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揽着持盈,过了一会儿,宗望感觉身体都要僵了,他想动一动,垂下眼去看的时候,持盈的眼睛里忽然涌了两行泪出来,但也只有两行,多了就没有了,这两行干了,又两行冲下来,但不多,像一场小雨,歪歪斜斜的,沿着轨迹反复冲刷。
宗望说:“就知道他说出这话来你要难过,我一直瞒着你呢。虽然他死有余辜吧,但我听说你们是比较好的朋友,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他有什么好。”
他在内心补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是情人关系,大家伙都传遍了!
他得意洋洋于自己的贴心,觉得自己学会了南朝的委婉修辞,而持盈的睫毛抖了抖,第三行泪下来,眼睛就干了。
他对宗望说:“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眼泪就干涸了,持盈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他不好,不听话,自取灭亡,我有什么好难过?”
宗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说:“那就最好啦!”他把持盈脸上的泪痕擦干:“三哥有没有和你说我的事?今天你家里来人,要见你,我不要,我对他撒谎啦!说你爱我,比爱自己的儿子还要多,但我希望我说的是真的。”
他想,赵焕有没有和他说呢?可持盈面上没有表情,宗望揣摩不定。
他和持盈一起坐在被烧焦的虎皮塌上,持盈是很柔软、温暖的,他抱着持盈:“要是你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死又何憾呢?去年这个时候,我就在汴梁城下,我想,做你的儿子可真不好,关键时候得被你丢下;可我又想,我要是你儿子就好了,我这么厉害,我会打仗,你一定会——”
他没有说完,持盈皱着眉头,露出一个很不耐烦的表情来,他不太懂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因为持盈在他眼前一贯是比较和顺的。
他抚上持盈的眉头,然而持盈躲掉了,他用一种很苦恼的语气对宗望说:“我想睡觉。”
宗望愣了一下,他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持盈的下一句话跟上来了:“可我睡不着。”
睡不着怎么办呢?持盈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
他把持盈从衣服里面剥出来,是滚烫的,持盈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像打雷,好想要跳出来一样,他用耳朵贴在持盈的胸上听了一会儿,他想持盈今天白天肯定是喝了太多茶了,不然怎么会睡不着,还这样兴奋?
持盈有点不耐烦,他好像很讨厌宗望把头放在他的心上听,他把宗望的脸捧起来,和他接吻,衣服一层一层地掉在炭火上,持盈在那张完整的虎皮上赤身裸体,冬天冷极了,宗望抚摸过他的身体,有一点点的小粟子泛起来,持盈的心还是跳。
持盈很着急,他好像要死了一样,宗望感觉自己好像是根带着体温的棒槌,持盈扶着他的性器,两个人交合在一起,体液滴滴答答地往虎皮上落,把皮毛纠结成了一块一块。持盈高潮的时候脸上是安详而空白的,他的小腹在颤抖,穴口在绞紧,可心还是在跳,扑通,扑通,扑通。
更漏乍长。宗望把他扶起来,给他喂水,持盈的头发都散了,披在身上,冰凉的水液流经他的心脏,可心还是热的,扑通,扑通,永远不会停止。
持盈还要继续,宗望疑心他疯了:“已经肿了,插不去了!”持盈抬起眼睛看他一眼:“我睡不着,怎么办呢?”
持盈坐在纠结、潮湿的毛皮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已经红肿的穴口,花唇翻了出来,他把宗望的手放在自己的阴蒂上,很冷静,很疲倦,很困扰地说话:“出水了就进来,肿了怕什么?”
真是的,痛的又不是他!更何况,持盈也没觉得很痛,纳入式的性交到后来,摩擦已经成了一种麻木,持盈喜欢被阴茎摩擦过花唇的感觉,喜欢战栗,喜欢射精,喜欢高潮,他觉得自己脏脏的,又难堪,又快乐。
宗望揉了几下他的阴唇,忽然道:“我们去看太阳升起来吧!”
持盈想睡觉,他觉得很累,但他的心跳很快,他睡不着,看什么日出啊?为什么要看日出?外面这么冷,天寒地冻,他想在被子里面睡觉,会有人抱着他的。
他摇头,不愿意去,可宗望已经把他抱起来了,脚触及到地面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儿合不拢了,宗望把他擦干净,他俩裹上衣服和帽子到外面去,其实天还不是很亮,星星和月亮都还在,侍从们簇拥上来,宗望不要他们跟着,他牵着持盈的手到山顶的亭子上去,持盈走不动路,就把他当作一种登山杖。
他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和持盈坐在地上,太阳还是不见踪影,月亮还是在这里。
“有时候我觉得你像那个。”宗望指了指月亮,“现在想想,把望舒送给你,真没错。”
持盈有点儿发抖,宗望摸了摸他的脑门,没什么热度,挺适宜的,脸颊甚至有点发烫,但他还是询问:“你冷吗?”
