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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古代架空)——周扶

时间:2023-12-07 18:27:59  作者:周扶
  他这话简直是骑在持盈脸上骂人了,但国朝素重儒臣,持盈又正是理亏的时刻,加上十几年来脸皮功夫已成,等闲话也就不放在心上。只在心里骂了一两句林飞白谎报欺瞒,明明说是偏僻小道没人看见,转头台谏御史官都打上门来了,若是赵煊有所闪失,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腹诽完林飞白,又骂起赵煊来,被人欺负了何不直接来找他,起不来了找太子府令来福宁殿告状也成,非得唧唧歪歪地在东宫躺着,着这帮大臣来对他蹬鼻子上脸说皇帝不爱不慈,也不知道哪里亏待他了!
  持盈一边在心里把人都骂了个遍,一边又只能理亏地去看赵煊——毕竟他在林飞白冲撞太子之后还如常召见,本身就是在狠打太子的脸了,他倒不在乎打赵煊的脸,按照赵煊的性格来说,他打了赵煊的左边脸,赵煊还会把右边脸转给他,只是这么一来,林飞白就保不住了。
  为了保住这胡蛮道士,持盈也只能去这么一次。
  从法理上来说,卑不动尊,持盈既是君又是父,就应该让赵煊来拜见他,没有他去东宫的道理,于是在李伯玉看来,林飞白冲撞太子以后,皇帝竟然亲自去慰问,这次纳谏的态度史无前例、前所未有的好。其实他忘了,不说皇帝数次驾临嘉王赵焕的府邸,王甫、蔡攸的府邸皇帝也没少去,甚至蔡瑢的丞相府和皇帝的福宁殿还通有密道,卑动尊的事儿,持盈兴致上来的时候从来没少干。
  倒是东宫,持盈第一次去。
  他并没有摆皇帝仪驾,只是带了几个内侍,就从福宁殿转了出去,显然也不预备让赵煊太有脸。
  太子赵煊的性格和皇帝迥异。
  皇帝好谈笑,而太子性木讷;皇帝赋性奢侈,太子素尚简朴;皇帝崇道,太子则对此教敬谢不敏。
  皇帝即位以后,大修延福宫,起宫观,从江南千里迢迢运送万寿花纲来京,从闽南运来荔枝树栽在宣和殿前,世间珍宝皆囊括于毂中,他尽心督造的艮岳更是有奇石珍禽,以风雅独绝冠名于世。
  而赵煊爱的,只有一缸鱼。每次休息的时候,就搬着小凳子来到鱼缸旁边看鱼游戏以自娱。
  持盈耳闻已久,这次进东宫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这个水缸。他因从未来过东宫的缘故,东宫的侍从也不认识他,只当他是寻常官员来探病太子的。
  持盈驻足在水缸前,摸着上面的铜环道:“这是金的?”
  侍从见他着一身青袍襕衫,与朱明紫贵的相公们大不同,只当他是落魄的江州司马,没好气道:“什么金子,这是黄铜!”
  持盈又探头去看鱼缸里的鱼,水并不清澈,缸上又有荷叶,他看不清楚:“这里面养的是红龙鱼还是金龙鱼?”他想了想,赵煊号称简朴,养的鱼应当也不至于太名贵,这两种鱼倒是经常被人养的,去金明池里捞一下就成。
  侍从更没好气:“什么红的金的,这是鲫鱼!”
  听了这回答,持盈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禀性奢侈,最好享受,自然觉得赵煊这样是有些作戏的成分,便对陈思恭来了一句:“他何必如此自苦,王莽……”他本来想说王莽的例子,此人未曾篡位以前也装的很是谦恭简朴,以此骗过了太后王政君,但想想这个例子太过不详,哪有把自己儿子比作王莽的?便只能吞了自己的话。
  陈思恭也装作聋子,这时候,赵煊的侍从埋怨道:“官人这些话好没道理,难道是殿下天生不喜欢好东西不成?谁知道用些好东西,会不会……”
  “住嘴!”太子詹事程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正听见这垂髫侍从正要顺嘴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立刻喊住他,“你这小童实在无礼,竟敢冲撞官家!”
