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你先休息会儿，好了我给你端过来。”女人招呼完，继续返回店里忙活。
小柳就趴在桌子上看她，天还是深蓝色的，店里的灯光蔓延到街道，像是绘本里会画出的样子。可小柳坐的桌子并不在那团光芒中，他被留在了阴影。
这一刻很寂静，但整座城市就要苏醒。
车子会奔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年轻的幼儿园老师会等在门口看着一连串的小孩子朝她奔去，年轻男女会乘上不同线路的公交车到达终点站。
可天亮了，小柳无路可去。
“来啦！”女人喜悦的声音叫醒了他，小柳笑笑，懒洋洋的撑起身体。
“包子一个牛肉的一个猪肉的，这两种是店里卖的最好的，粥是桂圆红枣粥，年轻人要补身体的，你要是吃不惯店里还有皮蛋瘦肉粥，但是那个要慢一点，还得等个十分八分。”
“没关系，我不挑食的。”小柳摘下围巾，女人的眼神突然愣了下，一瞬间小柳就知道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紫伤痕。
“不小心弄的……”解释完后，小柳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个陌生人撒谎，可能是害怕什么，但他不肯承认。
女人的愣怔很短，一闪而过，接着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依旧热情的嘱咐两句，接着返回店里摆弄那些沉默的盘子和碗。
可小柳却突然想逃。
但他没走，而是低下头舀了一勺粥。
“真好喝……”
他的胃被这一点点的热抚慰，再不痛了。
他慢吞吞的喝着粥，等他再抬头时，就看见三个人从很远的地方走来，伴随着逐渐亮起的日光，慢慢的，他们也看到了他。
“……小柳？”
薛尧先是愣了下，接着激动起来。
--------------------
双更完成！
第45章
45
小柳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薛尧，他愣了下，慢慢撑起身体，过了半秒才露出个笑来。
“好久不见……”他说，看着薛尧冲他跑了几步，坐在他的对面。
黎万站在他的身后，穿着黑色的大衣，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没做声。
在他旁边的还有个男人，围巾盖过了下巴，个子很高，外套敞开着，看着很熟悉。
小柳用了两秒钟的时间来辨认，确定这个人就是戚麟。
“你……现在好吗？”小柳挪回目光先开口，把自己装包子的盘子往前推了推，又觉得不对，尴尬的想收回来，“我都忘了，你现在应该也不太会吃这些东西了……”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薛尧抓起个包子，用手掰开一瓣，黎万离他两米远，咳嗽了一声，薛尧没管。
小柳看向黎万，低下头笑笑，把包子从薛尧的手里拿了回来。
“你的事我听说了，你身体才好，对自己要精心一些。”小柳一口气把剩余的大半个牛肉馅包子塞进嘴里，眯着眼嚼了嚼。
他脸小，嘴也跟着小，两边的腮帮子被包子撑开，看着像是只贪吃的小松鼠。
松鼠应该出现在秋天，小柳也是。
“我过的还好，现在……”说到这儿薛尧下意识的去看黎万，没成想，他和戚麟根本没在说话，而是一同往这边看着。
黎万的眼睛一刻不停的注视着薛尧，把薛尧看的脸红，“我……我现在在他那里住。”
“你和黎万？”薛尧有些惊讶，但也只惊讶了两秒，而后他点点头，像是很认同，“也是，你们两个挺合适的，你和他在一起，他会照顾你。”
“嗯，他人很好……”薛尧两只手搓着，似乎不太习惯用这种亲昵的语言来形容黎万，他错开话题，问：“你呢？怎么样？”
“我？老样子。”小柳不动神色的叹出口气，没在往下说。
怎么样才算是老样子？
估计薛尧这个傻孩子应该还不懂吧……
这世界好像确实挺不公平的，不过算得上是傻人有傻福，他的日子自己能过，但是换成薛尧恐怕是过不下去的。
这样想想，老天爷也不算太糊涂，知道给什么样的的人配什么样的生活。
小柳低头，颈侧的伤痕露了出来。
薛尧眼睛睁的大了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柳看出来，指了指那里，说：“小问题，没事的。”
天色就要亮起来，路灯熄灭，仿佛两日的分割不在零点，而是此时。
小柳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像不够真实，如梦中一般。
薛尧仔细端详着他，他瘦了些，但模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毕竟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只是他身上的东西更沉了。
薛尧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他能感受到，小柳正在被一点点吞噬着，连带着他眼里的光，都在慢慢的暗淡下去。