他把持盈抱着,抱在自己怀里,持盈穿了很多衣服,他们之间的体温无法相互传达。持盈摇了摇头,说:“我不冷。”
他看向月亮:“我有点儿热。”
“你热?”宗望有一点惊讶,“可是雪都停了。”
化雪的日子比下雪更冷,这是一种常识。
雪停了。风也停了。月亮要下去了,太阳要上来了。
谁见不到雪停,谁见不到风止?
燕京的雪永远不会真正地停下,一茬接着一茬地下。他想起有个人和他描述过另一个地方,他说那里雪都是夹着雨点子的,根本堆积不起来,持盈说,那是雨还是雪呢?如果冬天都不下雪,岂不是很暖和?
那个人就说,暖和个什么啊,阴阴冷冷的,还是咱们这儿下雪,利落、爽快!雪里裹着雨点子,不管你穿多厚,它都会找到空子钻进你衣服里——
他就把手伸进持盈的衣服里面去,持盈被他抓得很痒。
他要永远在阴阴冷冷的地底下啦!持盈是很怕死的,他热爱太阳,热爱土地,热爱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
持盈讨厌、恐惧死亡。
但他死啦,他是谁?持盈又模模糊糊的,不太想得起来关于“他”的事情,好像这个人的存在已经变成空白了。
宗望在持盈身边,和他说话:“我已经叫你侄子连夜回去了,等他取来我要的东西,我就放你走。”
他抚摸过持盈的脸颊:“燕京雪化的那天,你就可以走了,你开心吗?”
如果你说开心,我就、我就——可持盈不说这话,他问:“他走了吗?”
宗望凝视着持盈的面色:“走了,连夜走的。”
持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宗望就觉得那个什么定倾,应该确乎然是他的侄子了,一个不亲不近但血缘很近的侄子,有足够的身份来见持盈,但持盈也懒得见他。
持盈果然一句话都没有再提到那个使节,他问宗望:“那你要了什么?”
宗望说:“我要了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持盈不置可否地问:“他给得起吗?少要点吧。”但这种讨价还价没什么诚意。
所以宗望拒绝了:“给得起啊,我就要这么多。”
他恶狠狠地对持盈说:“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和你说了,我是蛮夷,我要很多的东西——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还得听我的,还得哄着我,不然,我还是不放你走了,知道吗?”
持盈露出一个笑意来,他没有回答宗望,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月亮掉下去了,太阳跑出来。
“狂风不竟日,暴雨不终朝。”
金光把持盈的衣服照得亮闪闪,多么鲜艳,多么明媚的颜色,宗望借着天光,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宗望听懂了这句话,他给这句话引申出了别的含义。
狂风、暴雨、雷电、天谴、长鞭。
他通过喊持盈的全名表达自己的不满。
“赵持盈,不许再这么比我了,我对你够好了!”
可他看到持盈绯红的脸颊,他把手心贴上去,持盈好像是真的很热,他就问持盈,脸上怎么这么烫,你不会发烧了吧?他想持盈刚刚出过汗,的确不应该带他来吹风的。
持盈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发烧,我只是有点热。”
宗望叹了口气,他忘记了刚才的话题,在赵持盈面前的确得学会快速地遗忘。
他把雪捧起来,擦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手就变得冰冰凉凉了,他用这双冰凉的手去碰持盈的脸,而持盈还是热,他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们回去吧,叫医生给你开药吃。
持盈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要吃药。”
宗望觉得他有点孩子气:“不吃药,吃什么?”
持盈低垂下头,有点委屈地说:“我想吃冷元子。”
宗望一头雾水,感觉他想一出是一出:“那是什么东西?”
持盈就不说话了。
第97章 宣和殿后新雨晴 双燕飞来向东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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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只是黄豆粉揉团子,我以为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宗望把一碗冷元子放到持盈面前,白瓷碗,冰冷的糖水,棕黄的丸子,这道菜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不可思议。
持盈专门点名说要吃这个,他还以为是什么龙肝凤髓,特地找了一名曾居住在汴京的汉人来做,却原来只是熟黄豆磨成粉,加入蜂蜜和水揉成团子,再捏成一个个的小圆子,用冰水化开来就成了。
他自己都能做,他往里面加了很多很多的糖,糖比豆粉还要多,他自己尝了一口,甜滋滋的。
“也许在夏天稀罕点,可冬天里,哪里不是冰?”宗望说,他满意地看持盈一点点地捧着碗吃,“好不好吃?”
