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无心看着离脚尖不到一寸的深渊,下面黑压压的,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刚才只差一步,他就下去了。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看见的那个白色身影。
衣袂飘飘,超尘脱俗。
他是谁,为什么总看见他?
在忘川河底的时候,靠着他活了下来,现在却又差点因为他步入深渊。
他到底是他的救命稻草,还是他的心魔?
司徒陌循看了无心一会儿,道:“走吧。”
无心“嗯”了一声。
再想下去真要心魔成瘴了。
无心将脑子里紊乱的思绪打散,暗吸了口气,强装无事,看向司徒陌循的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道:“喂,我们杀掉了恶瘴,你就没点想法?”
世人都说司徒陌循是身中奇毒,快要死了的病秧子。
无心想着那些五花八门的传言,再看面前男人。
男人长着一双桃花眼,却被常年浴血的沙场洗涤得不见半分媚色,英气逼人,一顾一盼寒光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人极高,宽肩长腿,背脊笔直,哪有半分柔弱。
无心又想到之前贴上他胸膛时,热烘烘的触感。
如果不是极好的体魄,不会有高出常人很多的体温。
无心暗‘啧’了一声。
那些人津津乐道地把人说得快要死了的时候,却不知人家有着他们羡慕不来的好体魄。
司徒陌循回头看他:“什么想法?”
无心道:“我们好歹也是除了一恶,总该高兴一下。”
司徒陌循默然,按理确实可喜,但他心里却感觉不到半点欢喜,反而像在心坎上压了石头,闷得慌。
无心追着他问:“难道不应该?”
司徒陌循没有半点喜悦,仍然点头:“应该。”
无心盯着方才那角落,已经没有进洞里时被人窥视的感觉,“这恶瘴,在你们临安境内,那我这算不算帮你做了件事?”
司徒陌循道:“算。”
无心跳到他前头,和他面对面,摊出手:“付工钱。”
司徒陌循:“要什么?”
无心把手扣到脑后,倒退着走路:“什么都行?”
司徒陌循继续往前走,“杀个精怪,要一座城,肯定没有。”
无心乐了:“城那玩意,你给我也不要。”
司徒陌循看着他:“那你要什么?”
无心道:“给你的手我握会儿。”
司徒陌循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了,绕过他,前行。
无心跟在司徒陌循后头,伸手去戳他垂在身侧的手,司徒陌循的手像长了眼睛一般缩开。
无心换了个方向,又去戳另一只握着剑的手,司徒陌循双臂一合,抱着剑环在胸口。
又没能碰到。
无心‘诶’了一声,追上去并肩走在司徒陌循身边,看看他的脸,还是那没有喜怒的样子,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反正也不像在生气。
偏着头去看他抱在胸前的手,摸了摸自己眼角,回味被司徒陌循蒙上眼睛的感觉,越回味越心痒:“司徒陌循,拉个手呗。”
“扯蛋!”
司徒陌循走得不快,垂眼看着前方的路。
他的睫毛很黑,又极长,映着山里的光晕,晶亮晶亮的带着光,无心看得有点心痒,想上手去摸,想着手就伸过去了。
司徒陌循偏头避开,蹙了眉头,刚才还觉得这小子能扛住恶瘴是个人物,转眼就没了人样。
无心见他皱着眉头瞪自己,连忙道:“你别乱想啊,我就是觉得你的手挺暖和的,想握一会儿。”
司徒陌循无语,指了指自己眼睛:“这是手?”
“啊?”
诶,也就一时手痒。
可这要怎么解释?
无心想了想说:“你睫毛挺可爱的。”
司徒陌循俊脸直接黑了一圈。
无心心说,还不如不解释:“陌循,我刚为你除了恶瘴,你当是犒劳一下我,不行吗?”
司徒陌循:“不行。”
无心:“别这么小气嘛。”
“闭嘴!”司徒陌循实在听不下去了。
走出山洞,司徒陌循从树枝上取下大氅,抖开披在无心的肩膀上。
无心本觉得多一件一衣服,多一个累赘,但大氅压到他肩膀上的瞬间,他感觉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诶,舒服!
