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吃完饭就赶去机场了,差点没赶上飞机,好险好险。”
薄时月却想,没赶上更好,投资的钱直接打水漂,让傅云潋肉疼一回,最好取消每周的家宴。
可惜了。
晚上吃饭,母女三人坐在长桌上,傅云潋主位,姐妹俩对坐,互相离得极远,心仿佛也远了,席间只闻碗碟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傅云潋不像昨晚那样歇斯底里,颇为平静地问:“这周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薄时月在心底冷笑,家宴说是家宴,其实是汇报工作,上司挨个提问一遍,一边吃一边回答,食不知味。
昨晚她缺席,今晚便逃不过。
薄时月简单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看着满桌的菜也没了胃口,撂下一句吃饱了,又回到卧室。
周末过得缓慢又无趣,终于到了周一。
一想到下班就能见到南熙,问她脖子上的红痕到底是什么,薄时月的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下属工作出了失误也没太计较,与之前判若两人。
下属纷纷在茶水间咬耳朵。
“咱们总监今天也太好说话了。”
“不会是铁树开花了吧?”
“开的肯定是桃花,有人追她。”
“废话,薄总监这么漂亮,肯定有人追,我觉得应该是她喜欢的人在追她。”
“有道理有道理。”
设计部忽然掌握了总监的八卦,顿时如一潭死水里游进了几条鱼,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直悄咪咪地说到下班。
六点刚过,众人马上噤声,再过几分钟,总监就会开门拿外卖,继续加班。
果不其然,过了两分钟,总监办公室的门开了,离得最近的助理马上站起来,说:“总监,外卖还没到。”
“今天不加班,”薄时月淡淡道,“我先走了。”
众人震惊地抬起头,安静地目送她走出办公室。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整个办公室马上炸开了锅。共事半年,薄总监第一次准时下班,闻所未闻!
“薄总监在吗?”
沉稳的男低音,伴随着敲门声,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看向薄时年。
助理站起身,僵硬地回答:“总监……已经下班了。”
薄时年顿了下,抬手看了眼腕表,脸上也露出点不可思议的神情,又被很好地隐藏,皱眉问:“你们激动什么,怎么还不下班?”
办公室里的人马上开始收拾东西,没人敢回答第一个问题。
薄时年不耐,挑了个人说,那人扛不住压力,老实交代。
小月谈恋爱了?
他心中有数,不许她们将这件事往外传,再三叮嘱:“私下议论上司是大忌,这次我放过你们,如果被傅总知道,都别干了。”
“好的薄总。”
-
薄时月驱车来到晚星花坊。
将车停好,她没急着下车,静静地看着在落地窗前忙碌的南熙。
店里有两三位客人,围着她说笑,她耐心说着些什么,手上动作不停,熟练地将洋牡丹的花枝剪到合适的位置,微微低首,一绺青丝自耳后散落,平添三分动人的温婉。
和十年前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相比,真的很不一样。
等客人走远,薄时月这才下车,推开花店的门。
没想到南熙还在操作台上忙着,见她过来也没惊讶,随口说了句“欢迎光临”。
准备开门见山的薄时月将话咽了下去,问:“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包花束?”
“还有一个外卖订单,买了三束花,要得急,加了钱的,我得赶紧做。”
南熙解释了几句,停顿两秒,颇为难以启齿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如此平常的对话,却让薄时月的喉间莫名哽了下。
有一瞬间,她觉得她们不再针锋相对,而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像南熙和阮菲那样。
生怕南熙反悔,她立刻开口:“你说。”
南熙抿了下唇,不得不请求道:“秋秋……就是隔壁面包店的店主,去接圆圆放学了,但是现在还没回来,你能不能照看一下面包店?”
