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司南笑了一下:“这不是还没有更直接更有力的证据么?”
楚白心情欠佳,没什么和他贫嘴的欲望。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这件事,你告诉刘队了么?”
“当然,在你在里面斗智斗勇的时候。”邢司南一打方向盘,“刘铖会和他们对接,一旦确认莫一帆的死因和上一起案件的死者相同,就有了足够的证据合案处理。届时,这个系列案件将转交到局里,由我们专办。”
“上一期案件的死者和莫一帆死前都去过‘繁花’,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楚白道,“我们的凶手把‘繁花’酒吧当成了狩猎的场所,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寻找他的猎物。”
“嗯。”邢司南道,“上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和莫一帆的特征也很相似,同样是同性恋,同样长相清秀,同样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楚白皱紧了眉:“凶手针对的是同性恋群体,但是为什么……”
“有很多原因。”邢司南道,“第一,凶手单纯憎恨同性恋这一群体;第二,凶手本身也是同性恋,且被同性恋伤害过;第三,凶手身边亲近的人是同性恋,并在凶手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其中还有可能涉及到宗教的因素,几乎所有的宗教都或明示、或暗示地表达了对同性恋的憎恶和禁令。”邢司南说完,又补充道,“不过,鉴于我国的宗教现状,这一原因出现的概率并不是很高。”
“和上一起案件的受害者不同,莫一帆是‘繁花’的常客,也许会有人注意到他……”楚白说到这里,垂下眼,睫毛轻微地颤抖了几下,“如果我们昨天晚上直接去‘繁花’找他……”
“别这么想,在事情发生之前,你根本不可能预测到将会发生什么。”邢司南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用力握了握,“这并不是你的问题。”
楚白叹了口气:“但这是我们原本可以避免的……”
“说句残忍点的话,就算莫一帆昨天晚上离开了‘繁花’,但也未必就能保证他能逃脱凶手的魔爪。”邢司南淡淡道,“我们的凶手残忍又冷静,迄今为止还没有留下过任何线索,他不会放过到手的猎物。”
“更何况,莫一帆活了下来,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人会死。对于我来说,所有人的生命都非常珍贵,且无法分出一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找到凶手,并且阻止他,而不是继续沉湎在毫无意义的追悔之中。”
楚白看着窗外,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道路两旁高大的行道木,快到只剩下一个一瞬而过的模糊残影。他安静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但我很好奇,你这辈子就没有任何时刻,是完全来不及理性思考,只能凭本能地感受到某种情绪的吗?”
“当然有。”邢司南道,“你从桥上跳下去的时候。”
楚白:“……”
三秒后,他回过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真荣幸。”
“既然这样,就少做点死。”恰逢红灯,邢司南伸手过来,摁了摁楚白的后颈,如同讨论“今晚吃什么”似的轻飘飘道,“在我这里和别人不一样的,除了我的家人,就只有你。”
这句话的意义有着与说话的人语调截然相反的沉重,复杂的情绪沉甸甸地聚积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楚白有点难以忍受这样的氛围,降下了车窗,瞬间嘈杂的声音便随着风一起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沉闷。
可惜楚白还没吹上两分钟风,邢司南手指一点,又把车窗升了回去,还不忘教训道:“是生怕自己不生病么?”
楚白只好转变策略,打开了汽车播放器。邢司南的品味果然与不同凡响,几秒后,一首优雅的钢琴曲便如潺潺流水般,自自带环绕效果的全景音响里轻缓地流泻了出来。
楚白:“……”
这要是放在什么情侣约会胜地西餐厅一类的定会大受欢迎,可惜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车里还只有他们两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
于是氛围顿时变得更加诡异了。
邢司南“啪”地关掉了音响,主动挑起话头道:“你觉得,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案子,楚白自在了不少。他沉吟了片刻:“就像你之前和刘队说的,凶手应该具有良好的外表和谈吐,以及很强的社交能力,能在相处中让人放松警惕,否则受害者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跟着他离开。”
“还有呢?”
