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2

地中行(近代现代)——遐依

时间:2023-12-11 09:34:45  作者:遐依
  真的。
  姚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
  也从来不知道,有哪个三十岁的男人能这么好看。
  鸮一样的凤眼,挺立的鼻子,棱角分明、固执抿起的唇。滑动的喉结,灯下粲然的发,和被风吹乱的发梢旁边,剔透微红的耳廓。
  姚江放任自己师出无名地向前伸手,可历中行黑黝黝的眸子一闪,他便只是半拢住那只耳朵,轻轻地,捻住了寸长的发梢。
  “中行,”他低低地唤,听见自己心中叹息,“你喜欢我啊?”
  “我……”历中行的眼睛移开了一两秒,目光落到一旁,连睫宇都凝固不动。姚江却感到他被自己手掌虚拢的那一小部分身体正在升温。他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此刻拿开手,会看到怎样一只酡红的耳朵。
  “是啊。”可是很快,他抬眸。如此镇定淡然,好似那只不听话的耳朵并不属于他,姚江挟持的人质毫无用处,他已经将其流放驱逐。
  姚江收回手的同时,听见他说:“我喜欢你,姚江。”
  历中行顶着那样一只红透的耳朵,和那样一张镇静的面孔,启唇说了一遍,拿注视他的眼眸又说一遍,用挺直的脖颈说了一遍,又用绷紧的侧颊说一遍。
  他掌下的四眉哀哀叫唤一声,被他捏疼,跑开了。
  他养的小狗也为他重复一遍。
  于是姚江听见整整五遍,“我喜欢你”。
  他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必将无法遏制并一发不可收拾地回应历中行。用眼,用唇,用手,用整具身体。
  所以,姚江偏过头,说:“我没有谈恋爱的计划和打算。”
  说完了才想起来,历中行并没有问他什么。他说出来的时候,好像没有抱任何期盼。
  只因为他问了,他就要回答。不伪装,不撒谎,不回避,也不要求回应,一味地摊开自己,不留余地,让他知道,要他相信——相信他喜欢他,相信自己真的很好,在他眼里,不是逃兵。
  惊心动魄的勇毅。
  历中行笑着:“嗯,我尊重你的计划。”
  佛偈有云:世人求爱,刀口舔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
  “腿酸了,蚊子也多,进屋说吧?”历中行从他面前站起来,手握着铲一起揣进上衣口袋,屈起小腿跺了跺脚,“卫昌有事托我请你帮忙,我问问你意见,成与不成,都回他一下,是个意思。”
  他弯着唇,面向姚江倒退着走,一下子退入灯光外的暗夜。
  姚江拿着衣服跟上他。
  进了工地,历中行给姚江指了自己的那间板房,把钥匙给他,招呼他先进去,自己折到另一边洗手。
  姚江没去,继续跟着他,站在一旁等,然后便看见白花花的水流经过历中行的手掌后,平白淌出一缕殷红。
  他上前一步,捉住那只手腕拉出来:“怎么伤了?”
  水龙头哗哗作响。
  历中行也不藏,坦然地张开手给他看,飒爽地笑了下,“没事,小伤。快让我洗完,别浪费水。”
  伤口在左掌心,不深,但长,离了水流这么一会儿,血又漫溢进掌纹中。他抽回手,伸到水龙头下面,用右手揉洗,下手不轻,动作很快,满不在乎的模样。洗完了,再去洗手铲,铲边也有血,看来是肇事元凶。
  “什么时候?”姚江问。这人混不吝地在水里搓一下伤口,他的心就一揪。
  “就刚刚,站起来的时候没注意。”历中行弯着腰答。
  四眉跑开之后,他用左手握住了铲刃那端。原本就是挑来防身的,所有手铲里形状最有杀伤力的一柄,他握得太紧,起身时腿先发力,手却没松,就拉出一道口子。好在又是左边,不影响发掘和写字。
  姚江不说话。
  “跟你可没关系啊,是我自己不小心。”历中行直起身时又朝他笑,甩甩手上的水,向板房那边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嗅到历中行身上携来铁锈的味道,血的味道。硬得像一把枪,又软得像湿漉漉的弹孔。
  姚江超过他,拿钥匙给他打开门,他也没客气,进去后打开医药箱,拿棉签蘸碘酒消毒,缠几圈纱布,姚江拿起剪刀,帮他剪断,再贴上医用胶布。
  靠得太近,呼吸在半空交汇,姚江抬头看见历中行的耳朵还红着,主动退开一步。
  “坐。”历中行没事儿人一样,提来把椅子给他。
  这板房是他的办公室,桌上堆着各种文件资料,原本用来待客的木质长椅此时铺了一床被子,自然是不便落座的。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历中行左肩受伤的那个晚上,客客气气,公事公办,只不过不再并肩,而是对坐。
  事态的发展与预料分毫不差,姚江却无一丝高兴和踏实的感觉。
  今晚历中行讲了太久,他已经见他濡了几次嘴唇,于是先开口道:“卫昌想让我做什么,我知道。”
  对面投来疑惑的目光,并不清楚他从何得知。
  “姚淮是他的老部下,受过卫家提拔,一直还有联系。”姚江说,“他也通过姚淮问过我。”
  “那就是说,你已经决定了,不帮这个忙?”历中行晃了晃茶壶,把剩下的壶底水倒掉,拿纸杯子在饮水机那儿接了两杯水,递给姚江一杯。
  地板颤动,水洒出来一点,从他的右手虎口流到手背,亮亮的一片,历中行没管,垂着手坐了下来。
  姚江就看着他的手说话:“还没回绝。你什么意见?”