如果没有这三束花,她还能应付两个店,但是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另一个了,薄时月来得巧,她只能放下恩怨拜托她帮忙。
“不过如果你还有事就算了,你的事比较重要。”
南熙不想欠她人情。
“我有空,多久都行。”薄时月的眼睛亮晶晶的,期盼地看着她。
“谢谢。”
南熙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礼貌道谢,带她来到面包店,简单地教了一下基础的操作。
“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很像上学的时候薄时月对南熙说的话,只不过现在身份对调。
薄时月浅浅一笑,应了声好,目送她出门,乖乖坐在面包店里等人买面包。
接待了几位客人,薄时月渐渐熟练起来,等方净秋带着圆圆回来,她正好送客人出门。
“是漂亮姐姐!”
看薄时月的穿着就知道她非富即贵,方净秋不好意思地开口:“怎么麻烦您看店了呢。”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她准备去花店陪南熙,圆圆却兴冲冲地端来几块面包,又抱来一堆水果给她,薄时月只好坐下。
转念一想,南熙应该还在忙,她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不添乱了。
正好,她也有事想问方净秋。
“姐姐,你快吃!”
圆圆催促她吃东西,薄时月盛情难却,吃了块面包。
和母女俩聊了几句之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南熙身上。现竹傅
“这几年,南熙过得快乐吗?”
第十一章 黄色康乃馨
“快乐?”
方净秋忽然对这个最常见的词产生几分迷茫,不由自主地复述出声。
她以前没见过薄时月,但是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薄时月和南熙相处的时候尴尬中掺杂着熟稔,应该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那么薄时月应该问“这些年南熙过得好不好”,而不是用“快乐”这样的字眼。
方净秋没有贸然接话,温柔地笑笑,问:“你和熙姐认识很久了吗?是老同学?还是前同事之类的?”
薄时月看向在一边玩洋娃娃的圆圆,随意找了个理由支开她,这才坦白:“我是她的前女友。”
前女友?
方净秋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两个女人也能谈恋爱吗?”
她听说过同性恋,但是身边的朋友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倾向,久而久之她便觉得这个群体离她很遥远,从来没想过女同竟在她身边。
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对同性恋表现出了偏见,连忙说道:“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薄时月当然明白,解释道:“两个女人当然可以谈恋爱。其实每个女人都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只是有的人还没发现。”
方净秋讪讪道:“我应该不是。”
她孩子都六岁了。
说完又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女孩子的?”
不满足她的好奇心是问不出南熙的事情的,薄时月明白这一点,所以耐心解答。
“就像你喜欢男人一样,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不过世俗对同性恋总带着偏见,有些人会被枷锁束缚,经过一段时期的挣扎才会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你也有这个时期吗?”
“没有。”
方净秋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笑道:“原来你对熙姐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吗?
薄时月回忆起初见南熙的时候。
高一开学那天,一中校外堵得水泄不通,校内也混乱得像人声嘈杂的菜市场。
薄时月穿过人山人海,去公告栏查看自己所在的班级,确认是一班之后,马上转过身,却忘了身后有人,两人鼻尖挨鼻尖地撞了一下,鼻子酸痛。
对方“啊”了一声,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不好意思。”本来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忍着疼道歉,“有没有伤到?”
谁知对方忽然软了语气,笑眯眯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也是新生吧?”
薄时月抬起眼皮,望向笑如春花绚烂的脸,眼睛亮如星辰,秀气的鼻尖被撞之后像打了腮红,浅浅的粉,细密的小汗珠贴在上面,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
明明是不施粉黛的脸,却比化了妆还要好看。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初见时南熙的模样,没想到,一记就是好多年。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日久生情的,可是现在看来,或许不尽然。
于是薄时月轻轻点了下头,又莫名难过起来,知道这个又如何呢,不管当初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结果都是一样的。
方净秋忽然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人家都分手了,她还在这问来问去的,不禁有些懊恼,连忙转移话题:“熙姐这几年挺好的。”
“至于快不快乐……”她有些犯难,快乐很难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我见她十次有九次都是笑着的,应该挺快乐的吧?”
