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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羁(古代架空)——相荷明玉

时间:2023-12-11 09:57:57  作者:相荷明玉
  那指挥使几不可察地一顿。高手交战,即便毫厘之差,对方也一清二楚。祁听鸿也想:“他愣啥呢?”长剑直入空门。那指挥使微微一偏,侧开剑刃。
  片雪卫说得再好听,其实仍旧是皇帝死士,绝对不可以惜命。这位指挥使便是如此,非到生死关头,一定不躲,以攻代守,宁可自己受伤。剑到眼前了,他也只躲一点点。
  祁听鸿喝道:“这么好的身手,何必为燕王卖命呢!”
  看不清五官,但他仍感到那指挥使一冷,刀刀更见凌厉。
  虽说那指挥使并不接话,祁听鸿还是继续说:“以你武功,在江湖上也称得上顶尖。但你做这劳什子指挥使,肯定还要会这个、会那个。而我只会一样事体。”
  祁听鸿披出一剑,趁那指挥使退一小步,中途变招,斜点他手臂“曲池”。那指挥使果然以进为退,刀尖指向祁听鸿咽喉。
  祁听鸿手腕翻转,剑尖也向那指挥使咽喉刺去。两人都不愿意躲,此时只看谁更快。
  而祁听鸿只会练剑而已。
  祁听鸿初到邓尉“小事不见居”时,因在街头流落惯了,一心只想要练武功,真正心无旁骛。至于学得温情、道义,反倒是后来的事。
  在他出师之前,基本的剑法姿势,劈斩刺挑,每天练三千下,风雨无阻。下得山来,祁听鸿年纪轻,辈分小,大家却愿意叫他一声神剑,绝不止因为他热心肠。
  电光石火间,隙月剑后发先至,剑尖碰到那位指挥使颈项。而他刀尖离祁听鸿尚有一寸。那指挥使往后疾退,手中长刀“孔雀开屏”,“当”一声,重重格开隙月剑。
  祁听鸿毫不恋战,将剑收回鞘中,跃出窗外。片雪卫的指挥使既然在此,单先生的计划想必是算错了。只盼方宾一家没事才好。
  祁听鸿运起轻功,往柴房方向发足狂奔。那指挥使比他稍慢一点,但也紧紧追着。越过几间厢房,总算看得见柴房光景。五六个黑衣人,全是片雪卫打扮,将柴房四面围住。武林盟众人带着方宾一家,边打边走,一面要应付片雪卫,一面要护着方家三人,颇有左支右绌之意。祁听鸿福至心灵,跳下屋顶,远远大叫道:“放火!快放火!”
  片雪卫不怕负伤、不怕死,但害怕被人看见。点起火来,府中仆人、丫鬟、街上巡逻的卫兵、附近住的百姓,全部赶过来救火。片雪卫不能杀他们所有人,就一定不敢再留!金贵听见他喊声,腾出手掏出火折子,奋力扔进柴房。
  八月金秋,天干物燥,柴房里的干稻草顷刻燃烧起来,连带柴火也开始窜火苗,冒出滚滚浓烟。方家幼子方源懵懵懂懂,被方夫人牵着往外走,看见起火,只觉得热闹高兴,居然咯咯笑起来。方夫人泪流满面,道:“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下一刹那,方源笑声戛然而止。一支利箭擦过方夫人身侧,正中方源眉心。方源甚至来不及疼,脸上犹带笑容,就已死去。方夫人心如刀绞,一时叫都叫不出来,喉咙中“咯咯”响了两声,第二支、第三支连珠箭已到面前,一支射中方夫人,一支射中方尚书。
  祁听鸿转头看去,方府中一座三层阁楼,高高的屋顶上站着两个人。站得靠后那个不认得,靠前那个手中执弓,一支新箭搭在弦上,则是和自己缠斗那位指挥使。
  柴房火焰一亮,红澄澄火光照亮那指挥使面容。祁听鸿脑海中一片空白,惨声叫道:“句羊!”
  句羊仿佛没听见,漠然拉弓,箭尖对准薄双。祁听鸿目眦欲裂,叫道:“句羊,你敢?”
  句羊终于斜他一眼,转过身来,瞄准祁听鸿眉心。祁听鸿长发披散,穿件中衣,冷冰冰看着他,手中隙月剑寒光泠泠,倒映火光。
  火势愈来愈大,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句羊手指一松,羽箭激射而出。祁听鸿动也不动,丝毫不躲。那支箭贴紧他耳朵,从面颊擦过,带断一绺鬓发。
  苗春笑道:“指挥使,今天手抖?”句羊不响。苗春把弓箭拿过来,又道:“指挥使,让我试试呗。”
  句羊道:“他又不是躲不开,等于白射。”苗春不信,句羊道:“人来了,快走吧。”
  苗春摸出一只哨子,放到嘴边吹响。柴房周围几个片雪卫听到哨声,放弃缠斗,四散没入暗中。祁听鸿还剑回鞘,无边疲惫涌上心头,他站都站不稳,靠在墙上,手也一直抖。金贵跑得最快,过来问道:“神剑,怎么回事?”
