,亦或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垂下眼,很快回答道:“……我想是因为,他也没什么怀疑我的理由。”
“说的没错……唯一和我预期不符合的,大概就是他把我的赌场搅了个天翻地覆。”季沉说话时,语气罕见地带了点笑意,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像他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里,都会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季沉低低笑了一声:“继续计划,拖住他,别让他起疑心。”
“……那么,您之前和我的约定,还算数么?”wrath看着窗外,“您说过,只要我把他带到您面前,您就会放我和我妹妹离开这里,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当然。”季沉笑了笑,“如果计划成功,这里也就不复存在了……你们当然可以离开,去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情,过你们想过的生活,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的过去。”
“……好。”wrath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绷紧了面部,神情变得异常冷峻。他沉默几秒,又低声道:“我可以见见她吗?”
“等你回来。”季沉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说完,那边陷入了安静,像是在等待对方主动挂断电话。wrath咬了咬牙,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道:“……这个计划真的会成功么?”
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鼻音。
“您做这一切……真的值得么?”wrath道,“有必要为了这个人做到这个地步吗?您很清楚,他和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您也知道结果是什么。”
“我对您的痛恨是伪装出来的……但他的恨意,是真的。”
“你说错了。”
Wrath怔了怔。
“我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季沉道,“正因为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我才会想要试试。至于值不值得——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剩下几件值得我去做的事情了,而他算其中一件。”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件。”
Wrath沉默。
“正如同你知道这个计划成功的几率渺茫,但为了你的妹妹,你还是毅然决然地下了赌注。”季沉淡淡道,“其实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赌徒,只不过是看幸运之神有没有眷顾我们罢了。”
他挂断了电话。
Wrath仰起头,维持了一小会儿拿着听筒的这个姿势,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到了墙面上的某个点。
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贴在墙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照片上是两个长得很相像的男孩和女孩,年纪不大,并排坐在绿色的草坪上。女孩冲镜头甜甜地笑着,男孩坐在她身后,偏过头看着女孩,手紧紧抓着女孩不放。
Wrath注视着照片,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下章见面!
Wrath:恋爱脑没救了
第85章
老张棋牌位于一条其貌不扬的破落老街上,紧挨着五金店和洗剪吹,门头立着四个方方正正的金属大字,“老张棋牌”,边角生了锈,中间还是铮亮的,在阳光底下泛着光。
楚白推开门,动静不小,但很快被里头嘈杂喧嚣的人声盖了过去。
推拉门正对着四张麻将桌,一字排开,使得原本就拥挤的空间显得更加局促狭小。人群见缝插针地围在麻将桌四周,时不时传来几声欢呼叫好,劣质香烟和汗水的味道纠缠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
还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在烟灰缸里堆成了一座小山,火光明灭,青灰色的烟雾在空气中消散,让人不由有些担心这里的消防安全。楚白走到吧台边上,喊住吧台后忙碌的人:“给我来一杯西湖龙井。”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听见这句话,那人暂时放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什么样的西湖龙井?”
“听说用虎跑泉水冲出来的龙井口味极佳,最为上乘。”楚白冷静地说出了之前约定的说辞,“要虎跑泉水冲泡的。”
“这里是缅北,少爷,我上哪给你整虎跑泉水去?”男人有些痞气地笑了一下,从嘴边取下香烟,盯着楚白,“说实话,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楚白目光扫过他白衬衫袖口下壮实的小臂、发达的胸肌和勉强扣上的前襟,回敬道:“你和我想象中的服务生也不太一样。”
男人大笑起来。
“我姓张,你可以叫我老张。”他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一把勾住楚白的肩膀,“走吧,哥带你找你要的虎跑泉水去。”
见鬼,他竟然还喷了香水。楚白皱了皱眉,心说这些人动不动就上手的臭毛病到底是哪里带出来的!他硬着头皮,一直忍到老张带他进到棋牌室最里面,门一关,他便忍无可忍地挣脱了出来。
老张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又点了根烟,靠在墙上抽了一口:“真是久仰大名啊,‘X’。”
听到这个熟悉的代号,楚白表情一变,眼神也变得有些警惕。老张“哈哈”一笑:“别紧张,我是自己人,如假包换那种。只不过我来那阵子刚巧赶上你出事,又一直听说你的名字,多少有点好奇罢了。”
楚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你和我想象的还真是不一样。”老张毫不客气,用目光从头到尾把楚白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没想到传说中的‘X’竟然长这样……跟个小白脸似的,还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响……啧,以后我的日子可难过咯。”
“……”楚白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了,想了半天,干巴巴地接了一句,“那你觉得‘X’应该是什么样的?”