南熙是个爱笑的人,面对客人的时候笑得温柔,面对朋友的时候开怀大笑,笑容会感染给每一个人,除了生意惨淡的时候会蹙眉,很少见她绷着脸。
听到这个回答,薄时月松了口气,没有一直沉浸在分手的情绪里就好。
不过,也是她将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以为南熙会永远记着她、念着她,喝醉的时候会喃喃着她的名字,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怀念曾经的点点滴滴。
但人又是多面的,在国外的时候,她一度希望南熙忘了她,可是她现在回来了,又想重新占据南熙的心。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南熙已经选择了鱼,熊掌便会被弃之不顾,直至腐烂、发臭,不见天日。
薄时月深呼吸了一下,没有爱也没关系,只要爱没有转移,她就还有机会。
“那么,”她轻声问,“她身边出现过别的女人吗?”
“聊什么呢?”
薄时月回过头,看向三步之外面容平静的南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一瞬间,薄时月的心揪紧了,不想她听到,又怕她没听到。
两人一坐一站,静静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
方净秋站起身打圆场:“随便聊聊。熙姐,你忙完啦?”
“嗯。”南熙收回视线,正要说话,有客人来了。
薄时月立刻开口:“你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我们”这个词让南熙皱了下眉,谁跟你我们,搞得好像她们俩多亲密似的。
还有那句话,负心女人薄时月有什么资格问?她管得着吗!
不过看在她帮忙的份上,南熙忍了下来,回到花店,将一束黄色康乃馨送给薄时月。
薄时月微微扬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感谢你的帮忙,”南熙挤出笑容,“这花送给你的,再见。”
这就要赶她走了?
薄时月抿了下唇,接过花,没动。
风铃声却适时出现,仿佛花店不欢迎她的到来。
是南熙抵着玻璃门,面带微笑地望着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会还要装傻吧?
薄时月当然没有这么不知趣,抬脚走出花店。
送佛送到西,南熙跟着出来。
一瞬间,满街的气息飘了过来,面包清香、馄饨肉香、糖果甜香,混着风冲淡花的味道,一股脑地钻进鼻息。
她愣了下,环顾四周,目光锁定西南角的摊位,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家馄饨摊?
薄时月亦看了很久,眸中闪过怀念。
这份怀念促使她发出邀请:“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我请你吃馄饨。”
第十二章 鸢尾
高中的时候,薄时月常去一家面馆吃馄饨。
面馆的老板是位老奶奶,笑容慈祥亲切,馄饨香的人流口水,可惜开在小巷深处,除了附近的居民,没有多少人知道。
薄时月也是偶然才得知的,后来成了这里的常客。
再后来,她和南熙熟悉起来,逛街逛到附近,便请她去吃馄饨。
十七岁的少女明媚如鸢尾,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一路从繁华街市走到偏僻小巷,直到坐在面馆里,南熙还回不过神。
打量四周,破旧的、沾满污渍的深红色门帘随风飘扬,露出红砖的墙壁上贴着几张港风明星贴画,连菜单都是手写的。
南熙扫一眼馄饨的价格,啧了一声,悄悄说:“小说里都是灰姑娘带霸总去吃路边摊体验生活,现实生活里怎么反过来了?”
薄时月声音很淡:“我不是霸总,你也不是灰姑娘。”
南熙盯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小馄饨,拿着勺子笑嘻嘻地随口说:“以后也说不准嘛。”
一语成谶。
后来,薄时月真的成了霸总,南熙家破产,她也做了一段时间的灰姑娘。
“不了。”
南熙从回忆里抽身,冷静地回答:“我还有事,没有闲情逸致和前女友吃饭。”
“可是你刚刚让前女友帮了忙,”薄时月没有气馁,捏着手腕上的转运珠问,“也不能赏个光吗?”
南熙看向她怀里的花,淡声道:“我已经送你一束花了,如果觉得不够,我可以付你工资。”
薄时月咬了下唇,明白她肯定是听到了那几句对话,所以心里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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