  祁听鸿不愿教他们担心,而且此事来龙去脉太长,一时也讲不清。他拿袖子擦擦脸,道:“没事,走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之前确实是想跑路了,但我现在调理好了,慢慢写吧。
  讲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如果要给这篇文定一个主旨的话,应该是“承诺”。不提祁听鸿性格里的侠义,其实在一开始,武林盟答应建文帝的要求,也和一桩跟太祖皇帝朱元璋的盟约有关。而朱棣与句羊的两个约定,在两个人关系破裂以后,还是言灵一样实现了(不算剧透吧,感觉大家都能猜到)。
  顺便单青没有在无间道啦,他只是心疼他句大哥,怕句羊惨遭骗身骗心。句羊一直以来表现算挺心软吧!就连杀尚书一家也选择先杀小朋友,免得小朋友看到r18场景\(`Δ’)/
 
 
第43章 入门出门
  方宾一家三口既死,建文皇帝当然不愿付这一千两。这天外头下雨,武林盟众人聚在醉春意楼,身上各有挂彩,愁云惨淡。
  点燃柴房的时候,三就黎离火太近,手背上给烧伤了一小块,这几天一直不好,往外渗水。薄双拿了药膏,坐在桌边替他搽。
  因为下雨,小毛有点害怕,跑过来缠,薄双轻声道:“小毛乖,自己玩乌龟去。”
  小毛果真捧了乌龟过来。薄双逗他讲话,说:“小毛,乌龟叫啥名字?”
  小毛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静静蹲在旁边玩。
  金贵酸溜溜道:“我说,黎老哥,你不是甚么,蜘蛛郎君么?”
  三就黎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说:“怎么?”金贵道:“蜘蛛郎君,治不好一块破皮啊?”
  三就黎道:“是比较麻烦。”
  金贵说:“唉哟,贼爷爷往外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脚脖子一直肿着不好。”
  屋里静悄悄的。见没人理他,金贵又道:“薄老板,你上蜘蛛当了。每天一回房里,他看伤口结痂,马上抠掉,你信不信?”
  薄双柔柔笑道:“抠掉伤疤,有啥好处?”三就黎不响。金贵讨了个没趣,自己闭嘴了。
  沉默半晌,祁听鸿放心不下,说道:“这一千两银该从哪凑?还要再找建文么?”
  楼漠冷笑道:“他那德性,不可能给的。”金贵帮腔说:“狗皇帝,铁公鸡,又是狗又是鸡。”
  齐万飞清清嗓子,开口道:“方宾一家之事,毕竟是我们没做到,也怪不了谁。”
  薄双搽完药膏,拍拍三就黎手背,笑道:“不要担心,我昨夜算了一下。卖了这边家具,大约是够一千两现银的。”
  祁听鸿愣道:“卖家具?”
  薄双又笑道:“神剑昨天出去做啥了,找不见你,还未和你说呢。”
  祁听鸿低下头道:“出去喝酒了。”
  薄双道:“借酒浇愁嘛,情有可原。总之是说,我们这块地方等于被片雪卫知道了,要换别处才行。地皮一时半会卖不掉,先关张卖家具。”
  齐万飞接道:“国子监暂也不用去了,看他们如何应对罢。”
  祁听鸿这两日过得昏天黑地,几乎把正事抛在脑后。此时一想,若非他在县学里和句羊交好,甚至于邀句羊来醉春意楼过上元,武林盟便不至于暴露得如此彻底。
  想及此处,祁听鸿简直坐立难安,心里仿佛有只蚂蚁咬。他望了一圈,只见武林盟众人各做各的事体,没有人怪他,没有人指责他,教他反而更愧疚了。
  到他张了几回嘴,也没说出话来,薄双扑哧一笑,道:“神剑这是做啥呢。换我们去县学念书,肯定也不晓得有个同窗是片雪卫呀!”
  祁听鸿支吾道:“我……”
  楼漠打断他,说道:“不如同我们讲讲,这位指挥使究竟是怎样的人?”
  祁听鸿立刻道:“他很聪明,武功也好。”
  话一出口,祁听鸿立即反悔了。在武林盟面前夸句羊是做啥呢?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楼漠不以为意,摆摆手说:“这两点大家都晓得。”
  祁听鸿定了定神,沉下声音,又道:“他心思很深沉。”
  楼漠道:“神剑对他知道多少呢?”
  不消她问,祁听鸿自己也在想,自己对句羊,究竟晓得多少呢?
  想了半天,祁听鸿说:“他和我讲过,他的名字是义父起的。如今看来,这个义父大概就是燕王。”
  楼漠道:“叫句羊是吧,为何起这个怪名字?”
