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想,他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装疯?
“没有,我喜欢听。”
“那你为什么还不夸我?”
蔡攸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持盈把琴拂开,内侍扑着去接,没接住,琴摔在地上,摁出一个回响。
持盈说:“我不要这把琴了!你把它给我烧掉!”
蔡攸“啊”了一下,持盈说:“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蔡攸去连盏铜灯上擎一支蜡烛:“真要烧掉?”
持盈说是,烧掉!
蔡攸就把蜡烛扔到琴上,琴用了特殊的漆料,一时半会儿没有着起来,蔡攸又抱着它找炉子,要把琴整个扔进炉子里面去。
他在大殿的角落里找到了温酒的火炉,把琴扔在上面。
持盈的酒如梦方醒:“谁要你烧我的琴?”他朝令夕改,并且毫不知错:“把我的琴拿出来!你还我的琴!”
那火已经把琴点着了。
蔡攸又看他一眼,如火中取栗一般,将烧得滚烫的琴拿出炉子,真奇怪,他那时候竟然不觉得烫,那股疼痛是他给琴翻面的时候,看到琴上的篆文才发觉出来的。
“松石间意”,他爹的字。
“天下一人”,皇帝的押。
火烧在他的手上和心里。
他把琴扔在地上,持盈喊在后面喊他:“居安,你干什么去?居安!”他只叫,却没有让班直拦住他。
烧伤连绵了好几天,蔡攸趁机告假,那时候他们认识将近十年,持盈指使他,他何尝不了解持盈?不给这人一点脸色看,自己就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那天白天,他靠在床上,门就动了。
一股香风袭来,甜而凉。
蔡攸转了个身,背对他。
宣和天子袖起薰风,施施然地站在他床前的珠帐后:“你好大胆,怎么不迎驾?”
“你是谁?”
“岂不认得自己官家?”
蔡攸盯着墙壁,仍不回头:“官家要来,自走大门,你是何处飘来的,我不认得你!”
持盈的笑音如烟:“我自你梦中来。快些转身看我,不然我走了!”
珠帘微微动一动,发出泠泠的声音,好像真的有人离去了。
蔡攸惊得坐起,可持盈只是伸手拨了一下眼前的珠帐。
隔着珠帐,他看不清持盈的面容,只掠过一丝鬓影。
他说,别走,如果这是梦,我就不醒来了!
持盈笑出了声音。
峭壁参差十二峰,冷烟寒树重重。瑶姬宫殿是仙踪。
金炉珠帐,香霭昼偏浓。
一自楚王惊梦断,人间无路香风。
至今云雨……带愁容!
可不是梦吗?
那一天,蔡攸才知道,原来太师府和福宁殿,有这样一条阴暗如黄泉的密道,宣和天子就这样,提裙执灯,夤夜来见,甚至在清晨出现在他家里,拨弄花上的露珠。
无关紧要,反正这也是他家,至于持盈本要见的人,已经在杭州了。这条密道以后就只属于他了。
蔡攸给他让位置,持盈脱了鞋上床。
他翻开蔡攸的手掌,看上面的燎泡,蔡攸和他枕在一个枕头上,连呼吸都是交融的。
“怎么这么傻?我那时候喝醉了,怎么还听我的话?”
蔡攸说:“我不听你的话听谁的话?我只听你的话。”
持盈受惊似的眨眨眼,睫毛就颤动了,好像一只凤尾蝶,找到了花丛。
蔡攸又说:“其实我小时候还是很聪明的,荆王都夸过我,你知不知道?”
王介甫的女儿鄞女嫁给了蔡攸的叔叔,蔡攸算起来称他一声阿翁。
“那时候我去他家里,他和人在讨论《字说》,我就问他,我说王相公啊,你在这里说文解字,解的是李斯的字,还是仓颉的字?他竟不能对,说我真是太聪明了。”
持盈被他逗笑了:“你分明很坏,他在和客人说话,你却不给他台阶下。”
蔡攸说:“是啊,他也说我‘无良’。”
“他都说你坏,我看你是真的坏。”
蔡攸侧过身去看他,忽然说道:“可我也能很好的……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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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逼我声明:松石间意四个字是乾隆刻的。
第65章 东门逐兔不可得 华亭鹤唳恨难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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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又输了,喝吧!”
“不成,我怎么总输,你把两只手都摊开我看!”