“你还和他在一起吗？”薛尧问。
小柳知道他话里的“他”是谁，点了点头：“嗯。”
“你……”
“没事的，我挺好的。”小柳抬头冲他笑笑，没让他说下去，“我也就这样了，好一点坏一点差别不大。倒是你，要好好生活下去，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过去发生的一切对你而言不过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往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会忘掉，总会忘掉……”
这一刻，薛尧觉得小柳很难过。
第一辆车从路边一闪而过。
天亮透了，清晨的人群从小柳的身后慢慢走来，薛尧和他只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但这时，他却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整片海。
人是海，车是海，腾腾升起的烟雾也是海。
小柳浮在海上，很快就要沉入海底。
“走吧，辛苦你一大早还要陪我说话……”小柳冲他摆摆手，薛尧静默的站起身，将椅子摆回原处。
他被某种巨大的不可琢磨的痛苦裹挟着，逃离了这片海。
薛尧走回黎万的身边，三个人与小柳擦肩而过。
“我们……”小柳突然开口，但头依旧垂着，手里搅着那碗早就冰凉的粥，“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就当作不认识吧。”
薛尧愣住了，可他没回头。
黎万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把人带走了。
在薄暮晨光中，走远的戚麟莫名其妙的回了个头，他看到那道单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看不到他了。
第46章
46
小柳倒在小公寓的那张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他似乎从来没这么累过，累的恨不能掏出自己的骨骼，只留下一点点的血肉就好。
醒来的时候是夜晚，他在纯粹的黑暗里睁着眼看了很久，四周没有一点声音，窗外也静悄悄的，可他仍旧在这样的寂静中听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声音，那是风吹过树叶的摩擦声，“沙沙”响着，他想，这应该是这世上最寂寞的声音了吧。
手机里无人问询，这便是最好的时候。
小柳独自坐在窗台上，将头靠在玻璃上。
他手里攥着手机，在心里预示着什么，他默默计算着，等到天亮，就重新开始吧。
-
李田在床边守了半夜，冯窕的高烧退了下去，一场不大的感冒，反反复复的闹了小一周，冯窕怕疼，死活不肯打针，终于体温濒临四十度，李田急的不敢合眼，连哄带骗的叫了护士来打针。
吊着水的冯窕在疲累中沉沉睡去，李田慢吞吞的起身，去洗手间冲了把脸，接着叫了看护进来照顾，自己出去抽了支烟。
天亮起来，青白的烟雾中，他眯着眼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点开手机，一条微信凭空出现在屏幕上——「小柳：关于薛尧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李田吐出一口烟，发了条信息回去——「李田：中午十点，我去你小公寓」
刚发完信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邹凯。
邹凯：“怎么样了？”
相较前两天，李田的语气没那么紧张了：“打了两针，体温降了不少，没大事了。”
邹凯听完像是笑了。
李田问：“你笑什么？”
邹凯：“没啥，就觉得你挺傻逼的，将近三十岁的人了，谈起恋爱来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我他妈都快不认识你了。”
李田：“就他一个，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邹凯：“人人都这样，我估计你肾也不行。”
李田笑骂他：“滚！没个正形儿！”
邹凯放声大笑，隔了几秒才想到似的问：“我托你的事儿你想办法没有？”
李田努努嘴，回他：“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邹凯：“你也别嫌我催你，我他妈现在恨不得扒了薛尧的皮！”
李田：“我知道，但你得忍，黎万那个人你我尽量都别招惹，没意思。”
邹凯：“你当我怕他？真要碰碰，还不定是什么样呢！”
烟抽到尽头，李田把烟头丢在地上，用鞋尖碾碎：“为了一个薛尧弄成这样，犯不上，你上次跟我说后我就找了小柳，估计他那儿是有什么办法了，刚才给我发了短信。”
邹凯：“真的？”
李田：“骗你是狗，但是吧……我觉得就算找到薛尧，你也不一定能弄到手。”
邹凯：“呵，那就是搞笑了，真落我手里，他没得好日子过！黎万就算再能耐，我不信他会为了个小婊子和我撕破脸！”