  持盈不用听完也知道这侍从要说什么,便摆摆手示意无妨,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问道:“你是不是姓杨?”
  “是……”
  那垂髫的小儿低下头去,只见青衫如流水翩飞而去,他抬起头,程詹事陪在皇帝面前引路,还不忘回头对他用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你吓他做什么。”持盈微微笑着,程詹事诺诺应是,心想最吓人的该是你。皇帝对太子虽不至于宽容,但绝不至于苛待,然而对待太子的侍从、官员等就完全不一样了,王甫、林飞白等人交好嘉王,动摇东宫,每次东宫被参失德,皇帝总拿太子的人折罪。比如这杨小郎的父亲……
  “大哥如何了?”还没等他在腹诽完,持盈便问道。
  程振恨不得这路立刻就到,两股战战地答:“有官家圣德庇佑……”
  他还没说完,持盈便抬脚进了赵煊的寝居,赵煊正半靠在床上,让宫人为他梳头,好整洁地面对君父。
  他是有些瘦苦的长相,不像持盈那样,倒是更像他的伯父哲宗皇帝。因为时常皱眉的缘故,眉间甚至拧出了一道竖纹,持盈有一回看见了他眉间的竖纹,便与旁边的高俅谈笑道:“大哥这竖纹可作二郎神了!”
  高俅便起身弯腰,很夸张地向赵煊作揖,逗持盈笑道:“那臣上场前,可得好好拜拜大王千岁呀!”
  二郎神清源妙道真君杨戬一向是蹴鞠的保护神,当年高俅幸进也是靠踢得一手好球得了持盈的青睐,因此他这么一拜倒也情有可原。持盈被高俅逗得乐不可支,难得亲近地把赵煊叫到跟前来摸他的竖纹,谁知道他的手刚碰上赵煊的脸,赵煊便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弯腰下去,持盈自觉没趣,就收了手,笑也不在了。
  后来赵煊见他时甚至还会涂一点粉膏遮住这个凹陷,持盈就更不再提这件事了,背地里同蔡攸讲:“大哥要强尊重,倒显得我不端正。”蔡攸亲他:“官家不端正就不端正吧!”
  言下之意是持盈真不如赵煊庄重。
  比如现下吧,夏天的余味还没过去,持盈耐不得热,还在穿纱,而赵煊呢,严格按照服志规定,连被子都换上了秋被,身上的素白中单也是换上了秋天的布料,即使被热出汗来也绝不换掉。
  当然,赵煊似乎本身也很耐热,比如眼下他额角仍然是光洁一片,一点汗水不见,见到持盈来,便要下床行礼。持盈来是为了做戏给外头人看,好保住林飞白,因此装得很是慈爱,比对李伯玉还要好——他自己上手扶了一把赵煊。
  一上手他就觉得这个孩子瘦得可怜,神色恹恹,李伯玉来告时也是真的没有夸张,不然,赵煊何至于知道他来还不出门相迎呢?
  这孩子个性虽木讷些……持盈坐在他床边,摸着他的手腕骨,伶仃得都突出了骨头:“大哥见瘦了。伤到那里了不曾?”
  赵煊被父亲的手握着,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这种待遇似乎一贯是赵焕的,和他从来没什么关系,于是他僵在皇帝的青衫之中,这件青衫上熏的檀香和皇帝平日里爱用的金颜香、龙涎香都不同,叫他觉得宁静。
  “有劳爹爹挂怀,臣真是,臣真是……”赵煊不敢动,就靠在父亲怀里,到底也没真是出来什么东西,他实在是词穷了,说什么好呢?臣真是铭感五内?感激涕零?爹看儿子,要什么铭感五内呢?