移清宝殿,仙乐齐鸣,蕊珠仙女,鬓影穿行。
乐师弹起教坊歌曲,从《兰陵王》到《燕山破》,再到《谢秋娘》。
宣和天子在此行乐,他的宠臣,保和殿大学士蔡攸陪在下首,和靓妆宫女玩藏钩令,输了却耍赖不认账。
宫女提裙,跑到天子身侧,撒着娇道:“官家,蔡学士输了不认账呢!”
宣和天子雅态神隽,衣满烟霞,温声为这宫娥出气:“蔡卿如此无耻,你说朕怎么罚他好?”
“官家罚他喝酒吧!”
天子依红偎翠,自珠玉衣香之间垂眼下顾,点头道:“那就喝酒罢。取朕的酒杯来。”
内侍听他的令,闪入屏风后,捧出一个盛满酒液的巨觥来,跪倒在蔡攸面前:“请相公饮酒。”
蔡攸猛然间见了底座有两掌之宽,杯身大如人头的大觥,吓得连连推拒道:“喝不得,喝不得。”
持盈冁然下顾:“错了就得认罚,如何喝不得?来人,他不喝,就给他灌。”
蔡攸在大殿上且追且喊:“喝下这酒,非醉死不可!”
内侍在后面追他,皇帝在上面看得大乐,最后蔡攸绕着大殿逃了两圈,看到那酒洒出了一半,才停下道:“既然是官家赏的,臣不喝也得喝。”
持盈点头道:“早该如此,容你耍赖这许久,请吧。”
蔡攸发现他今日里总笑,诸殿宫娥也暧昧地看着他,心下起疑,却不知为何,只能接过那沉沉的酒觥往嘴里灌。
可惜皇帝身边的宫娥仍不满意:“官家,蔡学士耍赖呢,他那酒有一半洒衣服上了!”
持盈在宝座上袖手而笑:“蔡卿之衣也欲同醉吗?”又命人将蔡攸的腰带解开、外袍除去,再将酒杯倒满,命他重喝。
“朕盯着你呢,不许耍赖。”
蔡攸告饶道:“喝不下了,真喝不下了!再喝真死了!”
“就令灌死,亦不至失一司马君实也!”
“司马公虽好,可官家身边难道少得了我蔡攸?”
蔡攸一边跑一边喊,内侍在后面和抓小鸡似的,不紧不慢地缀着他,四下无别的宾客,迷迷糊糊间,他见天子高踞宝座,丰容似玉,犹如姑射神人,情急之下竟然向他跑去,惊得天子驾旁的宫娥雁叫般四散。
蔡攸躲到皇帝身边,内侍果然不敢上前了。
蔡攸一屁股坐在御座旁的地上,耍赖道:“真不行了,真醉了,你饶过我吧!”
“真醉了?”
“真醉了!”
“你怎么证明?”
蔡攸没有注意到大殿之上的宫人如潮水般退去,只靠在持盈的膝头,闭着眼道:“你不信,我吐给你看。”
持盈笑骂:“谁要你吐?”然而手却轻轻搭在了他头上。
蔡攸埋首在持盈两腿之间直喘气,又觉得热,仰面将头枕在持盈的腿上,持盈的手就落在他脸上了。
“那、那怎么你才信?”
暗香影动,明月楼昏。
持盈微微弯腰:“我听说人要是喝醉了,就会不举,是吗?”
蔡攸愣住了,这种有性缘暗示的话语,让他呼吸急促起来,他忽然发现大殿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
持盈那时候二十五岁,正是人一生中最漂亮,最得意的时候,秾艳胜比桃李,又偏偏带一点读书人特有的清隽神采。
普通人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嘛?多少人二十五岁的时候,连秀才还没中呢。
有多少人二十五岁的时候,能主宰一个国家!
世间无数丹青手……
蔡攸有点发痴,宣和画院号称囊括天下英才,怎么画不出皇帝的雅态;
华阳宫号称囊括天下奇葩仙蕊,怎么没有一种花,比得上皇帝的芳容?
他忽然想起来高台上坐着的持盈,金明池上勒马的持盈,在昙花面前的持盈,在他父亲园子里,拨弄下一滴露珠的持盈——
在他的床前,轻轻拨了一下珠帐的持盈。
他比兄弟还要亲密的朋友,他的主人,帝国的皇帝,主宰自己命运,赋予自己一切的人!
正暧昧地,厮磨着和他说话:“我来试试吧?看你清不清白。”
石破天惊,梦入神山。
蔡攸从地上起来,欺压天子至御座之上。
持盈的脸颊是芬芳的,和酒味混在一起。他没有计较学士的欺君之罪,而是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持王爵的手,盖玉玺的手,万万顷宋土的主宰。
蔡攸怒道:“我是醉了,我又不是死了!”
