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忽略掉心中的情愫,那种酸涩与愤怒只在他的心头存在了一瞬,他以前一直以为李焕只是一把凶狠的刀刃,就像太京府里所有的官吏一样,他确实没猜到,李焕的这一步,直逼到了他的命脉。
夏侯珏双眼盯着地面,声音沙哑道:“你为何不直接让灭咒杀了我。”
“我不知道司青澜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在此之前你和你的氏族都得活着,”李焕顿了一下,接着凑到夏侯珏的耳边,轻声道,“不过现在这局面,倒不是因为这个。”
说罢,李焕握剑的手往后一拉,歘的一声拔出了夏侯珏腹部的剑,后者闷哼一声,嘴里的血还没吐出来,背上又一痛,他双眼微瞪,有人提剑一把捅在了他的后腰上。
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夏侯珏,你也有今天。”
房顶传来不自然的微弱的震动,但玄衣男子已经来不及顾及,他捂着肚子匍匐在房顶上,方才蹲着的人已经站了起来,他颤声道:“你要给你师弟……报仇。”
上方没有传来回答,李焕站在原地,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大,就连房顶上的石子都被震得弹起,房顶上的瓦砾因为震动触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他四处看了看,不仅仅是脚下的房子,下方的空地也摇摇晃晃,李焕回头和林疏对视一眼,接着便一脚踹上了夏侯珏的腹部把他掀翻了起来。
鲜血在空中飞溅,等玄衣之人背朝地面砸下,李焕弯下腰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到下方的空地处,接着飞身而上,在空中把剑举过头顶,夏侯珏在砸到地上之后瞬间睁开了眼,李焕的剑就在上方朝着他的咽喉高速刺来,他双手凝聚内力,准备接下这一击,可就在他的剑尖与手上的真气相撞之时,他们身侧的土地突然爆裂开来,耳朵里传来轰鸣声,有什么东西从爆裂之处钻了出来。
第103章
刹那间,碎裂的土块从爆裂之处弹射到空中,在细沙和碎石形成的幕前,一人半躺在地一人跳在空中,空中那人在惊愕之中回过神来,随即大吼一声:“林疏!”
站在屋顶上的人被这一声叫回神来,他跳下去把倒在地上的女子抱了起来,接着朝右方的树林跑去,李焕在叫喊之后当即把剑插回了背后,接着向下坠落到玄衣之人身旁,伸手抓过他的手腕用力一扯,把人背到了背上。
爆裂过后有漆黑的东西飞到了空中,李焕不敢回头,背着人朝右边跑去,两方汇合之后一齐跳进了一座柴房里。
柴房里商怀策早已等候其中,李焕在进去之后立刻把玄衣之人放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个蓝色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夏侯珏的嘴巴里,接着伸手把他身上的黑金色的外袍拽了下来,又动手去解他里层衣物的腰封。
方才的血液凝固了不少,里层的衣服很不好脱,李焕急躁地扯开他的里衣,伤口完全暴露出来以后,他盯着那块竖状的裂口朝旁边伸手,沉声道:“酒。”
话落,商怀策把一个酒葫芦递到他手上,李焕掀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接着低头,把口中的酒喷到伤口上,眼下饱满的腹肌立刻绷紧了起来,李焕根本没有间隙停顿,他盘腿坐在夏侯珏对面,两人的腿靠在一起,他把葫芦里剩下的酒倒在手上,接着一只手握住夏侯珏的腰侧把人固定在他的面前,另一只手从另一边的腰侧向背后摸了上去。
李焕在夏侯珏来之前就告诉了林疏别把人捅死,但后者似乎是下了狠手,背上的伤口比起前方他捅出来的要深了许多,李焕从他背部的脊柱往上摸去,掌下的肌肉紧实细滑,摸到伤口时他能感觉到掌下的肌肉瑟缩了一下。
伤口靠近蝴蝶骨的位置,此时面前的人只有腹部暴露在空气中,肩膀和胸膛上的衣物散乱不堪,最外层的衣袍搭在臂弯里,李焕伸手抓住后颈的领子把背上的衣服拉到了腰间。
冬日的傍晚气温极低,夏侯珏全身都冒出冷汗,李焕拿起酒葫芦伸到夏侯珏的背后把酒朝伤口倒了下去,倒完剩下的酒之后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瓷瓶,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了他腹部和背上的伤口之上。
这是生息谷特制的随身药,一个内服,一个外敷,只要是生息谷的人身上都会备上这两瓶。夏侯珏背靠在墙壁上,药粉撒在伤口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这个疼痛比方才的酒疼上十倍,甚至及上灭咒,他额头全是汗水,淡朱色的嘴唇泛着乌白,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焕被这一声叫愣了,屋里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旁边的林疏声音一沉:“快走!要来了!”李焕立刻抱住面前的人跳上了房顶,他朝下方一看,柴房前方的地面有块凸起之物遁地而来,一路飞沙走石,速度极快,他心头一惊,立刻朝身后的树林里闪去,落地之后又抱着身上的人往前奔了片刻才停下来。
林疏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问道:“怎么又来了?”
