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默了片刻,李焕靠在墙上表情淡淡,“别这样叫我,我什么也不是。”
他说完便站了起来,他把林疏扶到床上躺下,拿上落云剑往外走去,林疏见状便问他去哪儿,李焕答道:“师父告诉我迟风在淮州。”他道,“我得去找他。”
第41章
地牢里忽地响起细细索索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即便是在沉寂的地牢,寻常人也听不见,看门的守卫路过好几次也没有注意到最里面的牢房门口,挂在铁门上的锁正被一层黑色的东西覆盖着,凑近了看,那覆盖着的东西闪着亮光,像是在蠕动。
这个牢房是焰麟阁关押重犯的地方,牢房四周燃着四丛火焰,正中央半横吊着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子,男子块头很大,铁链他从胸前勒过,把本就壮硕的胸肌勒得更加紧实,铁链从身侧穿过在结实的手臂上缠了三圈,男子的眼睛被红布蒙了起来,嘴巴中间紧紧地勒着一根麻绳,露出带着尖的牙齿和高挺的鼻梁,散下来的头发因为半吊的缘故垂在空中。
男子身上全是绽开的血口,胸前的尤其深,地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被死死咬住的麻绳早就被唾液濡湿,男子低垂着头,像是没了气息。
突然牢房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牢房里显得尤为突兀,垂着头半晕着的人听到了这巨大的一声猛然惊醒,他慢慢地抬起头,身上却传来一阵细小的瘙痒,他的眼睛被蒙着不知道是何物,那阵瘙痒从背部开始,一部分停在了被铁链绑起来的皮肤上,一部分朝他胸前爬来,有些蹭过他的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呜咽出声来。
“对……对不起……”
耳边忽地响起声音,随即眼睛被覆盖的红布被拿走,男子这才看清身旁站着一个女子,清秀的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接着她把手中捏着的木牌颤颤巍巍地举到他面前,男子把目光移到木牌上,上面写着一个“庚”字。
“太京府……华伶……”她边说边把木牌收起来,动作间男子能看见她露出的手背和脖颈上有漆黑的虫子爬过,“二殿下叫我来……救你。”
女子一说完男子便感觉到身上一轻,束缚在身上的铁链猛地断裂,男子迅速反应了过来,半跪在了地上,接着他急切地扯断嘴上勒着的麻绳,大喊一声:“有陷进!”
话落,四方燃着的烛焰忽地冲天而起,牢房里所有的虫子全都被烧得四处逃窜,男子见状一把提过满脸惊恐的华伶,朝牢房外跑去,刚跑了两步,前方便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地牢里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这一战在所难免,男子放下华伶,问道:“殿下也在这里?”
华伶点点头,男子还想问什么,华伶却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这天下……没人能抓住殿下。”
焰麟阁占据半个枫叶林,分内外两院,外院是焰麟阁广招天下而收的弟子,内院便是百里家直系弟子,这日贺道清带着人进了内院最为偏僻的竹轩,听副阁主说竹轩平日里无人居住,是个躲避的好去处。
贺道清一边走一边冷漠地想道,夏侯家的二皇子很可能藏在这个地方。
那日他们把抓到的人关进了地牢,却在一个转身之际,活生生的人便凭空消失在了牢房里,焰麟阁的副阁主百里思君和远道而来的贺道清面面相觑,良久百里思君才眉头紧锁地问道:“夏侯一族的龙纹当真只有太子玙有吗?”
当日贺道清便带着人先把外院翻了个遍,虽然靠着太京府的那个乙阶得到了夏侯珏要乔装进入焰麟阁的情报,但看样子夏侯珏是也有备而来,既然进了焰麟阁,便不会空手而归。
竹轩里只有一座低矮的厢房,厢房外有口水井,贺道清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穿深蓝色衣袍的男子正在提水上来。
贺道清抱拳道:“司先生,打扰了。”
司青澜气喘吁吁地提上来一桶水,看见面前站着一堆人,着实吓了一跳,“贺姑娘这是……做什么?”
贺道清问道:“据我所知竹轩常年空置,不知原来是先生住在此处?”
