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鸣跪在地上颔首接着跳上屋顶消失在了夜色里。
李焕从后院里找着一张木桌子,他把桌子搬到前院,又去屋里拿了四个凳子,摆好后司青澜就从后面的灶台上端上来几盘菜肴。
桌上总共五个菜,李焕看着最中间的醋鱼问道:“能吃吗?”
司青澜闻言冷笑,“那你就别吃。”
两人说话间,后面传来脚步声,两人应声回头,看见华伶拉着夏侯珏的袖子往前走,夏侯珏跟在后面虽说还是那副平平的模样,只是这次看向华伶的眼里多了一丝看白痴的意味。
四人落座后便开始动筷。坐在上座的自是最年长的司青澜,司青澜是个生意人,心眼大又圆滑,不管对面是人是鬼都能笑呵呵的聊两句;华伶坐在司青澜对面,自从落座后便一直在吃,一刻也没停过,整个过程都没见她抬过头;夏侯珏更不用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是那个死样,吃着吃着偶尔也会和司青澜聊两句,坐在他对面的李焕也吃得气定神闲,看着华伶认真吃饭的样子,还会站起来去抢她的肉。
等明月高悬,一桌子菜也吃得干干净净,李焕帮着司青澜收拾完后便去寻了两坛酒跳上了屋顶,入目便是一个高挑的背影,他身上穿着赤黑色的麒麟服,这是焰麟阁弟子穿的衣服,竹轩里没有别的衣物可换,这还是司青澜从外院拿回来的。
焰麟阁的麒麟服衣摆只及小腿处,为了方便动作,衣服紧贴躯体,及其修身,还在太京时,夏侯珏总是穿及地的衣袍,虽然也是绝世出众,但今日这般看着,除了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他平日都散着的头发高高地束了起来,马尾倾落到腰臀处。
李焕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把手中的酒坛扔了过去。
前面的人从侧面抬手接下酒,李焕上前去坐在了夏侯珏旁边,把酒罐放在面前用牙齿咬开了盖子,接着他抬起头猛烈地罐了一口。
“上次和你喝酒还是在大牢里。”
夏侯珏提着酒不喝也不放下,就这么垂着拿在身侧,李焕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地道:“我知道那天救我的人是你,宋无音哪有这么好的轻功。”
夜里有风吹来,扬起两人的发丝,空气里弥漫着酒的香气。
“回到凌绝峰后我想了很多,其中就有你。”李焕道,“我在凌绝峰呆了太久,你来得又太巧,我以为那就是师父说的情爱,但其实只是我孤独太久,突然有一个长得好看的人陪我喝酒陪我聊天,我很兴奋很激动罢了。”他眯起眼睛看着天上的明月,“这世间的情情爱爱哪会这么容易,我对你说浅了是朋友,说深了只是我想下山的执念罢了。”
夏侯珏目视着前方,平淡道:“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听到夏侯珏的话,李焕不甚在意,他放下手中的酒继续道:“无论你如何算计我,我都无所谓,只是林疏的仇,我不会忘记。”
说道这,李焕笑了起来,“下次见面,我要亲手杀了你。”
第45章
四十五
李焕回到厢房后司青澜同他说起了焰麟阁的事。
六十年前的青俞城里有座不寻常的小庙,小庙名唤麒麟庙,就在枫叶林的东南处,是青俞城的百姓们募捐集资搭建而成,里面供奉着一尊麒麟像,要说为何这样,民间里有一段传说。
相传淮州一处在几千年前是处荒蛮之地,此地雨水经久不衰,且带有煞气,沾染后生灵唯有一死,所落之处寸草不生。某日有一天间神兽迷失此地,神兽神性,雨水沾身却毫发未伤,神兽茫然四顾,所见之处苍凉一片,荒无人烟,便请求上苍降下业火,上苍听后顺应它的要求降下了巨大的火球,从遥远的上空穿过云层直坠大地,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烧尽了雨水里的煞气,待雾气散去后,整个淮州大地焕然一新,而神兽从那以后便一直呆在人间,因为它失去了重返天间的资格,作为降下业火的代价,如此千年神兽通了人性,化人后的世世代代都护着淮州一方水土。
可传说毕竟是传说,真正守护百姓的乃是枫叶林里的焰麟阁。因为焰麟阁坐镇青俞城,此处少有山贼强盗扰乱,百姓还因焰麟阁的族纹是麒麟的模样便把传说与焰麟阁相连在一起,说焰麟阁百里一脉就是那神兽的后代,感激又敬重,后来也就把庙建在了枫叶林旁。
这段传说人尽皆知,司青澜没有对李焕有过多的描述,他喝了口茶继续道:“可就在六十年前的立春,朝廷天震军突降淮州,下达禁邪令,说焰麟阁是异端邪派,追捧它信奉它的人也都是邪恶之人,天震军见之杀之,军队就驻扎在淮州的中心城外,青俞城的百姓日日夜夜惶恐不安,在逼迫之下和天震军一道砸毁了麒麟像,烧毁了麒麟庙,见到焰麟阁的人便喊打喊杀。”司青澜道,“可即便如此,天震军也在淮州杀了很多人,无论是百姓还是焰麟阁。这便是当年焰麟阁与几大门派还有夏侯文泽的军队组成盟军的导火索。”
李焕听完当年的来龙去脉后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如今祁连覆灭,为何又要造反?”