无心拉住大氅,往身上裹了裹。
大氅上不但有司徒陌循残留的体温,还有他味道。
无心吸了口气,他形容不出是什么样的味道,只觉得不但很好闻,还有一种能让他心里踏实的微妙感觉。
司徒陌循的马乌煞跑了过来,亲热的往司徒陌循身上蹭,无心想着司徒陌循暖融融的身子,也想蹭。
第27章 水热些
可惜,司徒陌循不是行走的火笼儿,不是他想蹭就蹭,想搂就搂的。
无心打消念头看向前面山坳停着的一辆马车,钟灵牵着两匹马,站在马车旁边,正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往山洞这边望,看见他们,脸上的焦急神色一扫而空,换成一脸喜色,叫道:“小舅舅。”
司徒陌循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钟灵转头,看见无心披着的大氅,猛地睁圆了眼睛。
无心冲钟灵笑道:“小孩,怎么不叫我一声。”
钟灵没好气地顶了回去:“谁小孩?”这小子看上去也就大他两三岁,哪来的脸叫他小孩。
无心笑笑,也不跟钟灵胡缠,走向车厢。
司徒陌循突然道:“会驾车吧?”
钟灵会不会驾车,司徒陌循不可能不知道,这话不会是问钟灵的。
无心回头,见司徒陌循果然是看着他的,应了声:“会。”
司徒陌循看着他,冲马车扬了扬下巴。
这是拿他当车夫?
车里有什么?
无心揭开帘子,往里一看对上几双惊恐的眼眸。
抓他的那几个人被点了穴,变成不能动不能说话的木头人。
无心摸了摸后脑勺,挨过闷棒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拿起丢在马车角落的木棒,一人一下,把那几人打昏过去,一是报仇,二是不想多几双耳朵听墙角。
钟灵对那山洞好奇死了,想向无心问问洞里情况,却见无心被小舅舅叫去了驾车,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让他跟无心凑堆,只得讪讪上马,走去前面引路。
无心坐上车辕驾车,看着正在整理马缰的司徒陌循:“我刚才说杀那玩意的时候,你是不是害怕了?”
司徒陌循没有说话。
无心继续调侃:“堂堂晋王,竟然会怕那玩意,怕不是长了个老鼠胆子。”
司徒陌循转头过来,无心看着司徒陌循的那张冷脸,立刻投降服软:“诶,我就和你开一个玩笑,别生气。你说,这几个人是谁派来的?又是你皇兄?”
忘川河里都是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这样的一些玩意,谁还在意活着的人是正是邪。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些玩意,把司徒陌循的‘正义’之名传到忘川河底。
这事诡异。
无心和司徒陌循相处两日,正不正义,他不清楚,但身上不同寻常之处确实有不少。
比如,他手里的承影。
承影认主,非真心诚服,不会为其所用。
司徒陌循一界凡人,如何能让承影认他为主?
而且,承影由九幽业火所炼,又曾宰尽天下生灵,剑下绕着数万阴魂,非寻常人能够驾驭。
比如,他和他素不相识,说自己来自忘川,司徒陌循没有太多反应,并未认为他脑子有病,还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寝居内,同室而卧,半点不设防范。
司徒陌循如果以往也是这般行事,早被人刺杀百八十回,不知去了哪里轮回。
又比如,他竟然看不见由心魔生出的恶瘴。
还有,他居然是暖的。
这些不同寻常,但凡一样都能让人生出疑惑。
无心丢失的是记忆,又不是脑子,这诸多古怪,他不可能不对司徒陌循心生怀疑。
他想知道这个司徒陌循是个什么玩意,才逮着机会就作死试探。
这会儿见司徒陌循仍然紧盯着他,以为他真生气了,不敢继续作死,老实地收回目光。
忽地,听见司徒陌循道:“不是。”
“啊?”无心猛地转头,“不是你皇兄。”
“不是我皇兄。” 司徒陌循整理好马缰,放了乌煞,坐上车辕:“方才,我的确害怕了。”
无心愕然,他就这样坦然承认了?
司徒陌循虽然过了打死都要面子的少年时期,但也才二十出头,又常年居于人上,竟然就这样摊开自己的软弱之处?