  然而持盈不接他的话,只笑盈盈地看着他,赵煊难得见皇帝一个好脸,但皇帝的笑意那样狡黠狭促,他是那样风流多情又好笑语的姿态长相,眼睛里的水即使是看自己的儿子时,也满得像要溢出来似的,那个眼神,显然就是在说“我看你能‘真是’出个什么来”。
  皇帝是那样明目张胆地用眼神调笑他。赵煊憋了半天,只能说一句:“臣真是,真是惭愧。”
  好了!持盈得到这句话,拍了拍赵煊的手,道:“你也知道你难受,会令我担心。”这句话几乎是轻狎了,赵煊只听得耳朵麻了似的,皇帝这样同旁人说话,光他见到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头一次这么温言软语地对他,只是此时他还分神想:他会这么和赵焕说话吗?
  还没等他回味一阵,皇帝下一句话就顿时让他心凉:“陈思恭,叫医官来。”
  于是早准备多时的医官赶紧上前为赵煊请脉,皇帝也顺势离开了他的床边,檀香瞬时离他而去,医官的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这医官并不是他常用的,而是日常给皇帝请脉的——看来,皇帝今天是非得知道他病得重不重了,或者,非得决定他病得重不重了。
  过了一会儿,持盈便问:“大哥身体如何?”
  那医官尚在沉吟,赵煊就告罪道:“臣一点小病,何至忧劳爹爹至此!”
  持盈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哥若病,朕寝不安呐。”
  仿佛刚才的调笑和檀香一起远离他了,父亲总是给他一口糖吃再露出刀剑来,他曾经劝谏过父亲不要大造宫室、靡费民膏,持盈见他反对,丝毫没有动怒,还夸他贤良。虽然太子的谏言在持盈眼里和那帮御史一样,他生下来几十年,能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只是,对的让他不开心,错的叫他开心,他就宁可错了——左右他是皇帝,真的错了,自有人替他去死,他还会因为之前肯定过善举而博得美名。
  但是,当时赵煊以为,父亲是听从并且将执行他的谏言的——谁知道当天下午,王甫进了福宁殿,持盈转头便流放了东宫的太子舍人杨炯,说他“离间两宫”,流配沧州。
  就好像刚才,他是那么珍而重之地,仿佛很担心地来到他床前,抱着他,对他嘘寒问暖,然后就露出他的最终目的来——太子病得到底重不重?
  太子病得重了,朕可是要睡不着的。
  这话一出,赵煊怎么敢病得重?不然是多么不孝啊!赵煊想起来马车相撞的时候天旋地转的感觉,马的鸣叫如同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还有林飞白假模假样的告罪,惺惺作态、令人作呕……林飞白从前就说持盈病是他克的,汴京发大水是他失德,现在还敢明目张胆地冲撞他,这么对待储君,千刀万剐都是轻的。就算,就算他不是储君,他父亲不是皇帝,可是,普通人家的父亲能容忍别人这么说自己儿子吗?
  可是、可是!
  可是持盈就这样轻飘飘地来了,问他病得重不重,几乎明示医官要说出太子没事身体很好的话来,以此保住林飞白。赵煊一时之间开始头晕目眩起来,夏天明明还有一丝余韵袭扰,可是他浑身上下冰得一点汗也没有。
  持盈恍然未觉。在他眼里,就是马车的事故,地方偏僻,驾车的马那都是畜生,谁能控制得住?林飞白冤枉,赵煊也是无妄之灾,两边各打八十大板——赵煊是他儿子,不可以打,但林飞白打八十也就够了,打死了,他也要心疼。
  果不其然,医官说,太子受惊,一时难以起身也是有的,调理一下就好了,殿下春秋鼎盛风华正茂年富力强又有官家庇佑……
  赵煊已经听不下去了。
  持盈对于医官的答复很满意,他要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赵煊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定然不会放过林飞白,但,这不是没什么事,只是神情有些憔悴罢了!