司青澜笑了笑,“虽说如此,但我偶尔还是要回来看一看,我走之后,竹轩也无人打理,这灰得积到三尺厚了。”
贺道清闻言便又告辞离去,司青澜把水桶提进了厢房,把水倒进盆子里,再把帕子丢了进去。
等帕子全部打湿后他便拧了个半湿,接着拿着湿帕子进了里屋,屋里躺着个英气的男子,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衣物被汗水浸湿,表情看上去也十分痛苦。
司青澜低下头喊了一声:“李焕?”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司青澜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准备把李焕身上汗湿的衣物脱下来,却在快触到李焕肩头之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司青澜心头一惊,猛地侧头,看见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面色冷俊之人正冷漠地看着他。
第42章
司青澜的母亲虽是焰麟阁百里家的直系弟子,但却没有继承百里家的焰纹,再加上百里家分家一脉崇尚武力,在武学上毫无天赋的母亲就被分到了外院,也因此结识了一个外院弟子。
两人从相爱到私奔也不过短短半月,分家家主出乎意料的开明,得知此事后没有阻拦更没有追杀,只是找人跟踪,每半年向焰麟阁汇报情况,如此几年后,私奔的两人顺利诞下一子,但却被跟踪的人抱回了焰麟阁。
司青澜早就知道这些过往,包括后来他的爹娘从没想过要来寻他,在他被焰麟阁带回去的第二年又诞下一个女儿。
司青澜早些年便离开了焰麟阁,那时除了阁主,没人能拦住他,但他还是摆脱不了焰麟阁的掌控,便在青俞城白手起家,开始做一些闲散生意,最后便成了金源钱庄的掌柜,可这一朝为掌柜,处处都为掌柜命,生意做久了难免会沦为俗人,现在他被别人抓住的手腕传来疼痛,那手掌的温度冰冰凉凉,和司青澜偏高的体温直犯冲,他忍不住在心里狂骂娘。
昨日从金库出来后,李焕便要求司青澜带着自己进入焰麟阁,既然是祁连族的后人,司青澜便没有不愿的道理,让李焕乔装成钱庄的伙计财福带着他回了几年没有回去的焰麟阁,只是两人刚到竹轩,李焕便倒在了门口,司青澜把他抱到了塌上,只见这人浑身发烫,表情痛苦,像是被什么折磨着,司青澜想,应该是与昨日见到太爻有关。
司青澜挣脱开青衫男子的手,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司青澜想了想道,“啊,莫不是两日前百里思君那个老女人抓回来的那个……朝廷的人?”
夏侯珏收回手,撇了一眼司青澜,又低下头看着李焕,“他如何了。”
司青澜道:“你还有空关心别人,焰麟阁里到处都是抓你的人。”
夏侯珏闻言淡淡道:“你当如何。”
司青澜笑道:“我虽与焰麟阁势不两立,但也没必要帮一个外人,尤其是朝廷的人。”
话落,旁边的榻上忽地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司青澜在说完后亲眼看见榻上的人猛然惊起,双手紧握成拳朝站在旁边的男子袭去,夏侯珏往后退到墙边,接下这几招,随即进攻之人伸手转身,瞬间拔出放在榻边的长剑,剑身划过剑鞘发出的一阵尖锐声,那剑没有丝毫迟疑,从那人手上脱落后以破空之势朝夏侯珏刺去。
因为剑身长,厢房里狭窄,那剑飞来的速度极快,夏侯珏却不闪不躲站在原地,他双眼盯着剑间,在快要刺破之时找准时机往右偏头,剑便从耳旁划过,插进了身后的墙里。
一切归于平静后,进攻之人站在地上,身上白色的里衣因为刚才的动作敞开了不少,他的呼吸比起先前顺畅了许多,显然痛苦已经减轻。
“你是何时发现的。”李焕盯着眼前淡漠之人问道。
飞来的剑还插在墙里,银色的剑光映在夏侯珏的脸上,“这剑,天下只此一把。”
李焕嗤笑一声,“我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烂的剑。”他看着夏侯珏,眼里却没有笑意,“趁我还没想杀掉你之前,滚出去。”
李焕说完便别过了眼,背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失,即便有司青澜在和夏侯珏动起手来也要吃大亏,他转头刚想对司青澜说什么,脖子上便传来一阵窒息感,夏侯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李焕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挡掉了想掐住他脖子的手,却在下一刻被面前的人抓住了手腕,李焕的另一手立刻朝他袭去,可招式还没碰到人,被抓住的手臂就传来一阵剧痛,李焕顺着疼痛的方向转过了身体,随即后脖颈被人狠狠地掐住,一股大力袭来,他面部朝下,竟被硬生生地按在了榻上。
双手被擒住,脖子被狠狠掐住,脸压迫着榻板,李焕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低下了头,带着冷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在他脑袋上方道:“我当初留你一命可不是要听你说这些话。”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司青澜回神只用了一瞬,就看见李焕被青衫男子按在了榻上,他刚要出手,门外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喊。
“殿下救命啊!”