“你说……你害怕那恶瘴?”无心小心确认。
司徒陌循沉默,他看不见恶瘴,但进入山洞,确实有种刻骨的恐惧。
身边的人一个个因那恶瘴出事,但他征战沙场十年,见惯了生死,死去的不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那些人的死,固然让他心痛,但还不至于让他恐惧。
他清楚让他感到恐惧的,不是恶瘴本身。
但为何恐惧,他自己都没想明白。
司徒陌循没有回答无心,过了一会儿,道:“走吧。”
“哦。”无心不再闹。
他驾着马车上了山路,眼角余光偷看司徒陌循,司徒陌循懒懒地靠着车厢,垂眼看着手里的承影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徒陌循生性谨慎,车厢里有人,即便人昏着,他也不说话,以免有漏网之鱼,把不该听的听了去。
回城后,无心按司徒陌循的意思,径直把车赶到了宫门口。
司徒陌循就在宫门口写了手信,让人进宫,连信带车里人送给皇上,而他则和无心钟灵一起返回晋王府。
回到晋王府,等在门口的小厮说:“张丞相来了,前厅等着。”
这是为着张凤娇来的。
无心和钟灵都不愿沾这破事,互看了一眼,各自回屋。
司徒陌循也没直接去见张丞相,叫来小厮,吩咐小厮去给无心备热水沐浴更衣。
小厮应了跑开。
司徒陌循道:“回来。”
小厮回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司徒陌循:“水热些。”
小厮:“是。”
司徒陌循又吩咐管家再晾一晾张丞相,自己则去了偏房沐浴。
等洗去身上风尘,换过便服才去了前厅。
张丞相早等得心焦,见司徒陌循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司徒陌循只略一点头,便坐下等下人上茶。
张丞相心急如焚,又不敢催,等司徒陌循喝了一盏茶,眼风肯赏他一点了,才开口:“昨日皇上命微臣小女凤娇入晋王府伺候王爷。”
司徒陌循只瞥了张丞相一眼,就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白玉茶盏里浮着的嫩绿茶叶:“你是把人带过来了?”
张丞相心里一咯噔,这话风不对,扮出苦笑,道:“昨晚小女从宫里出来,人就不见了。”
司徒陌循:“所以呢?”
张丞相噎了一下。
心说:“这不是要问你吗?”
口中却道:“听说昨天晋王府进了人……”
司徒陌循抬眼:“你说令千金进了我府?”
第28章 男人长得好也是美人
张丞相没明着说是,起身冲司徒陌循行了一礼,然后拱着手躬身站着,等司徒陌循表态。
司徒陌循转头问管家:“昨日我府可有进人?”
管家:“新来了几个小子。”
司徒陌循:“只有小子?没姑娘?”
管家:“只有小子,没有姑娘。”
司徒陌循看回张丞相:“张丞怕是得去别处寻令千金了。”
张丞相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人昨晚玩死了人的事都传遍整个京城了,居然不认账?
张丞相憋红了老脸,憋出一句:“王爷昨晚没见过微臣小女?”
司徒陌循睁眼瞎说:“不曾见过。”
张丞相又噎了一下。
管家向张丞相拱了拱手,道:“我家王爷不用姑娘侍寝,丞相怕是误会了什么。”
张丞相一张脸瞬间青红白紫,变了数变。
虽然听说司徒陌循只用男尸,但往晋王府塞女人的事从来没断过。
这当中也有塞成了的,只不过,进府的女人没有活过第二天的。
但能塞进府,就说明他司徒陌循并不是只要男子。
重要的是,但凡能把人塞进晋王府的,事后必能得到好处。
这好处未必是司徒陌循给的,但只有司徒陌循肯认,自然有人代司徒陌循付报酬,比如……皇上……
如今朝堂分成几派,各自拥护着不同的皇子。
司徒陌循这人,除了认理,也就还认认皇上,其他软硬不吃,谁的账都不买。
张丞相也没指望拉拢司徒陌循。
甚至不指望能在司徒陌循这里捞到什么好处。
他要的是让女儿在晋王这里得个身后名,然后去找皇上讨到想要的。
往晋王府塞人的虽多,但能塞成功的,却少之又少。
据他所知,也就他对死头那边塞进两个。
但身后名,却至今没有一个。
越是难得到的东西,才越珍贵,分量才越重。
他知道司徒陌循不好说话,也想到这个身后名,不是那么好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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