“凶手还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并且,从受害者是死于中毒也能看出,这是蓄意谋杀,而非冲动杀人。”楚白道,“凶手残忍的毁容行为与其在犯案过程中的冷静形成了强烈对比,说明毁容对凶手来说,一定有某种特殊的目的或意义。”
“再次,凶手长期逗留在‘繁花’酒吧里,一定会有人注意到他。我们从‘繁花’酒吧入手,也许能获得凶手的外貌特征和其他信息。”
“……”这要是杨朔或者江陆鸣,邢司南高低得给他安个越俎代庖的罪名,但面对楚白,邢司南只能颇为无奈地开口道,“这案子还没到咱们手上呢,能先别这么火急火燎地安排上么?”
楚白一脸诧异:“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邢司南被他噎了一下,悻悻道:“怎么回事啊楚白同志,我看你在别人面前装的纯良无害任劳任怨,说什么都不反驳,怎么在我面前一天天就牙尖嘴利的?”
“那不是挺好的?”楚白随口道,“你不是想要‘特殊待遇’么?”
邢司南转过头看着他,带着笑,话里有话地问他:“那能有其他方面的‘特殊待遇’么?”
他“特殊待遇”这几个字有意无意地咬了一点重音,听起来很有一点耐人寻味。楚白无端惨遭职场骚扰,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些少儿不宜的片段,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波涛汹涌。
他靠在座椅上,神情恹恹:“我说不能有用么?”
“嗯。”邢司南道,“没用。”
楚白:“……”
这天没法聊了。
好在就在他们这插科打诨的一会儿功夫里,邢司南已经轻车熟路地把车开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他打开车门下车,又绕到另一边,把楚白从车上揪了下来:“想吃什么?”
楚白真诚道:“其实咱们局里的伙食就非常不错……”
“说晚了。”邢司南动作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一切正常,才放下心,转而牵住了他的手,“你喜欢吃什么?”
楚白看着自己又一次未经同意就被邢司南擅自牵起的手,痛心疾首地想,潜移默化的习惯和影响真是太可怕了!他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哪天他和邢司南面对面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一点意外。
……虽然他们现在好像也经常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楚白又苦中作乐地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他们今天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没准儿他现在还在人派出所里扣着呢——也算是难得的体验。
正在他胡思乱想漫天神游之际,邢司南伸手呼噜了他一把:“说话。”
“啊……”楚白回过神,“没什么想吃的,你决定吧。”
“你也太好养活了。”邢司南顿了顿,又道,“又好养活,又难伺候。”
楚白奇道:“我怎么就……”
邢司南如数家珍,一条条列数他的罪状:“挑剔,早饭非包子油条稀饭大饼不吃;健忘,医生刚说完伤口不能沾水转头就去冲凉;固执己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容易冲动,不听指挥……”
楚白:“……”
他沉默了一会儿,诚恳地建议道:“你要是真有那么多爱心无处安放,可以多去孤儿院和敬老院发光发热。”
“那不行。”邢司南摩挲了一下他的腕骨,“都给你了,没多的分给别人——你没发现我对你特别温柔么?”
“……”楚白这辈子压根没想到还能从邢司南口中听见“温柔”这两个字。他猝不及防,如遭雷击,僵硬了片刻,强撑着委婉开口道:“不知道您的温柔是指知道我有伤还和我在会议室里打了一架,还是指骂我浪费公共资源浪费感情浪费救援的人力物力?”
这招属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楚白想起邢司南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以及过去自己干的那些混账事,也有点心虚。但他坚信邢司南应该比他更心虚——而对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心虚的邢司南先是沉默,然后破天荒地偏过头,躲开了楚白的目光。他握着他的手指略微收紧,闷闷地开口道:“对你好的地方没记住,坏的倒记得挺牢。”
楚白迅速反驳:“你不也是么?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邢司南无话可说,愤愤地把他拉进怀里,而后低下头,用实际行动让楚白闭了嘴。
楚白非常震惊,心说我活了三十年,第一次知道恼羞成怒还有这样的写法,早知道说什么也不去招惹姓邢的!好在姓邢的并没有精虫上脑,在地下车库和他幕天席地,只是浅尝辄止的轻轻一吻,便松开了他。
楚白:“……”
他终于消停了。
邢司南牵着他往自动扶梯的方向走,在即将迈入商场门的瞬间,一个神色匆匆的年轻男人忽然和他们擦肩而过。
这倒霉催的商场,大抵是和邢司南一样钱多的烧的,快十月了还在开冷空调。楚白被冰冷的人造风兜头兜脑的一吹,一个激灵,一股阴冷的感觉倏地从他的脊柱蹿上了后背。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追随着那个背影,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邢司南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脚步:“怎么了?”
