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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古代架空)——周扶

时间:2023-12-07 18:27:59  作者:周扶
  他埋着头捡棋子,持盈用猫爪去摁他的背,那猫很是记恨赵煊,暗自伸出指甲,赵煊的衣服顿时勾出丝来,“啪嗒”两声响起,赵煊回头一看,持盈把猫收回去都来不及了。
  持盈和他对视一眼,微笑道:“你不就是来给我解闷的吗?”
  赵煊反问:“那我不在的时候呢?”
  猫刚闯了祸,用一种与身形不符的敏捷跳下榻去,躲在外头椅子底下。赵煊拢了一手棋子,黑黑白白的全部倒进盒子里面去,空出手来捏持盈的后颈,持盈一点也没觉得他的手法和刚才拎猫的时候一样。
  这算驯好了吗?赵煊不养猫也不养狗。他告诉持盈:“合真和我说,想叫宁德宫的娘子们来延福宫陪伴你。”
  持盈若有所思地点头:“这话我原也想和你说。”他缩了缩脖子,打赵煊的手一下:“痒了!”
  赵煊收回手去,持盈继续道:“如今宫中事少,我预备在初十日的时候放一批宫女出宫,权作恩典。还有宁德宫你诸位姐姐的事,宁德宫原本就是王府,再扩建也大不到哪里去,就不必花那个钱了。我已算过,她们中有成年子嗣的,便住到儿女府上去颐养——钱照是我出,仿唐旧制,愿在外头买宅子住也罢,年节庆典的时候入宫与我团聚即可。不曾生育的,愿回家的就赐金放还,听凭改嫁,嫁妆从我这里出。”
  赵煊静了一会儿:“那要有不愿走的呢?”
  持盈道:“那宁德宫不就够住了吗?”
  赵煊故态复荫,去捏他的后脖颈:“那爹爹岂不寂寞?”
  持盈长长地“噢”了一声,笑吟吟地说话:“官家在这里等我呢?”他又叫陈思省进来:“思省,官家下午的时候叫你改一道餺饦的浇头,你去告诉张明训,就说官家改主意了,还照用地黄。”陈思省领命而去。
  赵煊皱眉道:“地黄苦,你要吃么?”又说陈思省嘴碎,什么话都禀告,嘴是漏风的不成?
  持盈笑嘻嘻地歪在他怀里:“我吃什么?给你吃。你补补,我就不寂寞了。”赵煊一时无语凝噎,觉得持盈在和他开玩笑,有点严肃地道:“我不太想让她们住在宁德宫。”
  持盈问:“怎么?”
  赵煊的手指掠过他的鬓发,沿着脸颊到下巴,不回答。持盈在他怀里想了一会儿:“因为它是我从前的王府,是不是?”
  秋千架,高高的,朱红色的秋千架,持盈多少年没有回去过那里了?哲宗皇帝崩逝的时候,他正在大相国寺陪静和求签,入宫之后就直接住在福宁殿侧阁,那天他起来看侧阁柜子里的陶土器,正月的天冰冷冷的,他总觉得赵佣的魂魄还在这里。他睡不着,往四周看,还一阵阵心绞痛。
  那宁德宫里,他的房间什么样?和他十六岁的时候一样吗?虽然知道肯定有人进去维护、打扫、清理,可他莫名其妙想起来,那天他给赵煊又起了很多个名字,拟在纸上,静和找人来叫他,他就出门了,那些纸呢?经过岁月以后会不会变得很脆弱?宁德宫里的确只有三个主人,可小主人赵煊出生在坤宁殿里,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回去。
  持盈知道了赵煊的想法,但他有些时候把这些事看得很轻,即使他没有做皇帝,会只有静和一个人吗?那也肯定不会。会只有赵煊一个孩子吗?哪怕是静和,也肯定不止他一个孩子。
  浪荡花丛的蝴蝶被捕捉下来,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他温声告诉赵煊:“那你叫她们住过来吧。”赵煊一时没有回答,持盈说:“别乱想,不说我身上有异样,就算没有,我也答应过你的,对不对?”
  赵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一点点把黑白两色的棋子分出来,像是在寻找一个万全的办法:“延福宫如果住了她们,我每晚上过来成什么了?”
  持盈嫌他顾虑太多:“那我回宁德宫去住?”赵煊好像被他点开一个灵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持盈大惊失色:“你真准备叫我去宁德宫住?你知道离得多远吗?”
  比大相国寺还远呢!虽然不至于到郊外,可跟延福宫那真是没法比。赵煊不说是不是,一看心里就憋着坏,他扯开话题问持盈过生日要什么。
  他那点顾左右而言他的伎俩在持盈眼里无所遁形,只回道:“我还过什么,官家不嫌我老,把我打入冷宫,我就烧高香吧。”可赵煊就是不说干什么,还大发慈悲地把那只肥猫从椅子底下拎出来,特特地地拎到屋外去找人管着,黑夜里猫四处逃窜,赵煊回头时,持盈盘腿坐在榻上,悠悠然叹气:“官家气量竟这样小,连猫也容不下,何况是我这样一个大活人?”
