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一把拎起长发女生的头发,动作粗暴地将她向外拖去。长发女生发出一声哀嚎,她拼命蹬腿挣扎,但在悬殊的力量差距面前,她的抵抗只是徒劳。
眼镜女生满脸泪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边抹眼泪边跌跌撞撞地往外追:“……小薇!小薇!”
中年男人将马尾女生拖到车边,用力地在她身上踩了两脚。马尾女生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踝,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
男人把她踢到一边,打开车门,正打算把马尾女生提起来时,身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转过身,胸腹处登时传来一阵剧痛。两三秒后,男人的后背重重撞上铝制车门,发出了巨大的钝响。
“操!”他忍着疼痛,强行撑起身。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骂了一句,在车后座摸索片刻,摸出了一根曲棍球球棒,大喝一声,挥舞着朝男人冲了过去。
他喝多了酒,走的踉踉跄跄,男人几乎没怎么费劲,劈手从他手中夺过球棒后膝顶接侧踢,直接将中年男人踢的飞出去两三米远。
举着手机录像的吃瓜群众叹为观止道:“卧槽,牛逼啊小伙子……”
“看不出来他瘦瘦高高的力气竟然这么大,这得是专门练过的吧?”
“怪不得他敢一个人上去……”
中年男人的脸和大地零距离亲密接触。他趴在地上,喘着气哼哼了两声,好半天没动弹。
马尾女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忽然被盖上了一件衣服。有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别怕,警察马上就到。”
年轻男人往中年男人的方向走了几步,中年男人心里一慌,朝旁边那几个人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过来扶老子!”
随行的人忙不迭将他扶起,一个寸头男看了眼不远处的年轻男人,小声道:“老大,要不然算了,这闹太大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算了?”中年男人瞪眼道,“你让我算了?开什么玩笑,老子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就一个人,你他妈怕个屁?!我们六个人,还有东西,难道还干不过他一个人吗!”
寸头支支吾吾,还想再说什么,被中年男人踹了一脚:“别在这叽叽歪歪的跟我废话,今天谁要是跑了,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以后再见到的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年轻男人低下头,研究了一会儿自己手上的曲棍球棒后,便兴致缺缺地随手扔到一边,继续朝中年男人的方向走来。中年男人咬咬牙,挣扎着站直了,用力地推了一把自己身边的人:“还不快上!”
楚白看着一个两个大无畏往上冲的马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侧身躲开男人的棒球棍,抓着男人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将他甩了出去,还“恰好”撞到另一个即将要冲上来的马仔身上。
两人像交叠的保龄球一般一起摔倒。楚白顺势转过身,一个干脆利落的右勾拳,坚硬的指骨和男人下颌碰撞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男人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楚白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重重地砸到了一旁的餐桌上。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凉意,邢司南瞳孔放大,厉声道:“弯腰!”
楚白反应很快,立刻俯下身。顶上传来呼呼的风声,塑料椅子擦着他的脊背过去,狠狠砸在了他身后一个挥着刀的男人身上。
椅子直接被砸的散了架,男人踉跄几步,摔坐在了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邢司南看清了男人的长相——果然是他之前在树丛偶遇的那两个人之一。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警灯在夜幕中闪烁。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上下来,看着一地狼藉皱眉道:“公共场合聚众斗殴,都给我带走!”
邢司南走到楚白身边:“没事吧?”
“没事。”楚白看了眼还在地上哼哼的几个男人,“看起来长得挺壮实,没想到这么虚,估计是被掏空了。”
“你还好意思说。”邢司南没好气道,“又不听指挥一个人往前冲,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宋局最近心情太好?”
旁边的警察有些看不下去了:“二位,不是我说,你们现在是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聚众斗殴案件的嫌疑人,能别这么旁若无人么?”
“哦,都是误会。”邢司南掏出警官证递给他,“我和我同事是来泸阳办案的。我们晚上在这附近吃饭时,听见那几个男人打算对旁边的女生欲行不轨,所以打电话报了警。”
“但是你们还没到,那几个人不仅对小姑娘们动手动脚,还暴力殴打,企图把小姑娘们往他们的车上拖。我们怕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才出手制止的。”
警察半信半疑地接过警官证,看完后对着邢司南肃然起敬:“邢队好。”
“嗯。”邢司南收回警官证,低声道,“先把几个女孩子送医院吧。”
三个女生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其中程度最轻的是戴眼镜的女生。邢司南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不由分说强行拉着楚白去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得到医生回复说恢复的很好才放下心来。
“要不是我反应快,你不知道哪个部位又得多一道口子。”走出诊室,邢司南数落他,“我看你这辈子是要和烧烤小龙虾啤酒无缘了。”
“医生不是说我恢复的挺好么。”楚白不以为意,“明天我想吃九宫格火锅。”
“一天到晚就想着吃。”邢司南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墙上时钟的指针又走完一圈,夜深人静,安静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唯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空间中。
他们路过急诊室,楚白的脚步略微一顿,邢司南注意到了,轻声问他:“要进去看看么?”
