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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凯连手都懒得伸，看着一帮人将薛尧端上担架往里拉。
人进去他留着也没用，邹凯想走，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诶！这儿呢！”
邹凯要走的背影停下，冲着声音的方向看。
李田穿着风衣站在外面正抽着烟。
“你干嘛去？”他问。
邹凯抬起车钥匙，说：“回家。”
“人还在医院你回个屁的家！先交费去！”李田推他一把，不让他走，“你昨晚干嘛了至于把人都弄到医院来了？”
“我就正常的用他睡个觉，没干别的！”邹凯把李田手里的烟盒抢过来，也给自己点了一颗，“谁知道他现在事儿这么多？要我说就是惯的！越养越娇，还不如以前有趣儿了！”
李田撇了下嘴，没出声。
“这样吧，钱我转给你，你是自己交也行托人交也行，随你的便。”
“你干嘛去？！”李田拽着邹凯的衣服。
“回家睡觉，前两天我看中个挺好玩的会馆，我打算先在那里窝几天。”
“那薛尧呢？”
邹凯抽着鼻子哼一声：“一个发烧还能死人吗？到时候病好了他自然会回去，不用我操心。”
“你……行吧。”李田无奈，松开手。
等邹凯走没影了，他才不耐烦的给另一个人打电话。
“喂？这两天给你安排点事儿做，把时间给我空出来。”
“干什么？”
“帮忙照顾个人，也不算照顾，别让他死了就行。”
“我这两天有事，估计没有太多时间。”
“你他妈的别在我面前拿乔！让你做你就做！给钱！”
李田报了个价，对方沉默半晌后，还是答应了。
消毒水的味道刺的鼻子难受，薛尧抽搭着气儿醒过来。
八人间的病房挤满了人，走廊里人声嘈杂，如果不是高悬的吊针，薛尧恐怕以为自己是在什么刚刚开业的菜市场。
老大夫带着人来查房，一间一间，一床一床，终于走到他面前。
“六床感觉怎么样？”头发花白戴眼镜的医生问。
薛尧坐起身，脸色白的像纸，他艰难的点点头，声音有些哑：“还好。”
医生问：“別还好啊，有没有哪里疼痛？胃怎么样？”
“……有点疼。”
“小腹呢？有没有酸胀感？”
“……有，有一点……”薛尧突然紧张起来。
医生左左右右的看了看，问他：“你家属呢？打水去了？”
薛尧疲惫的抬头去看，他的嘴唇干涩起皮，露出一点血丝。他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接着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家属，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你这样不行，得找人来照顾，父母、小朋友、兄弟姐妹都可以。”
“我可以照顾自己。”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逞强！”老医生有些动怒，“最近你的情绪是不是有些紧张？刚才我看了，你的胃溃疡很严重，已经有出血点了，白细胞偏低，各项指标都不太符合你这个年纪应有的数据。”
“很严重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想什么呢你！”老医生合上病例本，气哄哄的，“你现在这种情况至少得住一周院，如果情况不乐观半个月也得有，所以该麻烦谁赶紧打电话，叫人来照顾！”
“好……我知道了……”
薛尧没再坚持，老医生看了他一眼带着其他医生去了下一张床。
在其他病人和家属的目光下，薛尧十分尴尬的笑笑。
没人信的，他不是不想找人来照顾，而是没有人。
他只有他自己，就算天打雷劈，他也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小伙子，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没买啊？这样不行的！还是要自己准备的！”旁边的一个阿姨过来看他孤零零的，想找他说说话。
薛尧笑笑，他也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办。
“哎呦，一看你就是没照顾过别人，家人呢？没在身边吗？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老年人是不懂的，但不管怎样，水壶水盆和毛巾还是要准备一份的，省的用的时候手空。”
薛尧的胃部隐痛，他偷偷的按住，问：“这些东西，医院都有吗？”
阿姨有点苦恼，回答他：“有倒是有的就是贵了一些，门外有两家超市，物价便宜不少，你可以叫人给你带来省的花冤枉钱。”
“好……”薛尧笑笑，他默默记下这些，想着自己稍微好一点就慢慢去筹办。
无论发生什么，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第11章
11
拉上水绿色的帘子，薛尧把自己裹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
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连自己都不在乎。
被子被扯到下巴尖，薛尧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如今他没了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就只能睡觉。
休息也好，邹凯不是个安分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薛尧都没轻松过，紧张、恐惧，不安……这些负面情绪让他的身体在长年累月的时间里被消磨坏了。
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猫注视着的老鼠，他除了被折磨，别无选择。
住院部的走廊里有卖午餐的小贩，各种餐食的香味结合在一起，引诱着病人在病痛中留一点口腹之欲。
薛尧在这样的热闹中陷入沉睡，他想做一个好一些的梦，梦到另一个自己，自由的、快乐的，奔驰在普通人的人生道路里，为了梦想或生活奔波，那是普罗大众所厌恶的，可却是他事到如今可望而不可及的人间。
这一觉睡的漫长，醒来时天色已晚。
帘子应该是被什么人打开过，但看他睡的很好就又重新拉上，但没拉严，露了一角。
薛尧胃痛难当，不知道是因病还是饿的，病房里的人大多都睡了，零星两个睡不着的也在床上翻着手机，一点细碎的呼噜声萦绕在耳边，越发显得这里安静。
薛尧难受的很，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减轻，只能趿拉着拖鞋出去走一走。
走廊静悄悄，有一个中年男人弓着腰摇摇晃晃的散步，看见薛尧，惨淡的笑了下，问他：“你也睡不着？”
薛尧点点头：“嗯，不太舒服。”
男人问：“你是什么病？”
薛尧说：“有点胃出血。”
“我是胃癌。”男人的笑意更大了。
薛尧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要好好注意身体，我年轻的时候喝了太多酒，刚开始也是有些胃出血，但是我没听医生的建议，所以慢慢就变成这样了。”
“现在……现在癌症也不是治不了的。”薛尧的声音很轻。