第43章
司青澜打发走了第二批来巡察的人,听他们说,焰麟阁里逃了三个朝廷的人,让他见到可疑之人就要汇报,听到这话时司青澜直接抄上手边的笤帚就开始赶人,他本来就不待见焰麟阁的人,让他们在这竹轩里叽叽歪歪这么久还是念了那点儿同族之情。
人赶走以后司青澜放好笤帚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袍的女子摔在了地上,手中提着的水洒了一地,司青澜叹了一声,走了过去把快要哭出来的女子扶了起来,边扶还边道:“笨得。”
华伶的腿在逃跑的时候受了伤,虽然伤口已经处理完了,但被烈焰烫伤的地方还是疼,她被司青澜扶起来,却又一脚踩在刚撒出来的水坑里,司青澜眼疾手快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这才不至于摔下去。
“失礼了。”他放开手后道。
华伶后退两步,磕磕巴巴地说了两句谢谢又拿起水桶去井边打水去了,司青澜看她磕磕绊绊的样子,摇了摇头两步上去接过她手里的木桶。
司青澜帮华伶把木桶提进了偏房里,房里躺着个浑身是伤的人,这个人似乎就是焰麟阁最早抓住的朝廷的人,看上去伤得很严重,司青澜也没多问,放好木桶后就出了房间,转身后看见后面站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人,瞧见他的动作后,笑了起来,“怜香惜玉?”
司青澜也笑了,“你不看着夏侯珏,跑出来作甚么?”
李焕没有答话,司青澜见他眼神平淡,一副不想谈论这个人的样子,便道:“只要你说,我随时都能找来人抓他。”
李焕却答道:“我没兴趣参与你们和朝廷的恩怨,我只是来找我师弟,不想在和夏侯珏产生任何瓜葛。”他走到石桌前坐下,手撑着脑袋望向司青澜,“你之前说你们阁主失踪了?”
司青澜点点头,他走到李焕对面坐下:“这要追溯道六十年前,”他缓缓道,“那时几大门派跟随当时的太尉公夏侯文泽征战云宁,从淮州北上一路杀到皇城下,但皇城祁连一脉拥有不死不灭的‘长生’之术,即便联合了几大门派,高于皇城一倍之多的军队还有许多闲散的天下高手,要夺取江山谈何容易。”
“祁连覆灭后,几大门派元气大伤,尤其是焰麟阁阁主,大战以后直接失去了踪迹,焰麟阁的所有事物都交给了副阁主百里思君。”
李焕疑惑道:“你说那个小姑娘?”
听到小姑娘三个字,司青澜差点笑出声,“你别看她那样,云宁一战因过度使用纹术,身上的经脉被毁了大半,为了适应剩下一半的经络才变成这个样子。”他一边道一边举起手来看着手掌的那簇火状的胎记,眼里不知悲喜,“继承了纹术的人命总是要长些。”
竹轩里的五人就这样呆到了日落,李焕和司青澜聊完后便找了棵树午睡了一会儿,夏侯珏和华伶一直呆在偏房里,火红的夕阳透过窗射进来,只见那被映成了赤色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在榻上昏迷了一日的人终于转醒,他猛地起身,随即转过头,看见窗边站着个人。
那人身量高挑,肩宽腰窄,在听到动静后缓缓转过身,身后的夕阳照在他的背后,前半身投下一片阴影,一股压迫感猛然袭来。
封鸣下了榻,随机跪在了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请二殿下责罚。”
夏侯珏道:“焰麟阁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不怪你。”隔了半响,他又问道:“可有探到焰麟阁的阁主是谁。”
封鸣点了点头,沉声答道:“他叫,百里迟风。”
第44章
在淮州刺史姚大人的信文里,青俞城从初春开始气节紊乱,接连暴雨不断,农田无法耕种,水路的货运无法进行,水位在三日内便逼近了河堤,终于在第二日夜里被冲毁。
姚大人心觉蹊跷,若说洪水太过猛烈,冲毁寻常的河堤信也便信了,只是青俞城的河堤在十几年前由千炼塔建造而成的,其构造之巧妙,用料之坚固,怎会连五日都守不了。等暴雨停歇后,姚大人便在救灾之余去到了青俞城外围,从远处看被冲毁的地方,断面呈弯曲状,再仔细一看,像是两个相连的半圆形。
若是被水冲毁,缺口定是不规则的锯齿形,姚大人走近河堤再看,断面平整得像是被磨过,而侧面连接完整河堤壁面的地方有像是被烧出来的黑色痕迹,此等景象,绝非洪水所为。
“那殿下的意思是?”
“姚大人已经写得很明了了。”夏侯珏道,“是焰麟阁炸毁了河堤。”
封鸣又问:“他们这么做是为何?”
此时夕阳已经沉落,夜里又风吹来,明月挂在竹林上头,在石路上映下一排摇曳的影子,夏侯珏坐在竹林旁的石桌上,对面坐着环着双臂的封鸣。
“炸毁河堤后,焰麟阁派出几乎所有的人手抢在官府前去青俞城救人救灾,”夏侯珏语气冷了几分,“同贺道玄麟一样的手段。”
封鸣不解道:“可当年讨伐祁连时明月山庄和焰麟阁不都是盟军吗。”
“今时不同往日。”
说完后夏侯珏便不再言语,封鸣也自是不再多问,等到周围蝉鸣声起,封鸣站起来两三步离开了石凳,等封鸣再回来之时,脸上已经换了模样,夏侯珏看了他一眼,只道了句:“这次别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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