  他于是就很悠闲地在赵煊的寝居内踱步,四处观赏太子雪洞一样的卧室,赵煊见他飘飘如鹤一样的身姿,风一样云一样地、轻盈地转来转去时,甚至想,他会不会再到我身边来看看我?
  然而持盈没有,他驻足在赵煊的书案前,捧起了一张字纸。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竟然将这纸对着窗户看了起来。
  阳光疏疏落落地照过纸,漏在持盈的脸上。
  赵煊只在上面写了几个大字,持盈见了,顾而笑道:“我还以为大哥不喜翰墨呢。”
  持盈看这行字,自然如赵煊本人那样,中正有余,个性不足,只是今天赵煊给他台阶下了,他看赵煊可爱,自然也不挑剔他:“比从前有所长进了。”
  持盈很难得在翰墨书画上给他笑脸,得事实上,连赵焕都很难得他几句真心的夸奖。他曾因为对父亲怀有孺慕的心肠而偷偷练习父亲的字体吗?肯定是有这时候的,但皇帝在翰墨之道上是这样孤绝地站着,他又不像赵焕,可以屡败屡战甚至撒娇卖痴。持盈说他写得不好,他还敢上去捂住皇帝的嘴求他改口,可是,赵煊不行,持盈说他的字没有灵性禀赋,他就黯然提着纸回到东宫去了。
  但此刻,赵煊的手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忽然通了灵犀似的,说:“臣,臣思慕爹爹……”但这灵犀仿佛就是一点,他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回答他的是持盈的一阵笑声,如同春天一样将他整个屋子都映照起光辉来:“大哥仁孝。”
  赵煊甚至连苦笑的心思都歇了,他为皇帝刺破手臂用血抄写经书的时候都没有获得过这个嘉奖,真实一种讽刺了。而持盈也没有后话,只是只是弯腰,拿起了笔。
  赵煊心里有一个猜想,讷讷地开口说道:“臣这里的笔不好,配不上爹爹的字。”
  其实赵煊说这话的时候,心已经跳到了喉咙口,他是这样激动持盈可能要做的事——一幅字,他要给他一幅字!
  持盈背对着他笑了,他看不见父亲的表情在,只听见他那一如风中荡玉的声音:“大哥谬矣。善书者不择笔。”
  他不说他的笔好,也不说他的笔不好,他只是自得自傲自己的字。
  赵煊看不见,他看见持盈弯下去的腰,看见他的青衫衣袖微动,但他看不见,看不见皇帝的那一只手腕是如何起舞,如何提笔写下一行字来的。
  赵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的一行字,一书纸。林飞白的神霄宫匾额甚至还是御笔,可是,他是他的儿子,十九年——他没有得到过皇帝任何一封私下的信笺与赠字!
  赵煊就怀着这样嫉妒又渴望的心情送走了持盈,后者在走前还命身边的宦官萧琮去向大臣相公们如实汇报太子的身体情况,尤其是——持盈着重地说——李伯玉。
  持盈一走,赵煊便立刻下了床,太子詹事程振也悄悄入得殿来。
  “殿下,方才官家来时,见着二郎了。还问他是不是姓杨。”
  “什么?”赵煊惊急反问,杨炯被流放沧州以后,家无余财,妻子无以为继,他便将杨炯的孩子接到东宫来,竟然叫皇帝发现了,皇帝会不会以为他在不满,“他说什么没有?”
  很不尊重的,不是官家,也不是爹爹,只有一个“他”让赵煊代指。而程振摇摇头,说:“官家没说什么。”
  赵煊仅着一身中衣,走到案前,忽然停住,喃喃自语地揣测道:“我若是纠缠不休……”若是刚刚他非要说自己病重,要惩治林飞白,皇帝会不会搬出杨炯的事情?父亲将别人的父亲发配,儿子却收留了别人的儿子,难道是俟他日复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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