  历中行心里毛躁,不知道这人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手被那视线抓住,霎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我觉得,只要能解决问题,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可以接受一些另辟蹊径的方法。”
  “怎么讲?”姚江低头喝水,历中行得以喘息。
  他看着对方垂下的眼睫,又想,他怎么完全不笑了。
  不仅脸上不笑,眼睛不笑,口吻也彻底没了笑意。历中行觉得自己在往狂躁的方向奔跑,明明在谈正经事,却还想让人笑,还想着几十分钟前,那声含笑带心疼的“小可怜”。
  明明想要安慰他,结果搞成这样。
  没藏住,非要刚。让你牛,看看,砸锅了吧?
  “卫昌当时带农技专家来我是知道的,就晃了一圈,一天不到,完全没落实政策,很失职。但有一点他应该没说错,这么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可以再了解一下市局打算怎么赔偿或者补救,如果真有切实的解决方案,帮一把也未尝不可。不是帮卫昌,是帮那些农户。”他心头一片哀鸿,然而语气愈发冷静。
  姚江说:“好,知道了。”
  “挺晚了,我先走了。”他放下杯子,站起来,看一眼桌面上如山的案牍和未熄灭的台灯,“你等下不工作了吧?”
  “嗯。”历中行想,就算有工作,还做得下去吗。
  姚江出了门。历中行跟出来,他说,“别送了,早点休息。”
  历中行就站住了,顿一下,喊他:“姚江。”
  姚江回头,定定地看他。眼睛那么黑,那么深,涧底幽潭似的,配上一身黑衣黑裤、冷白的皮肤,真似夜幕下萧然的神使,黑暗里惑人的妖灵,携有席卷目光的引力。
  他被吸得一怔,过了一下才开口:“咱们,还是朋友吗?”
  姚江笑,说:“当然。”
  “今天……谢谢。真的。” 姚江望着他,含笑带心疼,和他心里惦记的一模一样。脸上在笑,眼睛在笑,语气也在笑。
  只需这一句谢,他便满足,全无后悔,绝不反顾。
  方才刀口舔蜜,历中行只尝出舌尖一线锋利隐痛的血腥,此刻陡然回甘,竟甘之如饴。
 
 
第39章 39 水稻
  39
  恒温水箱的绿灯转红,箱盖打开,姚江把真空包装的整块咸牛肉取出来擦干,切一半放进烤箱。肉提前在水中浴满四十八小时,熟得很好,纤维分明,顺着方向可以拿手轻松撕下一整条。
  袋装开心果倒进搅拌机打碎。烤箱很快“叮”一声停止工作。他取出表层转酥的牛肉,刷蜂蜜,洒上果仁碎,再烤第二趟。只片刻,出炉、装盘、切片。直接站在岛台边吃。
  外焦里嫩,由甜至咸,融合过渡恰如其分。吃第一口姚江就想起,那次在竹影深深的庭院餐厅,闷罐牛腩、干煸牛肉丝这两道都没有剩下。
  历中行应当也喜欢。
  他的咀嚼速度慢下来,下意识开始思索哪里还可以改进。温度?时间?蜂蜜厚薄?