持盈被糖齁得皱了皱眉,但冰水流经他滚烫的肺腑,他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宁静,耳边隆隆的声音远去了,他的嘴唇、口腔被冻得有一点僵木。
空了的白瓷碗放在桌上。
宗望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札子上,托着腮看他,语气有一点埋怨,又笑得很开心:“这么冷的天,怎么想起来要吃这个‘冷元子’?”
持盈的心又激烈地跳动一下,他对宗望说:“天冷才要吃冰的。”
宗望说,好吧,好吧,你总是很有道理的。
他的话刚说完,持盈冰凉的指尖就碰到了他的脸上,持盈贴近他,鼻子凑着鼻子,两个人挨得很近,宗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持盈盯着他一会儿,忽然凑上来,在他的鼻子下面呵了一口气。
甜蜜的、冰凉的气息。
持盈眨了眨眼,有点儿好奇地问他:“刚刚,你在想什么?”
“什么刚刚?”
“刚刚,我这样——”持盈又呵了一口气,那碗冷元子好像被他的唇齿偎热了,“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宗望疑心他疯了。
他把持盈抱起来,他们两个翻滚在床上,外面漫天飘着雪,燕京的雪不停下,他们在温暖的床上打滚,颠来倒去、倒去颠来,有的时候他听见持盈的肚子里有水液的声音,冰雪冷元子滚过持盈的每一寸肺腑,浇熄了他火热的心。
宗望亲吻着他,他知道持盈快走了,可那一瞬间,他鼻子里面只有那股甜蜜的气息,皮毛铺在床上,把持盈衬得很柔软、温暖。
我在想,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把耳朵放在持盈的胸口,持盈的心跳得很厉害,他的心也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天旋地转。
“我想……我想亲你!”这种姿态,其实好像是持盈抱着他一样,“我想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
持盈轻轻笑了一下,他有些惆怅、遗憾地说:“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年,那一天,兄长病着,蔡攸拐着他去樊楼上吃冷元子,他还没有吃完那一碗,蔡攸就在楼梯口看见了曾布、章夔,还有……蔡瑢。
持盈也看见了,他见过章夔,见过曾布,但没有见过蔡瑢,可他只用了一眼就认出来了,从蔡攸的眼神里,从这位紫袍学士的风度里。
城门西前滟预堆,年年波浪不能催。恼恨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
他在大相国寺花一万贯买了这把扇子,好漂亮的字,他一下子就痴迷了,什么样的人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啊,持盈见过的名人墨宝不可胜数,蔡瑢的字不是里面最厉害的,但一下子就击中了他。
他都开始恼恨起来,朝廷真是不公平,竟然叫他去国南迁吗?哥哥怎么回事,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不叫他做宰辅,而是让他屈居做一个词臣?可他又想,让这个人做词臣,和他一起唱和,该多么快乐!
那时候他心跳如鼓,也许是冷元子太冰,他的身体都开始为了抵抗寒冷发热起来,而蔡攸慌慌张张地带着他跑,像见了猫的耗子,持盈那一点萌动的春心消散在上元前夕的长街上,他和蔡攸奔跑,跑得气喘吁吁,冷元子在他的肚子里翻滚。
他把蔡攸拉住:“你干嘛,咱们没付钱呢!”
其实他知道,他和蔡攸跑出来,侍从还在樊楼里面呢,自然会有人替他俩付钱的,这只是他想回去的一个借口,现在回去,蔡瑢肯定还没有走,蔡瑢会知道他是谁吗?他可以和蔡瑢认识一下——
蔡攸说,他看见他爹了。持盈心里哼哼的,他想,要不是看见你爹了,我才不想千里迢迢跑回去呢。蔡攸是蔡瑢的独子,但他俩长得不像,持盈脑子里忽然想起来,要是蔡攸穿紫袍会怎么样?这想法流星一样在持盈的脑子里窜了一下,他被自己逗乐了。
他看向蔡攸,蔡攸并不是不好看,蔡攸长得清朗,端正,却不知怎么着爱穿很亮堂浮夸的颜色,穿学子襕衫的时候都要往身上佩好多吊儿郎当的东西,不风雅——但!但蔡攸穿紫袍会是什么样子?持盈想不到,蔡攸这样的人也能做到四品官吗,天哪,那蔡瑢肯定是得做宰相了,朝廷要怎么荫封、推恩,才能让蔡攸穿紫袍啊?
沐猴而冠,蔡攸穿紫袍肯定是——沐猴而冠!持盈忽然笑了起来,他盯着蔡攸笑,蔡攸和他四目对视,持盈把蔡攸的脖子抻直,在脑子里想他穿紫袍的样子,内心大乐,芳心散落在汴梁城不知道哪里的角落,蔡攸和他眼睛盯着眼睛,冷元子的气息散了出去,散到蔡攸的鼻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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