司青澜闻言不忙着答话,他喝了一口茶水,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五年来天有异象?”
李焕皱眉道:“莫非与朝廷有关。”
司青澜道:“夏侯族的人触犯了禁忌。”
李焕又追问是何禁忌,司青澜无语,“你真当我是神,什么都知道。”
“那你为何要帮我?”
“你身上流着祁连一脉的血。”司青澜低声道:“只有你,才能杀了夏侯族的人。”
司青澜说完李焕便沉默了下来,司青澜提起茶壶给他的茶杯里倒茶。这一天下来,司青澜发现李焕似乎是认识那个朝廷的人,那个叫华珏的虽然年纪轻轻但在朝廷中地位应该不低,只是不知道李焕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思及此,司青澜换了个话题,朝李焕问道:“太爻在何处?”
李焕闻言抬起胳膊把手探进衣襟里,从脖子上拉出一根黑色的细绳,上面缠着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石头,比之前在金库看到的那块小了不少,“原先放在怀里怕掉出来,索性拿绳子拴着。”
司青澜看着李焕脖子上闪着光芒的石头,眯着眼笑了起来,“不久后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焰麟阁内院与外院的交界处是降炎堂,堂内坐着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小姑娘,因为椅子太高的缘故,她的双脚悬空,却不影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她双手环胸,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子。
“禀告副阁主,夏侯珏还有他身边的小姑娘就在竹轩里。”
百里思君问道:“逃跑的那个呢。”
“下落不明。”
百里思君点点头,“去吧,不要打草惊蛇。”
等人离开后,百里思君走到屏风后面,从一个长条状的锦盒里拿出一副画。她把画展开前面一部分,只见一个人像露了出来,百里思君细细地看着他的脸,眼中爱恨交加,“姚郎……我再找一个人同你陪葬。”
第46章
华伶惊醒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出了一层汗,她坐起来摸了摸脸,脸颊和额头上全是汗珠,里衣也全都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她在黑暗中下了塌,又在身上披了一件薄纱,接着出了厢房。
时逢夏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淮州又多雨水,到了夜里便潮湿难耐,华伶一路走到水井旁,拿起水桶刚要放进井里,一双大手便按在了自己手背上。
那手的温度比自己的要低上许多,接着便接过自己手中的木桶,往井里扔去。
华伶放开了手侧头喊道:“二殿下……”
夏侯珏把盛满水的木桶提了上来,接过华伶手中的帕子放进了桶里,一边伸手浸湿一边问道:“睡不着?”
华伶点点头,夏侯珏把湿帕子拧干,把华伶拉了过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拿着帕子擦去她脸上黏腻的汗珠。
华伶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衣襟,接着那充满惊愕的眼瞳里逐渐涌上惧意,她眼神直视着前方,双手轻微地颤抖起来,说出来的话里带着恐惧:“我梦见了姑姑……”
夏侯珏擦拭的手一顿,没有说话,接着把华伶转了过去,背对着他,伸手把华伶的头发撩到肩膀前面露出雪白的后脖颈,夏侯珏微微低头,又伸出手去擦她的脖颈,眼神淡漠。
不知是不是又想到了梦中所见,身前的女子连肩膀都颤抖了起来,夏侯珏微微蹙眉,刚想把她转回来,身后却传来声音。
“华兄。”
夏侯珏转过了身子,身后站着身穿湖蓝色长袍的司青澜,他朝自己拱手欠身,又道:“方便的话请随我来。”
夏侯珏跟着司青澜去了西边的厢房,进了屋后,眼神的场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白衣的剑客蜷缩在榻上,额头上因为疼痛出了一层冷汗,被汗水浸湿的里衣黏在身上,隐约能在手臂和胸膛上看见肌肉的弧度。
“这小子半夜就开始叫唤,”司青澜打了个哈欠,“一个劲的喊华先生华先生。”
夏侯珏问道:“这是何病症。”
司青澜摇了摇头,夏侯珏走过去坐在了榻中央,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觉,挣扎着撑起剧痛着的身体,夏侯珏抬眼看去,眼前的人虽然面露苦色,但与那夜在天上间不同的是,他眼中一片清明。
李焕强撑着身体,在看见夏侯珏的那一瞬间,低沉地说了一个字:“滚。”
夏侯珏想起入睡前这人在房顶上同他说的那番话,眼神沉了沉,他往前坐了坐,一把抓住剑客朝他挥来的手,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脚踝往下狠狠一拉,剑客碰地一声跌回了榻上,夏侯珏欺身上前,抓住李焕的另一只手同方才那只手一起举过头顶,李焕见状立刻抬腿向上前的人扫去,夏侯珏腾出另一只手挡住了李焕的进攻,随即翻身上榻压在了李焕上方。
墨色的长发倾泻而下,落在李焕不断起伏的胸膛上,鼻间萦绕着夏侯珏身上清冽的气息,上方的压迫和背部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他听见夏侯珏问道:“先前你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第47章
夏侯珏看着身下表情扭曲的人,眼神里竟带着森森凉意,“若你的想法真像你所言那般,就不要再让我听见或者看见言不符实的事。”他道,“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你的华先生根本不存在。”