“刚才看那个人有点眼熟。”楚白收回目光,朝邢司南笑了笑,“没什么,大概是认错人了吧。”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他并没有认错人。刚才从他们身边路过的年轻男人正是他和邢司南上一次去“繁花”时,在半路之中突然出现,莫名拦下他,之后又向他搭话的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楚白再次看向年轻男人消失的地方,只是巧合?还是……
楚白垂下眼,遮掩住眼里复杂的百般思绪。几秒后,他若无其事地重新抬起头,跟着邢司南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你们猜得没错,我们活泼可爱的小莫同学领盒饭了,抽烟.jpg
但是我相信他们甜甜的互动一定治愈了你们受伤的内心……
特大喜讯:《环流》广播剧开始更新咯!大家只要在漫播app上搜索《环流》就能找到了!(应该……吧?)目前第一期已经更新,欢迎大家去评论区多多互动,有钥匙扣立牌等等小礼物哦!(我都没有呢QAQ)
原本以为能在年底写完,不过最近要收主线加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肯定要明年年初才能写完啦!但不妨碍我开新脑洞(不是)。打算开个新坑,不过目前就写了文案,感兴趣的家人们可以收藏一下阿里阿多万分感谢!
第61章
“刘衡,男,21岁,永嘉人。9月19日,他满脸是血地跑出越州市某快捷连锁酒店的房间求救,遗憾的是,当救护车抵达现场时,他已经失去了心跳。经过尸检,法医发现受害者脸上有多处伤口,死因是由中毒引起的多器官功能衰竭,目前中毒物不明。”
邢司南站在会议室的大投屏前,拨了拨无线鼠标,很快,一张新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他沉稳平静的声音随即响起:“莫一帆,男,18岁,越州人。9月27日,也就是昨天上午十点,他被发现死于越州市某酒店的房间床上,脸上也存在多处伤口,证明凶手曾在他死前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经过法医尸检,确认了莫一帆的死因同样为多器官功能衰竭。因此,经过上级领导讨论的决议,现将两案合并为系列案件,交由分局成立专案组进行处理。”邢司南将鼠标往桌上一搁,“有意见么?”
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很好。”邢司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受害者的尸体均已经转移到分局,准备进行二次尸检,肖晔——”
他悠悠地点了肖晔的名字,肖晔同志无精打采举了举手:“臣在。”
“务必要弄清楚导致受害者死亡的毒物成分及来源。”邢司南说完,忽然看着某个方向顿了一下,随后敲了敲桌子,“杨朔,干嘛呢?”
由于昨天晚上通宵肝了一晚上游戏导致第二天开会时不得不偷偷摸鱼的杨朔同志再次惨遭抓包。
邢司南咳嗽一声:“我刚刚说哪了?”
杨朔魂飞天外,哪知道邢司南刚刚又就案件发表了什么重要讲话。他跟邢司南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拽了拽旁边的楚白:“他刚刚说什么?”
楚白从五子棋局里抬起头,回忆了一会儿,施施然开口道:“他问你今天晚上吃什么宵夜。”
杨朔:“……”
还没等杨朔思考出案件和宵夜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邢司南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俩面前,并且毫不留情地从楚白手上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楚白:“……”
烦人。
邢司南弹了弹那张纸,皮笑肉不笑地夸奖道:“线画的挺整齐啊,楚白同志。”
楚白抿了抿嘴唇,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邢司南俯下身,单手撑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不咸不淡道:“那就奖励你,再跟我一起去‘繁花’走访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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