  想到一半,姚江勒令自己停下。
  没有机会给人做的。
  他说得那么清楚,以历中行的为人,断不会再追求或纠缠。
  姚江潦草地解决掉这盘牛肉,吃完了才去喝水。扬着头,凉水顺喉管涌进胃里,视线垂向下方,抬手划动通讯录,找到卫昌。
  八年不联系,早已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随后,一条绿色的新消息弹上对话框顶部,仅两字:可以。
  李茹踩着零点死线把出土粮食分析报告发给了老师。
  历中行躺在木质长椅上,屏幕静音亮起的同时就探出手。
  手机在斜上方的桌面充电,他撑起身看一眼消息浮窗,一个表达“不好意思”的颜文字,一个文档。没点开,换个侧卧的姿势又躺下了。
  底下硌人。虽然垫的被子是冬天的棉絮,已经很厚实。他还发现椅面有个斜坡弧度,不知符不符合人体力学,坐的时候没注意,但躺着憋屈。
  时常留宿,睡了几个月,历中行突然开始嫌弃这套椅子。
  他翻来覆去,最后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回家。
  第二天一早,他站在外面边刷牙边打开李茹发来的文档。
  如果不是昨晚实在没心思,本来是该连夜看的。自从李茹归队,历中行一直很关注她的进度,一开始是关心她的状态,后来则是嗅到了新梁的出土粮食数据有耐人寻味的地方。
  俞省属半湿润半干旱地区,年降水较少,气温和水分都难以满足水稻的生长需求,包括一衣带水的洛安,皆以种植小麦为主。
  近年来俞省大名鼎鼎的偃师二里头遗址,几乎被公认是早期中国的源起,称之为“夏都”,截至06年,当地出土的粮食经过浮选,样本统计数据也显示是旱作的粟数量最多——这符合人们的思维定式:泱泱华夏,千年传承,今夕一脉,自然如此。
  历中行谙熟上古时期的前沿成果,起初新梁的浮选结果是稻米粒数占各种作物总数的54%,虽居主导地位,但也并未超过旱作粮食太多,只是让他怀疑新梁属于俞省特例,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如果不是洛安县鱼峰乡走一遭,见到鱼米小麦并驾齐驱,他也想不到学界会忽略如此简单的一个数学问题——
  此前的粮食浮选结果,一贯是以颗粒数来统计、排名。但不同作物的颗粒大小不同,它们的体积和重量都存在差异,当数量一多,这个差距就会拉得……相当大!
  但浮选法无法称重,历中行一有猜想,便在心中过了一遍目前可行的统计方法,发现只能由出土样本颗粒数、现代粮食颗粒重量这两个数据,进行折算模拟。
  这就是他交给李茹的工作。
  如果姚江知道这一环,定会第一时间问出一个农学术语,“千粒重”。
  历中行含一口水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发现自己在分心。
  他什么时候在工作上分过心?只有在生活里,在吃饭、逛超市、做运动的时候惦记工作的份儿。
  现在那个人蛮横霸道地把他重心挤偏了,步调弹乱了,一颗顶清醒的脑袋搅得乱七八糟,却还没事儿人一样,大半夜不告而来,转过头甩手就跑。
  嗐。那句话真没错,说,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怎么办……他坠入爱河,身不由己。姚江不救他,他要溺死了。
  历中行记下李茹的结果,收起手机继续漱口,掌心一动,又有点疼了。
  “历队!”
  惊喜的喊声如一梭鸽哨划破清晨的宁静,他的思绪宕开一笔,挂好毛巾高声应答:“怎么了老陈?”
  “历队,龙纹!”老陈言简意赅,立时催动脚步。
  --------------------
  十二点左右第二更。
 
 
第40章 40 兽面陶盖
  40
  随着地形图直观呈现、大规模正式发掘展开,新梁的整体面貌浮出水面。
  它是一座总面积近70万平米,兼有外壕、城壕、内壕三重防御设施的半岛形聚落。此前发现的双圻河故道走势初明,在地表之下约20米,呈半圆形,于新梁东、西、北三面环绕,近封闭状。
  人为划分的四区,共时性也已核定,前后经历的年代大体同步。
  其中,A区东部的台地,即内壕划出的中心区,约有4到5万平米,队员们在这里发现了大型城址的遗迹。清理工作围绕夯筑墙体、红烧土等重要特征继续深入。
  老陈此时也在中心区。
  “陶器碎片,不清楚是哪个部分,但纹样很清晰。你看看。”老陈蹲在坑中,仰着脖子招呼一声历中行,不挪步。
  历中行下台阶过去,跟老陈蹲到一起。
  “你手咋了?”老陈瞥到纱布,问。
  “没事,不小心划到。”历中行分辨着陶片,随便应付,“应该是陶器盖的一部分。左下部边缘是完整的。真不容易,这么一小片,刚好露了张脸。”
  几乎完整的一张兽面——阴刻,线条流畅,梭形目斜纵而上。直鼻,鼻下有须,腮边有鬃,皆双线。面额方正,边缘圆柔,额上似有角,残而不辨——好一只憨态可掬又凛然有威的神兽!
  “像夔龙,也像饕餮。”历中行悦然道,马上起身,“快快快,老陈,加快进度。圆弧形龙纹,看看是不是贵族墓葬,挖出骨头赶紧送所里做碳-14,说不定和二里头那边有什么联系。小茹那边可出结果了,稻米折合成重量,占比高达85%!我这就打电话给徐队,让他们也把重量算出来。”
  “欸……”老陈眼瞅着他风风火火走了,长太息以掩涕兮——还快?他们两个月进度顶人家一年,姓历的比资本家还黑心。自己没家没口住工地,他还有老婆呢!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