李焕放下手中的人,让他背对着自己盘腿坐在地上,说话的声音里也带着些许慌张,“她应该是听见了夏侯珏的声音。”
林疏思索了片刻,微微皱眉,“师兄,有一事我不明。”他道,“那怪物虽然是由人变的,但也与我们在村子里遇到的那些并无不同,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可为何她还会对这个人产生反应?”
李焕坐在夏侯珏面前,缓缓道:“如果华莲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变成了怪物,那么她不可能只呆在谢家村,一定会去袭击附近的百姓,就像村子里袭击我们的怪物一样。”李焕道,“她一定保留着部分意识才会只呆在谢家村。”
他看着面前微微喘气,听到他们的对话想询问什么却欲言又止的夏侯珏,想起了方才的怪物与这个人的关系,突然笑了一下,对着他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引你来谢家村,让你受伤就是为了引这个东西出来。”
这时,面前的人突然问道:“那是什么。”
李焕还未回答,面前的人眉头一皱,嘴角又渗出血来,他方才只涂了腹部的伤口,背上的重伤还未上药,李焕立刻从怀里掏出红色瓷瓶,却在倾倒时动作一停。
从夏侯珏伤他患上灭咒到他被刺两剑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之中他的身体都在忍受剧痛,比上一次灭咒侵身的时间延长了两倍之多,遭受如此痛苦,寻常人怕是早已晕厥半死。疼痛出声乃人之常情,只是这声音会引来麻烦。
李焕抬头去看林疏,此时他已经去到前方望风,用他的话说,他多看夏侯珏一眼就会恶心得想吐,更别说和他靠近五步之内的距离,呼吸同一片空气。这样看来,想让林疏来帮忙是不可能的了。
李焕面露难色,抬手挠着后脑,竟难得的焦躁起来。
夏侯珏坐在地上运功,额角的冷汗直冒。在方才的跑动中,腹部和背部的伤口又渗出血来,若是内伤他定能调理,只是外伤光靠运功是不行的,更何况他的精力与体力已经所剩无几。
这一次的外伤比起焰麟阁那次还要严重,那次用了一个月的时日来养伤,这次恐怕得再加一月。他眉头紧皱,四面八方的寒风被他周身的真气挡在身外,体力逐渐恢复了些许,正当他睁眼准备起身跳开之际,背部突然传来剧痛,他猛地张开嘴,惊叫声就在嘴边,可是下一刻就吞没在了嘴里,有人用嘴堵住了他的声音。
嘴唇上传来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对方的嘴和他一样微张着,四片唇瓣贴在一起,两边的吐息全都进到了对方嘴里,夏侯珏知道李焕的行为只是为了在上药时不让他发出声音引来袭击,但他依旧难以忽视唇上和嘴里的热度,这份在意甚至盖过了背上传来的疼痛。
上完药以后李焕收回手,脑袋向后移动了少许离开了夏侯珏的嘴唇,他微张的嘴里吐出一口热气,在寒冬里化作一团雾气,湿润了两人的嘴。
白衣之人此时坐在地上,与夏侯珏相对而坐,两双盘着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玄色与白色的衣摆糅在一起,李焕谢侧着头,说是离开,但嘴唇依旧与对方的几近相贴,他抬眼去看眼前人的表情,对方低垂着眼,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他的睫毛却轻轻颤动,呼吸也变得更加湿热。
李焕见他这幅模样轻轻勾起嘴角,有些好笑道:“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了。”
因为轻笑而呼出的热气像有温度的羽毛一般抚过嘴唇,夏侯珏当然知道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只是那两次的亲吻带着利用,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他不在意,也不会动摇,只是这次他能感受到心跳的速度比平常要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禁锢。
夏侯珏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片刻前这个狂妄又自大的剑客明明对他毫不留情,如果这其中有报复的成分,那么他现在就应该狠心到底,要么利用他,要么折磨他,就像他曾经对他做的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治疗他的伤,来动摇他的心。
李焕说完后冷哼一声便想直起身子去拿怀中的白布,可就在他动作之时,夏侯珏忽地抬眼与自己四目相接,下一刻,唇与唇之间本就微弱的距离轻易地被对方填平,他微微睁大眼,错愕之中夏侯珏微微偏过头,张开了嘴,唇瓣之间紧紧相贴,密不透风。
对方湿热的舌头探了进来,鼻间清冷的气息与血腥味糅杂在一起,像极了那次在太京城皇城后山他喂血给夏侯珏时散发的气味。李焕离开伏昆山不过七日,就像在那时他说的,他会忘记执念,这七日里他偶尔也会想起夏侯珏,只是再想起时,他已没有太多的感受,对他的恨因为林疏的恢复而淡去,至于他对自己的伤害,现在他身体里的灭咒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让夏侯珏死无葬身之地,就连方才再见之时他也心如止水。