  赵煊本事见长,嘴巴堪比蚌壳,持盈旁敲侧击了好几天也没用,终于放弃了——反正他生日那天,这个恩不开也得开了,他就等着吧,越到日子,赵煊越有一种肉眼可见的轻松与开心,持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他那张脸上看出来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但他就是看出来了。
  到初九日晚上,持盈早有经验,压根就不想睡觉,和赵煊瞎搞胡搞一晚上,原本准备把经验分享给赵煊,他俩等天亮就行了,可搞过头了,他又没忍住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出事了!
  他掀帷帐钩,可还是不见一个内侍。
  赵煊被他的动静弄醒:“怎么?”
  持盈警铃大作,心想还怎么、怎么的,睡晚了!他初十日的生日,一般初九晚上就开始折腾个不停,凌晨就得簪戴好,到京郊去行礼、祭祀,下午时分才能回来,赐宴、表演,他很爱捣弄礼仪,以至于自己过生日还要吃苦果,不过考虑到一年就那么几回大事,也便罢了。
  可这都天亮了!持盈又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日子了:“得到斋宫去!”
  赵煊把他摁下去:“再睡会儿,今年不去。”
  持盈大惊失色:“怎么能不去呢?”他两年没和祖宗汇报……算了,他也不太敢汇报,这么一想,他就溜进了被子里,本来还想着不知道怎么说呢,真是借坡下驴,但又不能显得自己很不虔诚,干脆推卸责任:“都怪你!”
  赵煊盖住他的眼睛:“睡觉。”
  持盈眼前一黑,又昏沉沉地睡过去,这一觉随他所愿睡到了大中午,把昨天晚上缺的觉一起补了回来,赵煊穿戴好在那里看猫玩,他看鱼和看猫都是一个姿势,还好这只猫实在够懒,也不爱动弹,竟然没有和他相看两厌。
  持盈睡得饱足,得了便宜还卖乖,要问赵煊的罪。赵煊道:“我说你病了,我侍疾呢。”
  持盈拥着毛毯不下床:“那咱们睡一天?”
  冬天罕见的阳光洒进来,好像的确很适合睡觉,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赵煊转过头来,持盈很忽然地想,要是生日和他睡上一天,热乎乎、暖融融的,有什么不好?被子里的热气还往上冒,赵煊把他拔出来,内侍给他簪戴:“我带爹爹出门。”
  道君皇帝退位的第三个天宁节上半场,他又在病中了。
  香车辘辘地驶过车道,赵煊说:“我之前问爹爹要什么礼物,爹爹不说,我就自作主张了。”
  车驾来到了一个持盈很熟悉的地方。
  艮岳。
  “汴梁平原千里,没有崇山峻岭。可臣听说自古以来的帝王或神灵,都是非形胜不居的。”
  “官家,这就是凤凰山。”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和臣在余杭所见的一模一样。”
  “江南竟然有如此的奇景。”那是持盈自己的声音,“元长,它真漂亮。”
  “这是八音石,产自灵璧。”蔡瑢用木棒敲了敲石头,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是《韶》乐的声音啊,自古以来,只有德的人才能听到。”
  鬼使神差的,持盈把耳朵贴到那块冰凉的石头上,一种奇怪的回音响在他的耳朵里,蔡瑢轻轻地走上前来,捂住他一边耳朵,持盈贴在石头上的另一边耳朵听声就更加清晰了,蔡瑢问:“官家,听到了吗?”