男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想活了，太累了，这样就挺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只是大多数的时候都疼的太厉害，要是能没这么疼就更好了。”
男人继续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薛尧留在原地，有些发愣。
他垂着肩膀，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宽大的蓝白条病号服让他看上去更加的瘦弱，整个人像是一把葱，细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去。
黎万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薛尧。
“你生病了？”
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薛尧抖了一下。
黎万穿的很休闲，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
薛尧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他，抬起眼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瞳孔里隐隐的惊喜。
“黎先生怎么在这里？”
“好友的弟弟生病了，我来看望。”他的眼睛瞥到薛尧左手背上的医用胶带，“你什么情况？”
“胃有点问题，来这里住院。”
“自己？”黎万往他身后看看。
薛尧有点不好意思，声音干涩的：“是……”
“吃饭了吗？”黎万又问。
“没……我不太饿……”
“嗯。”
黎万没再做声，薛尧以为话说完了，他面对这种情况显得很笨拙，紧张下就想回病房。
“你住哪间？”黎万突然问。
“嗯？”薛尧回头瞪大了眼睛，“……618。”
“八人间？”
“嗯。”薛尧不安的搓搓手。
黎万没再说什么，薛尧就逃似的跑了回去。
病房内的小灯都熄灭了，只余一盏瓦数不太大的大灯还亮着。
薛尧悄声进去关上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慢慢的缩回床榻上，心里有点乱，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窜到脑海里，他想让自己不再想，可就是停不下来。
就这样迷糊着睡了一夜，医院的时间不同外面，四点刚过采血的护士就进来，窗外的光还是微弱的，可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病友们大多都睡着，由陪护的家人帮他们撸袖子，薛尧睡的不实，一叫就醒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靠在后面看着细长的针刺进手肘的血管，流进后面的导管中。
“小伙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啊？我正好要去买，你要吃我去帮你带一份过来。”隔壁阿姨很热情，可薛尧实在没胃口，更不愿意麻烦别人就笑着拒绝了。
他今天必须想办法去外面买些生活用品，他心里清楚邹凯是不会来看他的，他在他的心里不过是一件玩具，没人会为玩具浪费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前期投入比较多，薛尧相信邹凯连住院的钱都不会给他付。
披上外套下了床，薛尧把自己尽可能的裹的严实些，刚想下楼的时候就看见黎万正往上走。
“黎……黎先生，早上好……”
黎万皱着眉，从上到下的看着他：“你干什么去？”
“溜……遛弯。”
“五点不到你出去遛弯，这就是你的养病之道？”黎万快走两步，把人带了上去，“昨天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你现在的身体还很差，不能外出。”
“为什么？”薛尧茫茫然的问出来，刚脱口就后悔了，脸涨的通红不知该解释些什么才好。
黎万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但他没打算回答。
“说实话，你出去干什么？”
薛尧老老实实的跟着黎万的身后走，头也不抬，像犯了错误似的。
“我来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得买了……”
“不能找人帮忙？”黎万回头，薛尧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
“对、对不起……”薛尧抬头，而后又习惯性的缩着肩膀垂了下去。
黎万没做声，回头继续走。
等距离稍微远了些，薛尧才又跟上去：“我能照顾自己，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别人帮忙的……”
“如果实在没有可帮忙的人你可以说实话，没必要找这样蹩脚的借口，我能听出来。”黎万带他走到六楼尽头的一间病房，说道：“进去。”
薛尧看着那门，又看看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黎先生，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对不起。”薛尧像是有些怕，边说边往后退，又不敢抬明显，看着可怜兮兮的。
第12章
12
黎万默默的咬了下牙。
可薛尧看着太害怕了，连眼睫毛都发着抖。
明明想拔腿就跑，但还是忍耐着恐惧一点点卑微的解释，像是害怕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到底遭遇过什么？
他在恐惧什么？
黎万不由得往残忍的方向去想。
薛尧尖细的下巴尖抵在领子上，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目光很专注。
走廊里还有其他人，有各式好奇的目光看过来，黎万的耐心被磨光，人在恐惧的时候是不能和他讲道理的。黎万琢磨两秒，直接把薛尧一把薅进了病房。
“等……等一下……”
“嘭——”门被关上。
薛尧被关在门里，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抱头。
“这是谁？”另一道声音传来。
声音年轻一些，有些虚弱，但是很清透。
薛尧缓缓把手放下，往声音的方向看。
黎万把餐盒拿出来，放在考究的磁盘里，对病床上的人说：“今天胃口怎么样？”
“还行，知道饿了。”
“知道饿就是好事，想吃什么就说，我叫司机去给你买。”黎万翘着腿坐在一边，喝着茶杯里的普洱。
茶香四溢的双人病房，干净整洁，布局也考究。
薛尧在一边缓了一会儿，便好奇的看了看。
“不害怕了？”黎万突然问。
薛尧愣了下，随后摇了摇。
黎万说：“你那间病房环境太差，从今天开始你在这里住。”
“这里……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钱……”薛尧搓搓手。
听到这儿，另一个人便有些好奇，他把刚夹起来的灌汤包放下，问：“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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