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太快,男子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屋子里便响起一个男声。
“褚大人。”
这三个字低沉又冷漠,让人不寒而栗,男子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刚才那个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男子疑惑道:“你是……何人?”
女子垂下眼看他,“夏侯珏。”
男子震惊地睁大了双眼,接着从椅子上爬起来,咚地一下跪在地上,弯腰伏在地上,压抑着声音道:“微臣,罪该万死。”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夏侯珏问道:“太京府打探到消息,说三皇子在你的府邸里,可有此事。”
褚大人低着头回答道:“确有此事。”
夏侯珏闻言眯起了眼,“太爻盟为何没找到。”
“三皇子被臣安排在了后庭的地窖里,里面还有个暗门,极为隐蔽,太爻盟没人找得到。”
夏侯珏闻言沉思了片刻,接着便走到他旁边,男子微微抬眼,只能看见两层朱色的裙摆,像极了那日太爻盟闯入府邸时杀他家眷时从胸口飞溅出来的颜色。
女子盯着前方,冷漠道:“带路。”
守在书房门口的守卫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绝望的啼哭,接着门被一踢开,清瘦的中年男子冲了出来一边做手势一边对守卫大吼道:“你们从哪儿找的疯女人?非要让本官替她赎身,本官从来都没去过什么秋月楼!”
听到动静,书房周围的守卫全都聚集了过来,方才那名红衣女子抱着男子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守卫们见这女子容颜美丽,身段婀娜,就想把她拉到后面的柴房里糟践一番,可刚一伸手就被其中一个守卫制止了,“这是头儿要的人。”
于是他们便都收回了手,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对面的人脖子上裂开了一条黑色的口子,接着自己的脖子一痛,血从嘴中喷出,顷刻间,书房周围的五名守卫全都倒在了地上。
褚大人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便带着身旁的人往后庭里走。
一路无人,褚大人一边带路一边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身后几乎没有脚步声,但他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女子的衣裳繁琐,走起路来或多或少都会有摩擦声,走到后庭的花园时,他突然发现身后的摩擦声断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朱色衣裳的女子站在离他十步的距离,淡漠地看着他。
早在来前,夏侯珏便让太京府探清了府邸的守卫,此刻,从前堂走到后庭,一路上都不见人影。
“二殿下……”男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可就在下一刻,面前的人消失在了原地,他感觉脖子一痛,窒息感瞬间传来,他痛苦地扣住抓住自己脖子的手,明明现在是个女子的手但却硬如磐石,挪动不了分毫。
夏侯珏冷冷地看着他,若他真的跟他进了地窖里,恐怕见不到不是三皇子而是中了埋伏。
“你反叛的理由我现在无瑕关心。”他道,“我只问你,三皇子在哪里。”
男子涨红着脸,头上青筋爆突,只能吐出两个字:“浮幽……”
话音刚落,夏侯珏掌中内力爆发,把手中的人猛地扔到了围墙上,只听嘭的一声,围墙向里凹裂,男子滑落在地,嘴里吐血,“……他们抓了我的妻儿……微臣别无选择。”
此刻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前后都有守卫冲来,夏侯珏跳上围墙,脚步轻点两三下便出了府邸,外面陆之羽正在等候,还没等他问话,对方先开了口,“二殿下,我们得马上去太京府。”
第100章
“陆大人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那贼人武功高强穷凶极恶,你看这脖子给小人掐得,现在都还有手印。”
陆之羽靠在树下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分府的小文官围着他上蹿下跳,控诉着方才入侵者的暴行,就在他喋喋不休之际,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头。
“安静。”陆之羽道。
这时,前方案卷阁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男子身着玄白相间的衣裳,头束发冠,俊美的脸上是与以往不同的凌厉。
陆之羽见到来人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地上,颔首道:“二殿下。”
“褚霄散布假消息引诱我去褚府的地窖。”夏侯珏森然道,“太爻盟想抓住我。”
陆之羽听后震惊抬头,“怎么可能?”
世胄武林皆知夏侯一族的纹术“潜龙”乃破除空间限制之术,目及之处无人能限制他们的行动,太爻盟引诱二殿下去地窖是想先把他的行动空间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但即便如此,就算不使用纹术,以二殿下的武功境界要生擒住他比登天还难,再加上唯一能对夏侯皇族产生威胁的灭咒已破,七重归墟境界之下再无敌手。
思及此,陆之羽眉头深深皱起:“莫非……他们找到了相克之人?”