说完后夏侯珏放开了李焕,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他不知道床榻上忍受着痛苦的人听进去没有,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耐性。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李焕,放他回凌绝峰也一样,就算李焕不死他也能够达成目的,无论今后他们会不会见面,还会不会有瓜葛对夏侯珏来说都无所谓,这世间一切的变数都不能阻挡他。
夏侯珏走出房间后随即顿住了脚步,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接着抬起胳膊,过了一会儿一只灰毛的信鸽从天上降下,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夏侯珏把信鸽腿上的纸条抽出来,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奇丑无比的字,应该出自阿勒伽之手,夏侯珏读着读着眉头逐渐皱起。夜风吹过前方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再向下看去,方才还站在前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遥远的天边忽地闪过两道亮光,亮光过后便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整个夜空漆黑一片。
静寂中,只听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有人跨进了房门,回头把门关好后便向水壶的方向走去,可还没走两步,她脚步一顿,猛然转身,两把刀刃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
华伶转身时便抽出了怀中的匕首举在身前,面前是个身穿夜行服蒙面人,他手中举着刀,没想到前面的女子居然接下了攻击,蒙面人当即收手又换了个角度举刀刺了过去,华伶惊叫一声,踉跄着往后退去,嘴里害怕地叫着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干,蒙面人的第二刀刺了下来,华伶惊恐地往后一扬,脚后跟却踢到了桌角,华伶直接仰面摔了下去,她一屁股摔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蒙面杀手就朝她扑了过来,手里挥下的刀刃闪着寒光,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流着眼泪,反握着匕首朝前方胡乱挥着。
蒙面杀手本来以为一刀便可以结果掉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没想到她挥的每一刀正好都挡下了自己的进攻,干净利落且动作老练,毫无破绽,蒙面人见自己伤不了他分毫,突然急火攻心手上凝聚内力,但突然腿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小的刺痛,他疑惑地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腿不知何时变得漆黑一片,甚至还在腰往上蔓延,蒙面人再仔细一看,他的腿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猛地叫出了声,刚要往后退去,声音却戛然而止,一把匕首从侧面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脖子里,他瞪着眼睛朝前方看去,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充满着畏惧。
蒙面人倒下的时候华伶往旁边闪了闪,她看着趴在地上的人愣神了片刻,那些虫子已经四散而去,她回过神来急匆匆地把匕首放进袖子里,穿好衣服跑出了房门,接着跳上了屋顶,前方有个模糊的人影,华伶跑了过去,所过之处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他们都是与刚才一样的蒙面人。
一阵疾行过后,华伶已经离开了竹轩的范围,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华伶喊了一声:“殿下!”
眼前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眼前一座更高的屋顶,那便是处于焰麟阁中央的降炎堂,那边的屋顶的上同样站着一个人,那人身量矮小,带着满脸的不屑看向下方的人。
百里思君把手背到身后,展颜一笑,“二殿下何必急着来送死啊?”
第48章
枫叶林北方的山坡上有座简陋的木屋,从木屋往下看能看见整个枫叶林和焰麟阁,木屋外静坐着一人,那人闭着眼,额间的火焰胎记与坡下枫叶的颜色别无一二。
片刻后,那人轻轻抬了抬头,遥远的山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啼鸣,而后天边开始泛白,从灰蒙的云层中透出几丝光亮来,接着有细丝从云层深处降下,落到树叶上发出啪的响声,林中有雾气开始升腾。
是破晓。
夏侯珏从天边收回目光,他再往两边看去,周围的屋顶上早已站满了人,他所站的屋顶下也全是焰麟阁的弟子,接着他垂下了眼,不知看向何处,站在一旁的华伶见了赶紧把手伸进了自己的怀里,好不容易把东西掏了出来朝着夏侯珏的方向用力一扔,一个短且尖细的东西在细密的雨滴中迅速划过一个弯曲的弧度,站在前方的人抬起手,轻轻握住了飞来的东西,接着又把手垂到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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