“就不说英俊帅气才华横溢能力出众什么的,最起码得像哥这样吧。”老张挺了挺胸,拍拍自己结实的胸肌,“看哥这体型,一个打十个不法分子不在话下。”
“……”楚白没什么感情地吹捧道,“厉害,不如咱俩换换,你上前线痛殴犯罪分子去吧。”
他刚说完,老张就像见鬼了似的看着他,然后咧嘴一笑:“啧,我突然发现你还是挺有意思的。”
楚白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心说我放着一堆事没处理起了个大早赶到这里不是为了来听你扯淡的好么?他咳嗽了一声:“所以,我的虎跑泉水呢?”
“别急,应该快到了。”老张看了眼时间,恰在此时,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击了几下。
老张和楚白对视一眼,后者霍然起身。
他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紧张。
毕竟在他短暂的前三十年人生里,实在是没积累出什么和人打交道的经验,而接下来他要面对的这个人又极为重要,甚至关系到他们任务的成败,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
老张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在门的内侧敲了几下。楚白注意到他敲门的方式很有规律,似乎在遵循着某种轻重缓急的节奏。外面静了几秒,而后敲门声再度响起。
“对上了。”老张长出一口气,打开门,一把把门外的人拽了进来。
门外的人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直接扑进了老张怀里。老张顺势给了他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揽着他转过身,冲楚白龇牙笑道:“给,你的虎跑泉水——”
楚白礼节性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却在那人抬起头来的瞬间笑容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他瞳孔剧烈收缩,素来沉静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老张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楚白仿若未闻,依旧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周围的声音和光影都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他视线里只剩下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在这一刻,楚白仿佛身处冰冷彻骨的冰雪荒原,浑身的血液都冷了。
他不会认错——虽然男人的嘴唇贴上了滑稽的胡须,脸上还横亘着一道巨大的伤疤,肤色蜡黄,再搭配上他蓬乱的头发以及脏兮兮的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落魄至极的流浪汉。
但他的眼睛依然深邃明亮,如布满繁星的夜空,如平静无波的海面。
注视着他的时候,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
……是邢司南?可是……怎么可能?!
“抱歉。”随即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让楚白觉得既愕然又错乱,就好像他还在越州,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他定定地看着邢司南,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久不见。”相较于他的剧烈反应,邢司南表现得十分淡然。他冲着楚白张开手,笑道:“要来拥抱一下吗?”
“……”楚白看着邢司南的笑容,只觉得脊背发凉。他往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地开口道:“……不,不对!”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喘了口气,再次抬头看向邢司南,“我不管你是怎么说服了宋既明或者秦九鼎,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你……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在这里只会打乱我的计划,你……”
他似乎还没想好接下来的措辞,抿了下干燥的嘴唇,转向老张:“现在给姓秦的打电话让他换人!他答应过我不会让……”他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一顿,转而含糊其辞道,“总之,我没办法和他合作。”
“我要求更换联络人。”
“我们这不是淘宝,不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换。”老张皱着眉道,“什么情况?大局为重,你俩有什么矛盾私下解决,别把感情上的事带到工作上来。”
楚白偏过头,避开邢司南的目光,咬牙道:“……我没办法和他合作。”
“为什么没办法?”邢司南逼近他,“别躲,楚白,看着我——明明你我都很清楚,我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楚白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邢司南看着他苍白的侧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朝老张抬了抬下巴:“我们有些私事得解决一下,能麻烦你出去一会儿么?”
“……”老张看了眼手表,“我们的时间很紧张——我最多给你们二十分钟。”
“足够了。”邢司南朝他笑笑,“谢谢。”
房间的门重重关上,楚白如大梦初醒般浑身一颤。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么?”
又是这个问题。楚白想,唯一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们之前还隔着电话线,如今却被迫面对面。
“说点什么吧。”邢司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随便说点什么,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或者为你的不告而别道歉,或者向我保证点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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