  持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到,他问蔡瑢听到没有,他把位置让给蔡瑢,蔡瑢就着他耳朵的余温,也轻轻贴上去,他问蔡瑢:“你听到了吗?”蔡瑢说,不知道。这个答案叫持盈笑了起来,他说:“我让你听一点肯定能听到的。”
  蔡瑢为他斫了一把琴,持盈抱着它,勾弄起音律的诗篇,艮岳的松涛阵阵——
  它变了。
  它变得很……热闹。
  艮岳是寂静的。按照持盈的标准,他强行在汴京最繁华的市区打造出了一片山野,他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天上有凤凰降落,也只会在艮岳里栖息。大部分时间里,持盈连宴游都会选择延福宫。艮岳有道士,一年到头祈福、法事,大鹿、仙鹤、水鸟,在这里栖息,巨石飞来,梅花万顷,银杏、黄杨、松柏、沧浪,是他为自己打造的一个仙境,他经常会一个人来这里,或者和蔡瑢两个人,只有蔡瑢懂他,持盈是这么认为的。
  他会经常性地睡在艮岳,野兽的嚎叫,飞禽的鸣唳,让他觉得非常的舒畅,他喜欢这种自然的野趣,好几次他一个人起来,在黑夜的、艮岳的松涛里奔跑,他感到很快乐,艮岳是他最美的素材,在飞来峰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站在云上,站在风里,他觉得自己合道了。
  飞雁会迎接他,麋鹿会迎接他,仙鹤会迎接他,还有石头——
  神运、昭功、敷文、万寿、祥龙。
  持盈驻足。
  他从江南,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的石头,广有百围,高有六丈,持盈为他搭了一个亭子。
  亭子里是络绎不绝的人,他们好奇地仰头,观看这一座小型的山峰,然后又摸一摸,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他们就走了。
  这么美丽的石头,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赵煊说:“他们相信,你肯定不会把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从东南运过来,他们相信这块石头是有福的,所以就会来摸一摸。”
  其实它只是很美丽罢了。持盈排着队,也去摸一摸,在这一座山峰面前,他也要仰头。
  持盈笑了笑,他们一路走,曲江的波涛奔涌,绛霄楼挂下瀑布,到处都有人,哪里都有人,连持盈在西南边上开辟的农田、药寮也有人,但药田被围了起来,鹿栅、雁栏等地方都是。
  赵煊说:“前年围城的时候,我将数千只水鸟、麋鹿、仙鹤都拿来犒赏军士,把石头拆下来做炮,竹子砍下来做篱。”
  赵煊那个时候快乐,快乐极了,非常非常非常的快乐,他有一种报复的感觉,可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和这些石头、水鸟一样,是被父亲抛弃的。物资并没有紧缺到那个地步,但赵煊就是要这么做,百姓有别的地方可以栖身,他不,他就要他们住进艮岳,住进华阳宫,把松柏砍了当柴烧。
  这是持盈最喜欢的地方,是他毕生的心血。
  和掠夺。
  持盈说:“它现在很漂亮。”
  瀑布的西边,是一丛丛的斑竹麓,十月份没什么竹子,只是一根根直挺挺的杆打在他们身上,远处传来鼎沸的人声。
  持盈说,要把艮岳变成郡圃公园,供民众休憩之用,现在真的做到了。他靠在竹子上,光斑一点点细碎地嗑在他的袖边,人的声音和野兽的叫声有什么区别,非得要在闹市开辟出桃源才可以修道吗?这一块石头,从也许从盘古开天的时候就在了,女娲补天的时候就在了,武王伐纣、平王东迁,始皇一统……乱世、盛世,它换过多少主人?谁又能让它真正变为私有?
  就好像……
  就好像江上的清风,山间的明月,还有田野间的每一块石头,其实都不属于任何人,但又属于任何人。他追求的“道”,追求的“永恒”,到底是什么呢?
  赵煊告诉他:“我已经开艮岳为园,许士庶游行,放人纵赏。每年三、四月的时候关园修缮,爹爹如果想要安静,可以那时候来。水鸟、大雁、仙鹤、麋鹿,都是爹爹爱的生灵,我已经让他们重新开始养育了,它们很快就会和原来一个样子的。爹爹从前的住处,我也没有开放。”
  持盈问:“那三、四月的时候,大家去哪里呢?”
  赵煊说:“金明池、琼林苑、宜春园,春天有那么多好的地方。他们还可以去玉津园看大象。三、四月份,就属于爹爹吧。”
  持盈笑了笑:“你要让他们管着点,每次两个月过去,那些大象都肥得走不动路。”
  赵煊很紧张地看向他,持盈问:“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阳光下,他笑盈盈的:“我很——”
  “不是。”赵煊摇了摇头,“不全是。”
  持盈刚要说出口的喜欢和赞扬愣了一下:“还有别的?”
  赵煊拉着他的手走,持盈跟他向西下山,曲江的波涛粼粼。
  持盈看见了一块石碑,艮岳的每一寸地方他都很熟悉,这块石碑是哪里来的?
  他走上前去要看,赵煊却拉住了他:“爹爹!”
  持盈回头看,赵煊说:“我很嫉妒。”
  “我想和爹爹永远、永远在一起。”
  持盈不解地笑了笑:“我不会再离开你,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我们死了以后呢?”
  持盈轻轻地骂他一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即使我蚤死,也会等着你。”
  毕竟赵煊等了他这样,这样久。
  可赵煊不说话,持盈忽然心念一动,他走向那块碑文,冷冰冰的石壁。
  “我讨厌蔡瑢。他在你的画上题跋。”
  他们之间很少提起蔡瑢,持盈沉默了,他来到艮岳,怎么会想不到蔡瑢呢?可这位他年少时的爱人,连面容都模糊了。
  遗忘痛苦,是人的天赋。
  “还有画院的那帮学生,你的那些待诏,一切你赐字的道观、宝塔。”赵煊说,“王希孟给延福宫拓了碑,我每次路过的时候,都想把它销毁。”
  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一千年,一万年以后,父亲的名字会和谁一起提起来?
  会是他吗?
  持盈忽然松开了他的手,他绕到碑文的前方,赵煊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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