李田：“谁知道了……”
李田有些累了，上下眼皮黏在一起，似乎随时都能睡着。
李田：“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困的能站着睡着，晚上或是明天，我给你消息。”
电话收了线，李田晃悠着回到房间。
冯窕皱着眉头，似乎做了梦，生病的人总是这样，李田走过去，坐进大椅子里，把手握了上去。
-
小柳坐在沙发上，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墙上的钟表。
就要十点了，他会来的吧……
今天没有阳光，外面阴气沉沉，天气预报里讲今日会下雨。
秋天的雨很冷，下着下着，冬天就会来了。
差五分钟十点，门外出现了脚步声，钥匙插进锁孔拧了两下，李田出现在玄关。
他来小公寓从来不敲门，无论屋里有没有人，他只会开锁进门。
小柳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一刻，李田觉得他似乎有哪里变了。
“你最好给我说点有用的。”李田擦过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抬头看小柳。
小柳有些沉默，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对他而言很为难的事情。
李田出奇的耐心，并没有催他。
小柳：“上次，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恐怕不能做到了……”
李田嘲讽的笑，带着威胁含义的问他：“你再给我说一遍？”
小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不能帮你骗薛尧了，我做不到。”说完，他叹出一口气，“……我不要自由了，你放过他吧。”
李田用那种似乎不认识他的表情看着小柳，问：“你是傻了吗？还是故意在逗我？自由，你他妈知道什么是自由吗！你不要了？”
小柳笑了，自弃的说：“我犯贱，离了男人活不了，所以我不走了，我不要自由了，我没什么所求的，只要你们放过薛尧。”
“我是听明白了……”李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小柳，面对面的注视着他，“你为了薛尧，愿意留下来，对吗？”李田觉得无法理解，“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是你上辈子欠了他的？他知道你做的风险吗？还是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知道这件事你没做到我会怎么对你吗？哦，对了，还有邹凯，你知道他会怎么对你吗？”
想不了那么多的，没办法想，想也没用。
小柳从脱下校服的那天起就明白命运再也不会交到自己手里，落到谁那儿都一样，就像是李田许了他自由，其实也不过是口说无凭，就算他不承认，自己又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我认了，只要你们肯放过薛尧，我愿意接受一切。”
“为什么？”李田是真的疑惑。
可小柳却像是真的开心那般笑着，眼睛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可怜过我，但薛尧不一样，他可怜我。”小柳调整着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无所谓一些，“他还有机会好好活下去，他离美好的生活就差一步之遥，我愿意成全他。”
“呵，你他妈可真是个活菩萨……”李田啐了一口，回身用手狠狠的揉了揉小柳的脑袋，“你会后悔的，你根本不知道邹凯是个什么人，这回我也管不了你了。”
李田气极反笑，边打电话边往外走：“你完蛋了小柳，你这回真的完蛋了，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你了。”
李田走后，房间就静了下来。
小柳在这种寂静中，突然恐惧起来。
他攥着拳头坐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觉得不对，便重新站起来。
那一刻，他觉得这个世界陌生的让他害怕，他跳进了自己挖好的陷阱里，他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等待着他，但不会是好的，他不想去想，可越不想去想就越控制不住的去想。
天下起雨来，雷声滚滚。
小柳被吓了一跳，浑身哆嗦起来。
他看着玻璃上蜿蜒的雨迹，突然夺门而出。
没有方向感，没有目的地，他单纯的想找个热闹的地方去，可走着可走，却来到了熟悉的地点。
他浑身湿透了，踩着泥泞的小路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17/23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