李焕没有退去,他漆黑的眼眸里带着锐利的锋芒,直勾勾地盯着夏侯珏的眼睛,他同样伸出舌头与对方舌尖交缠,黏腻的水声从唇边泄出,对方冰凉的手指轻点在他的手心,他极力压下这股异样的酥麻感,只是对方在辗转亲吻时,突然低声轻唤道:“李焕……”
心脏震动了一瞬,名为想念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没有刻意忽视,慢慢地在深吻之中闭上眼。
夏侯珏的任何行为都带着利用和目的,这一点李焕再清楚不过。
再睁开眼时,他抬起右手朝夏侯珏袭去,嘴唇也在这时分离,对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抬手挡住了进攻。李焕用剩下那只手擦掉了嘴角的唾液,朝夏侯珏轻蔑一笑,“你可真是死性不改。”
说罢,他站了起来,把怀中的白布扔给他,“既然能动了,就自己缠。”
夏侯珏拿起白布三两下便把伤口缠上,接着穿好衣服,站起来没有温度的眸子看向李焕,“华伶在何处。”
第二次袭击时,李焕看见商怀策带上了华伶跟在他们后面,商怀策的轻功不如他和林疏,速度慢了许多,只能躲藏在就近的树林中,但这会儿的时间,怎么说都应该与他们汇合了。
李焕心觉异样上前两步拍了拍林疏的肩膀,接着跳上了树朝村子的方向移动,片刻之后熟悉的村子的景象出现在他眼前,他翻身落在地上,抬眼时看见前方的屋顶上站着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她的头发散在肩头,身上穿着的是村子里的灰色短衣,她垂在身侧的手反握着一把金色的匕首,她盯着第一次爆裂过后的土动也不动。
风吹起了她的秀发,露出来的侧脸清秀灵动,全然没有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模样,而那双眼睛,在月色下,透出与平日不一样的清明。
第104章
李焕两三步跃上房顶,在华伶身后站定。他不知这人是何时清醒的,也许是刚才,也许是从一重虚境里醒来之后,她站在寒风中,浑厚的真气萦绕在她周身,那恐怖的真气流从前方压过来,李焕心中大骇,原来她苏醒的不止是头脑,还有一直刻意压制着的,七重归墟境巅峰的实力。
论武功,七重归墟巅峰的实力在太京府排行第二,而放眼整个江湖武林,是与贺道玄麟不相上下。
李焕低头看去,女子手上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这匕首名为迎春,李焕在凌绝峰藏书阁的《兵刃全解》上看见过,与残雪落云一样是由千炼塔锻造出来的绝世兵器。
这把武器刃身笔直,比起匕首更像是一把短刀,只是比刀更纤细一些,刀柄呈深金色,上面有凸起的形状,看上去像是初春绽放的迎春花。
看着眼前单薄的背影,李焕想起了曾经还在凌绝峰时,他曾在邱州城的茶馆里听过,十八年前举办的武林大会上,江湖各路豪杰群英荟萃,来者皆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荆州生息谷只来了一名十四岁的小女子,这小女子一路杀进了五强,让以医术闻名的生息谷出了一名以武功见长的武林高手。
那曾经是桀骜不逊,潇洒肆意的天之骄子。
李焕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悲凉,他上前一步,问道:“白驹过隙,前辈浑噩的光阴可还过得满意?”
良久,那微弱的,带着不知何来的恐惧与歉意的声音细微地响起:“那时……我应该同姑姑一起死在村子里。”她仰起头,眼眶里有光点闪动,她平日里随意哭叫惯了,可眼下却未见她落泪,苍白的脸上是惊恐与哀伤。十几年光阴似箭,她每日每夜都会梦见脚边头身分离的村民还有华莲狰狞的面目,无论过去多少岁月,她都被困在了血光淋漓的那夜,不见光亮,永无天日。
“从谢家村出来以后,我再也没回过生息谷,就连我爹病死我也不曾回过。”她道。
李焕道:“你中了浮幽城的纹术,屠村并非你所愿。”
华伶摇头,苦笑了一下,“若是你,你会把这一切都怪到魂惑上吗,面对自己的族言,面对自己族人,你会像个懦夫一样撇清自己所有的责任,大叫着这不是自己的错吗?你能做到吗?”她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自己全是厚茧的手掌,“我不可能做到,村子里的人真真切切是我亲手杀死的,我手上沾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血。若是我强一些,强过扶轩,我便不会中他的魂惑,我既已知晓一切的因果,更不会让村民白白送死。”
听到此处李焕抬头,急迫地问道:“因果到底是什么?”
前方的女子顿了一下,接着又缓缓问道,“你可知……天诛之劫。”
李焕答道:“夏侯氏触犯了禁忌,制造出了非人之人……”
“这都是浮幽城的骗局。”
女子回头过头来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笑容,“天诛之劫的发生,不是因为夏侯一族驱使千炼塔制造出了仿祁连血脉的‘来苏’,而是为了不让神石太爻吸收世间的真气,天地之间自发的扰乱规律的手段。”
李焕皱眉道:“可古籍上记载,创造非人之人确实乃逆天之举,上苍不论用什么样的形式都会都会降下惩罚。”他低头沉思了片刻,“难道……来苏并非创造之物,从始至终都是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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