楚白将目光投向百叶窗冒着光的缝隙,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都快一点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邢司南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低沉的声音随即在他耳边响起,“刚才我过去看了一眼,万幸那几个女孩身上的伤不算很重……但心理上的创伤,很可能会伴随她们一生。”
“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楚白叹了口气,“她们穿着正常的衣服,在一个正常的时间点,做了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却遭到了‘非正常’的对待。”
“不。”邢司南道,“无论她们穿着什么,在什么样的时间点,在做什么,都不应该成为她们遭到’非正常’对待的理由。”
“你说得对。”楚白皱了皱眉,“根据现有法律,寻衅滋事的最高量刑不过五年……真讽刺,加害者没有付出任何可以称之为‘严重’的代价,受害者却留下了一生的惨痛阴影。你能想象么?只要五年,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毁掉另外一个人的一生。”
“法律是由人制定的,难免有力所不逮的地方。”邢司南无奈笑笑,“所以说,对法律保持敬畏之心是很有必要的——如果一个人不敬畏法律,又不凑巧懂法律,他就会不断试探游走于合法与非法的边缘。”
“敬畏之心的消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作为一种景观的刑罚正在消失。”楚白道,“几百年前,断头台曾经是西方最负盛名的刑罚景观之一,象征着法国大革命的自由与胜利。在法庭上,没有人会畏惧法官口中那一连串冗长拗口的罪名,但没有人不会畏惧那台沉重的器械,濒死的绝望哀嚎,和上面沾染着的、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上到绞刑、凌迟、五马分尸,下到黥刑、游街示众,作为一种景观的刑罚不分地域,古而有之,本质上都是让普通民众看见刑罚的威力,自然而然地产生畏惧。而现在,无知者无畏,披上了人道主义的外衣,比起对受害者的保护,法律更像是加害者的武器。”
邢司南道:“话不能这么说,凡事盈满则亏,过犹不及。1920年美国颁布了沃尔斯泰德法案,是美国历史上最为严苛的禁酒法案,但与推出它的初衷相违背的是,禁酒法案带来了更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十二年后,富兰克林·罗斯福当选美国总统,次年,美国国会通过第二十一条宪法修正案,以取消禁酒法案,导致该法案也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条遭到废除的宪法修正案。”
“可见,法律和量刑的改动不是可以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就像蝴蝶效应,会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掀起巨大波澜,以至于到最后,甚至有可能与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
邢司南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很好奇,要是有一天,你成为了故事里的受害者,你会怎么做?”
楚白沉默片刻,冷冷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邢司南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今天暴力执法的理由?”
楚白被噎了一下:“那他还袭警呢。”
邢司南笑了起来。
他们居住的旅馆离医院不算太远,干脆靠着十一路车,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楚白抬起头,视线越过邢司南的背影往前,这里没有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大厦,你只消抬起眼,便能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
夜深露重,万家灯火黯淡,星与月在深空中若隐若现,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晕。在高悬的明月之下,邢司南停下脚步回过头——他垂下眼看他,削薄的唇边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个场景对于他来说太过于熟悉。他和邢司南之间,是红日,也是圆月,是从白天到黑夜,是无数个他自己没来得及意识到、却真真切切朝夕相伴共度的时刻。
楚白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喊他:“邢司南。”
“嗯?”
“……没什么。”
邢司南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就问。”
“……你第一次见到我,”楚白停了一下,“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邢司南沉默了,两人沿着人行道无言地走了一段,就在楚白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口的时候,邢司南忽然沉沉道:“……我大一进校的第一天,看见你从外面走廊上经过。”
楚白怔了怔。
邢司南定定地看着他,夜色之中,他的瞳孔深沉,只很偶尔地闪过几点流萤似的光,像被浪击碎的海面。
楚白眉心一跳,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他咳嗽一声,含糊道:“……是吗?你记性真好,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没看见我,”邢司南淡淡道,“当时有很多人从那里经过……但是我看见你了。”
“而且也只看见了……你。”
他最后那个“你”字的音咬的很轻,刚一出口就被吹散在了风中。楚白强行忽略了心里的某些异样情绪,装傻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邢司南收回目光,“走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战斗力爆表的小楚和长篇大论讲道理的邢队!
说实话自从()事件发生后,我现在出门真的变得小心很多,那件事对我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而最让我们绝望的是,打人者似乎并不需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受害者却往往要用一生去释怀这种伤痛。哎,希望看我书的小可爱们都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远离所有不美好的事情!
下周开始改成周三周六更新,爱你们!
第30章
他走进仓库。
“这小子是条子,把他……”刀疤脸目露凶光,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意味不言而喻。
旁边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把他杀了,会给我们惹来很多麻烦。”
“老四说的没错,打一顿给个教训,再放走就是了。”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人,目光只在他脸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又很快地移开了。
“喂!”不远处有人喊他,“新来的,你觉得呢?”
“叫我?”他听见自己冷冷开口道,“这小子肯定还有同伙,不如以他为诱饵,把其他人引出来,到时候和条子讲条件。”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这个主意不错,我喜欢,就这么办!”
他“嗯”了一声,走到地上那人身边,用脚尖拨了拨他。
那人抬起头——他显然已经遭受过一顿毒打,胳膊上全是青紫的淤痕,眉头紧紧拧着,嘴角有干涸的暗褐血迹,身体也极为不自然地蜷缩起。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而那人也毫不示弱地回瞪他。片刻后他半笑不笑地动了下嘴角,转过身,逆着光向外走去。
在他迈出大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忽然转换,天花板与墙壁俱是不带一点颜色的素白,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他捧着一束鲜花,局促地站在病房门口。
几秒后病房门被人从里面重重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见是他,厌恶地别开头:“……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对不起。”他抿了抿自己干裂的嘴唇,低声道,“我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粗暴地打断了:“不能。”
他讪讪闭上嘴,那人转过身,正准备关上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停下了动作。
“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有朋友。”
他回过头,不带一丝感情、不带一点温度,近乎残忍地开口道:“楚白,你早晚会害死你身边的所有人。”
楚白愣在原地,病房门在他面前轰然关上,决绝地隔开了两个世界。他看见玻璃窗上倒映出一张脸,是一张年轻的,同医院的墙壁一样没什么颜色的、素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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