他想就算自己死了,被这样搞,也得做风流鬼,持盈轻而妩媚地笑,眼睛如烟。
“你欺君。”持盈轻轻地吐气,“怎么办?”
你说你醉了,可你还是硬了,怎么办?
蔡攸警告道:“你不要后悔。”
持盈道:“怎么后悔?”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蔡攸的菇头,摸到一点粘腻,伸出来凑到他嘴边:“尝尝?”
“我尝这个干什么!”
天子的芳泽就在眼前,他为什么不去亲吻?他捧着持盈的脸亲,一路从眼角亲到下巴,他伸出牙齿咬持盈的下巴,持盈被他咬得“呀”地叫出声音,蔡攸狠狠地道:“好叫官家知道,不属狗,也是能咬人的。”
持盈晃动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
蔡攸被这目光看得羞赧,要在椅子上把他办了,持盈不许,他嫌椅子硬,指使蔡攸把他抱到屏风后面去。
蔡攸把他打横抱起,屏风后面果然有一张美人榻,扶手上雕一个龙头,持盈将手按在那上面,蔡攸去摸他的下体,果然是湿润的。
“你早想好了今天,是不是?”
持盈回答他:“你也早想过了,是不是?”
不然怎么会记得我曾经和你父亲说过的,呓语一样的情话?
蔡攸想起那个如烟的夜晚,持盈和他父亲同看昙花,花没有开,可持盈像杨花、烟絮、蓬草,缠绕着他父亲。
他忘不了月光下的那一幕,酒让他的胸膛灼热,他觉得自己现在被持盈操控的样子丑极了,然而又要爱死他了。
“你睡了我爹,又来招我是不是?”蔡瑢,蔡瑢,他们血缘上是父子,他要尊敬他,孝顺他,将他作为自己的纲,可是、可是!
持盈没有说话,但身体奇异地红了,谁敢对天子说这样淫辱猥亵的话语呢?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可蔡攸说的是不是事实?蔡攸的唇齿是重的,手也是,像发泄一样凌迟过他的身体,持盈觉得痛,然而性器已经挺立了起来。蔡攸折起他的一条腿,往里面干,一点阻碍都没有,持盈知道他会喝醉,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蔡攸却忽然哭了,他问持盈:“他哪有我好?他哪有我好?”
持盈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也许是蔡攸的那一滴眼泪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皮肉就烫到了心脏,他感觉一阵暖流淌过去:“他没你好,他没有你一半好!”
他辜负我,他欺瞒我,他没有你好,你对我最好,对不对?
“那你要他还是要我?”
这种挞伐操控着天子的意志,让他控制不住叫了出来,他的手在美人榻的扶手上,抓紧,松开,抓紧,最后彻底松开,他用这双手去搂蔡攸的脖子。
“我要你!”
他一点也不好,我要你。
最后蔡攸问他:“你是官家,一言九鼎,不撒谎的,是不是?”
持盈说是,对,他是天子,从来不会撒谎。
蔡攸安心,蔡攸兴奋,蔡攸说要和他连在一起,不许他走。
持盈没有试过,然而美人榻是窄小的,他靠在榻的里侧:“真能连一晚上吗?”
蔡攸很有实践精神:“试试不就知道了?”
事实总是胜于雄辩的,蔡攸软了以后,性器还是滑了出来。正如皇帝曾经答应过选择他也一样,一个人说什么不重要,得看他做什么。
皇帝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彻底放逐蔡瑢。
宣和九年,皇帝将蔡瑢召回京师,仍为宰相,封楚国公。那是皇帝远离蔡瑢最久的一次,也不过两年。
为表荣宠,皇帝将他的长子蔡攸封为宣和殿大学士,次子蔡候,赐同进士出身,蔡攸的长子蔡行,被皇帝养在宫中,与诸王等同。一时之间,门楣荣宠,七朝无有过之。
直到那个时候,蔡攸才恍恍惚惚想起来,那天宴会上,持盈诈他,要他喝酒,那时候乐师奏乐,末一阙正是《谢秋娘》,它另外的一个名字,叫《忆江南》。
江南忆,最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早晚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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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老公能认字,就封大学士!
第66章 东门逐兔不可得 华亭鹤唳恨难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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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瑢一执政,便尽改盐法、茶法,铸当十大钱,以弥补财政亏空。
皇帝被填好了财政的窟窿,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来,对蔡瑢的恩宠盛于从前,乃至于彻夜达旦,命宿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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