说完,庭院里陷入一片寂静,小文官瞧着凝重的气氛咽了口唾沫,悄悄地溜回了案卷阁,夏侯珏在身后的门关上之后走下台阶,站在陆之羽身边负手道:“你立即赶往浮幽城,让申子狐潜入城中,务必保证三皇子和褚氏母子安全。”他盯着前方,漠然道,“一切按原定计划行动。”
陆之羽颔首,接着问道:“那二殿下……”
“去谢家村。”
谢家村瘟疫一事早在上一任太京府统领秦王夏侯玥卸任前便归档在了太京府的案卷库中,在连续派往两个戊阶官吏且都有去无会后此案从戊字卷升级成了甲字卷,且无人执行。
在太京府的案卷中,每年甲字卷数量极少,且上一年累计下来没有完成的占多数,因为这类任务大多时限较长,距离较远,诸如去到他国完成卧底,刺杀任务等等,早在他接手太京府时已全部查阅过,但谢家村一案的甲字卷被封存在案卷库的机关暗格中,打开方式只有秦王知晓,可他却说打开暗格的钥匙不小心被他弄丢了。
夏侯珏自是不信,但也不在意,谢家村瘟疫的事他有所闻而,就连医术高明的生息谷也束手无策,以杀人和诡计见长的太京府当然也无能为力。
从云宁城知府府邸到苍州分府再到五十里之外的谢家村,即便快马而行也用去了半日,分府文官被袭击时快到午时,袭击者要赶回谢家村同样需要半日的时间,想来他们的脚程差不了多少。
夏侯珏抵达村外时已是日暮时分,他下马把马匹拴在了村外的草棚里,接着走了进去。
还未到达村外时他便在吹来的风中嗅到了烟尘和血腥味,进了村子后便看见路上全是一滩又一滩的血迹,血迹之上还有黑色的团状物,散发着腥臭味。在这污秽不堪的路上,身着玄白衣裳的人面色淡漠,一尘不染,似与此地格格不入。
冬日的夕阳沉没得极快,两侧的房屋逐渐暗淡下去,四周寂静无声,地上移动的人影被拉得很长,就在他即将走到一片空旷的空地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他停下脚步,与后者保持十步的距离。
他盯着前方的人,那人背对他着侧躺在地上,身材娇小,头发散在地上,看模样应是女子,就在他准备开口叫人时,周围的景物突然凝固,一切似乎都被被放慢了下来,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身后铺天盖地的杀气。
白衣翻飞,一名青年停格在他身后,握在手中的长剑已经横过身侧,正朝眼前人的脖子猛然砍下。
第101章
锋利的剑气逼到了喉间,夏侯珏猛然蹲身,躲过了一招,袭击者早有预料,一剑落空后他顺着挥剑的力道在空中转了一周,持剑的手举过头顶,自上而下劈了下去。
剑尖劈开周身真气在所划之处留下一道半圆轨迹,半蹲之人见状,袖中匕首瞬间滑落反握在手从身侧蓄力朝前挥过,一匕一剑相撞,都被对方的内力震得手心发麻。
两招不过两息之间,夏侯珏蹲身时触到剑刃断裂的发丝还飘在空中,白衣青年的突袭速度之快,下手之准,天下还没几人能够躲过。在兵刃相触之后,夏侯珏眼神一凛,另一只手出拳打向对方的命门,对方侧身躲过,两人在空地上交起手来。一玄一白在暗淡的夕阳下交错,三招过后,玄衣青年跃上了屋顶,与白衣相向而站。
李焕垂着右手,剑尖轻点在脚边的瓦片上,他看着对面淡漠如水的人,轻轻地笑道:“来得倒是挺快。”
面前的人穿着一如既往的白衣,嘴角带着淡淡弧度,一如他不拘一格,懒散放浪的性子,只是这次再见,对方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还在太京府时他的眼里藏着一丝情愫,在淮州之时全是毫不掩饰的恨意,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仿佛自己带给他的伤痕连同那份不是之于他的情愫也一起烟消云散,但无论李焕是否释怀,曾经的他是否留他一命,都已变得不重要,他们如今就是纯粹的敌对势力,就像太京府与太爻盟,朝廷与江湖。
本就该如此。
夏侯珏盯着他,未动分毫,眼神却也淡漠如霜。他想起两人在伏昆山时,对方怀抱长剑,在崖边眺望金色的天幕,他墨色的发丝半散在宽阔的肩头,白色的衣裳轻轻晃动,他见过这剑与身沾满鲜血的模样,金光勾勒出他英气的侧脸,锋利的眼眉,三分傲慢七分懒散,回头便是他想象中的整个江湖。
而对他这样的人来讲,没有武林中恩怨了结,互不相欠一说,他存在于世的价值只是为了完成天命,在那以后,一切尘事便会化为虚无,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
突然,他的眼暗淡了下来,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初,对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在一阵沉默后听见了熟悉的冷漠的声音:“你引我来这里有何目的。”
李焕瞧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两声,道:“夏侯珏,”他笑着,“你还没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话落,夏侯珏所站屋顶的下方突然插出来一柄长剑,直指他下颚的位置,他立刻向后仰头空翻,在他所站位置的屋顶被破开,跳上来一个和李焕穿着同样白衣的人,在夏侯珏跳开的刹那,把手中的剑抛到半空,脚踏屋顶跃了上去腿部凝聚内力踢上了剑柄。
夏侯珏向后空翻落地以后前方便有长剑弹射而来,夏侯珏半站起身微微向侧方移动,告诉射来的长剑在他的感知里变得缓慢,在经过自己身体前一把握住了剑柄,下一刻瞬间横到身侧,挡下了另一个人的进攻。
李焕手握落云砍在夏侯珏身前的剑上,下一刻两人便又交起手来,这次李焕的进攻密而快,好似不让他有任何使出潜龙的机会,但这样的进攻对他也毫无用处,只要他的目光接触到目及的位置,便能移动过去。
林疏在两人交手以后便提剑加入了战斗中,在对夏侯珏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杀招,林疏恨透了眼前这个从容不迫的人,自家大师兄和他的实力不相上下,但以一敌二他依旧波澜不惊。数十招后,玄衣之人猛然蓄力朝两人挥了一掌,李焕侧身躲过,林疏把剑横在身侧被内力逼退了两步,就在此时,夏侯珏消失在了原地,一点寒光在林疏咽喉前亮起,后者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匕首便破空划来,但这匕首却没有割破本应该割破的喉咙,而是划破了另一个人胸膛之上的位置。
“大师兄!”