  祁听鸿道:“燕王有天在山上打猎,见着一只母羊,跪在地上不动,正在奶一个婴儿。”
  其实句羊给他讲的时候,朱棣是先射死羊,才发现羊在喂孩子。但祁听鸿不知不觉,将被骗的恨意转嫁到了朱棣身上。他作个拉弓的手势,又说:“燕王射了一箭,那母山羊还是不躲,于是死了。喂的那个小囡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众人为之一静。楼漠道:“真教残暴。”
  金贵却没觉出来,说:“怎么了,怎么了?见到羊当然射了,吃羊肉啰?”
  大家不睬他,祁听鸿说:“是吧。但句羊又很爱戴他。”
  武林盟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朱棣来,祁听鸿却默默地还在想句羊的事体。旁人说话的声音在他耳朵里远去了,只剩一个声音在问,句羊对你射箭,也是一样地不犹豫。在他心中,你算怎么一回事呢?
  从方府回来以后,这个问题永远纠缠在他心头。事到如今,答案或许已经不重要,但祁听鸿就是没法不想它。
  等到天黑了,众人准备回房休息,薄双叫道:“神剑,神剑!”
  祁听鸿如梦初醒,道:“怎么?”
  薄双拿了本书,笑道:“叫你许多声都不应。看见一个词,不晓得什么意思。”
  祁听鸿接了书来,一看,这竟然是本庙里印的小册子。薄双所点的乃是一句回向偈,偈云: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薄双笑道:“前年上香拿的,单记得啥叫三途苦,不记得四重恩了。”
  金贵道:“该找个秃驴问,干嘛问神剑?”
  薄双嗔道:“神剑念这么久书,啥都晓得了,是不是?”
  祁听鸿实则并不晓得,暂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个。但薄双给他戴这顶高帽,他还是翻书道:“或许前后讲了呢?我且看看。”
  这本书只有十来页,祁听鸿随便翻翻,就看见一页专门解释这句偈。上报四重恩,讲的是佛弟子要报答四种恩惠:父母生养之恩、老师教导之恩、国主庇护之恩,还有一种讲求博爱的众生恩。
  原本这也只是最普通的一句偈,看在祁听鸿眼里却完全变了味道。因为他翻翻覆覆,烙饼一样地想,他在句羊心里算啥人。所以这句偈等同在说:朱棣是句羊父母、句羊恩师,并且同样也是国主。所谓上报四重恩,朱棣在句羊心里独占三重。至于他祁听鸿,顶多是芸芸众生之一罢了。
  薄双对他没有坏心。明明看得懂字,非要他来念这句偈,当然是为了劝慰他。想说句羊射他这一箭是人之常理而已,叫他不要神伤了。
  可惜喜欢、欢喜、情爱、爱情,乃是天底下最不可以常理计较的东西。句羊吃醋发脾气的时候不讲常理,凑过来吻他的时候也不讲常理,现在突然要讲常理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得令人发指。祁听鸿看着这页纸,睫毛一痒,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一样涌在书上。
  金贵偏偏还要凑过来,问说:“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祁听鸿顿时觉得没人能了解他的苦闷,又想装没事,又想躲,一边悄悄擦泪,一边哽咽说:“意思是、是……”
  说到半途,句羊漠然的、讲常理的身影忽然浮现出来。祁听鸿把书一扔,说:“我、我有事体……”匆匆地躲回房间里面。
  武林盟众人耳聪目明,隔着一道房门,也能听得清祁听鸿在房间掉泪。只是大家都装没听见。金贵道:“看到啥了呢?”
  那本书还摊开在桌上。金贵凑去看,奈何他不识字,看也看不出名堂。他问说:“这是什么,神剑看了这样伤心?”
  薄双说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金贵愈发摸不着头脑。楼漠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金贵只得转向三就黎。三就黎想了想说:“这是页天书,吃过苦头的人自然就看懂了。”金贵不屑道:“黎老哥,我知道你也不识字,你懂什么?”三就黎叹了口气,摇摇头。
 
 
第44章 但令一顾重
  与此同时,句羊正好巡值结束,回到府衙。以往这个时间,片雪卫其余弟兄也该三三两两回来了,今天却有点奇怪,府里一个人都没有。
  句羊在府里搜了一圈,倒也没有甚么打架痕迹。而且替朱棣养的那只鹰也好端端的,不像受惊吓的样子。
  句羊想他们是结伴去玩,略微放心,坐到椅子上,解开手上缠的纱布。
  那天他荡开祁听鸿长剑,把虎口震破了。握刀的时候有点疼,但他鬼使神差,没有上药,只简单包扎起来。看了一会,伤口愈合得不错,他又把纱布缠回去。外面有人急匆匆走过来,句羊心里又想:“这是谁呢?”
  那人猛地撞开府衙大门,原来是个太监。见了句羊,他一拱手,倨傲道:“句大人,圣上有请,随咱家来罢。”
  宫里太监最擅长见风使舵。如果不是发生什么事,不至于对句羊这种态度。句羊略微一想,已经明白缘由,叹了口气道:“稍等。”
  那太监阴阳怪气道:“句大人,不是咱家在等,是圣上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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