林疏在要被杀的瞬间被人撞开,李焕站在夏侯珏面前,胸膛的血瞬间侵染了白衣,伤口足足有一个指节之深,但他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脸色瞬间苍白的人。
只听叮的一声,匕首掉落到了脚边,玄衣之人踉跄着后退一步,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熟悉的窒息感。
夏侯珏低着头,发丝遮住了他的眼,他的皮肤本就白皙如雪,李焕能看见他逐渐涨红的脖子和脸,片刻之后,他咚地一声跪了下去,接着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带着血液喷溅的声音。
李焕蹲下身去,看着这个单手撑在地上,因为窒息感不断咳嗽的人,此时他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爆突,上面还沾着粘稠的血。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吐出来的血,道:“我吸收了你身体里的灭咒,现在我的血对你们夏侯一族来说就是灭咒。”
即便这点血量的灭咒对夏侯珏来说远比之前的痛苦来得小,但足够限制他的行动,李焕朝自己身前低头,刚才被他割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半。
灭咒的痛苦逐渐减轻,但玄衣之人依旧匍匐在地上,他的身体微微发抖,鲜血流了一嘴,他不管周围是否还有敌人,只有经历过那样的折磨才能明白,灭咒带来的恐惧感让他只能想到死亡。
突然,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有人朝他慢慢靠近,温热的呼吸似乎吐在了他的耳边,他想把人推开,可是手指和身体移动不了分毫,就在他准备向后移动时,腹部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猛然朝外吐出一大口血,他睁开眼一看,白衣青年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而另一只手拿着剑,剑身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第102章
赤色的液体顺着剑身滑到剑柄,李焕的手臂越过玄衣男子的肩膀轻轻地揽着他的背,两人靠得极近,耳侧几乎挨在一起,腿上有湿润的感觉,他知道是对方身上的血流到了自己身上。
白衣青年垂眼看着玄衣男子白皙的后颈,缓缓道:“你以为我把灭咒引渡到自己身上是为了什么。”他道,“灭咒融进了我的身体里靠祁连的血和太爻压制,但对你来说,灭咒并没有消失,只要它接触到你,你依旧会被它所侵入。”
青年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灭咒带来的窒息感已经褪去,身体的感知已经恢复,腹部的剧痛逐渐清晰起来,玄衣男子缓慢抬手用衣袖把嘴上的血抹去,听到李焕方才所言,他突然就明白了,李焕不惜冒着身死的危险把灭咒引渡到自己身上,不是出于感性,不是为了华先生,更不是因为他,他引渡灭咒,只是为了能使用他的力量。
“你知道吗,”李焕放在他背上的手慢慢往上,摸到玄衣之人暴露在外面的那截后颈,“从灭咒引渡到我身体里的那一刻起,你们夏侯一族的命就在我手里了。”他眉眼微挑,似是嘲弄,“你那么阴险,应该早就猜到,我引渡灭咒是为了这个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脖子被人捏在手中,夏侯珏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腹部的剑还未拔出,他暗自运功调整呼吸,减慢全身真气的流动,可是在心脏的地方传来不属于内外伤的抽动,像是被人捏住,牵动了脑中思考的那根弦。
他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他练易容术的那些年,申子狐不止一次教他,习易容者,在皮在骨更在心,对方的执念就是他的弱点,他跟着申子狐在烟火世俗之中游历了五年,说是无情,只是他不易被情感所牵动,情绪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但他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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