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佩斯拿起切蛋糕的小刀,比划着蛋糕面,并未注意到他的思索。
他看着蛋糕,最后很是粗犷下刀,直接切了一大块给谢长留:“无论怎么样,今天就算是假生日,那你也是主角,吃大的。”
他将蛋糕递给谢长留,又切了一小块给自己。
谢长留呆呆地看着那块塌陷变形的大块蛋糕,拿着叉子无从下手。打量了一圈后,他才用叉子舀了一点,谨慎放入口中。
甜的。
赫佩斯买蛋糕的时间比较晚,那家甜品店又是贝塞星出名的店铺,全是甜品师亲手制作,每日的售卖份额有定数,不用机器,走精品销售,饥饿营销的路子。
他到店里,只能算是幸运,买到了最后一个蛋糕,只不过又是开车到郊区,又是爬山,蛋糕的口感远不如刚制作完成那会儿。
“时间太晚,不怎么好吃了。”赫佩斯两口作三口吃完,他是喜欢甜品的,家里还有一整面柜子放他吃完的糖罐,一个个罗列整齐,每个都是他的珍贵藏品。
但谢长留不喜欢,倒不如说他对一切味道鲜明的食物感官都一般,只喜欢清淡口。
赫佩斯放下餐盘,却看见他正在认真吃那一块蛋糕。
“买的时间不太凑巧,下次带你去店里吃。”赫佩斯对他说。
谢长留将最后一口蛋糕送入口中,咽下去后才对他说:“味道很好。”
他的口腹之欲早在年少时期便被消磨殆尽。在昆岚峰长久修炼的孤寂岁月里,又辟谷,自然失去对食物的期待。
“雄主,你这口味有点随意了啊。”赫佩斯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毫不犹豫倒下,躺着看夜色中的天空,“你是不知道我之前见过的雄虫嘴巴有多刁,还要笑着顾及他们的情绪,免得被处分。你真的活得很粗糙。”
有吃的也可以,没有也可以,宿舍比脸还干净,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那些还是皇家军校宿舍自带的。
行李少的可怜,来时空荡荡,搬家时也就一个背包。
大概是那块蛋糕的糖分充足,叫谢长留弥补了幼年吃不到糖的遗憾,他也难得愿意多讲几句话。
“我……从未尝过。”他以这句话为开头。
赫佩斯的耳朵动了动,忽地意识到今晚是从谢长留那里套点过去故事的大好时机。他支起头,侧躺着看谢长留:“没有蛋糕吗?”
“我那时并没有这些东西。”谢长留垂眸,替他拂开垂落在地的头发,“连糖都是稀罕物。”
他的眼底多了一丝波动,赫佩斯在其中看出了怀念。
谢长留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好奇地打量黑发雄虫的表情。
谢长留克制地收回手,声音并无起伏:“天灾民祸,粮食都留存不下,饭吃不饱是常事。”
“有一口吃的,便是幸事。”
赫佩斯完全不能想象谢长留过往的生活。星际内也有大灾难,但食物资源是不会短缺的,再差也有营养液储备,不会出现饥荒。
“饥荒……”他有些难以置信。
谢长留不再看他,视线望向远处层峦,虚化并无焦点。
他六岁那年人间大旱,大地干裂,江河断流,到处都是饿殍,走几步路便能看见如柴般的尸骨。
民怨四起,朝廷又无所作为,各地都有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山匪遍野,乱世灾祸里,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吃观音土,啃树皮,都是常事。
他也是那一年被父母所抛弃,幺弟将死,把他一个不讨喜的男孩卖了,还能换点吃的。
谢长留轻声叹了口气,大抵是时间太晚,他竟也回忆起旧事了。
“已经习惯了。”他对赫佩斯低声说,“又怎会计较吃什么。”
话音一落,他便听到了一道吸气声。
谢长留转过头,看见眼眶通红的赫佩斯。
他有些无奈道:“哭什么。”
赫佩斯抹掉眼泪,鼻子抽抽:“没哭,风太大了糊眼。”
谢长留没戳穿他简陋的借口,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背。
赫佩斯本身就不是个泪点高的家伙,在一帮暴力粗犷的军雌中间总显得格格不入。
只不过很擅长伪装,对外表现永远是个混世魔王、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
因此到现在也没有多少虫知道这个刺头将领实际上是个爱哭鬼。
谢长留说话惯来平铺直叙,再有趣的故事在他嘴里,也会变得无趣平淡,味同嚼蜡。
但心境不同,听到的东西便不一样。赫佩斯仿佛能从那干涩简洁的叙述中,看见骨瘦如柴的谢长留在荒野里踽踽独行,连套话的念头都消失了,只顾着心疼。
那段记忆对谢长留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他又是个情绪迟钝的人,随口提起时,心中并无多少感觉。
反倒惹得赫佩斯情绪大起大落,只好笨拙地安慰年轻的道侣:“都过去了。”
如今他也能用这句话安慰他者了。
赫佩斯深吸一口气,用力眨眨眼,试图把眼底酸涩的感觉挤出去。
他这会儿心软,心里被要投喂谢长留的念头填满,猛地坐起身,对谢长留道:“雄主,走,我们下山。我带你去吃夜宵。”
蛋糕的尺寸并不大,他们两个分着就吃完了。谢长留看着豪气万千的赫佩斯,冷静拒绝:“不必如此。”
“要的。”赫佩斯正色道,“就当是补偿幼年的谢长留了。”
谢长留沉默地与他收拾蛋糕盒,算是勉强同意。
但他真的不想吃东西了。
第78章
下山后,赫佩斯说是要带着谢长留去吃夜宵,实际吃过晚餐,又吃过蛋糕,胃里已经没地方挪出来给夜宵了。
红发军雌不死心,还是跑去买了碗汤面打包提回家,和谢长留坐在餐桌上分着吃。
“没有一整条的,等你真正生日,我给你做……找楼下老板给你做。”他下意识说出给谢长留做面的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厨艺水平很有可能让他们两个都倒进医院,生日变血腥惨案。
别说是长寿面,短寿都有可能。
谢长留很为难地看着那碗分给他的面。他对食物的需求并不高,份量也并不多。
今天摄入的食物明显超出以往许多,这碗夜宵面是真的吃不下去。
赫佩斯的胃大概有个无底洞,吃完了坐在那,鼓励地看着他。
谢长留满脸无奈,还是将那小半碗面吃了。最后一口吃完,时间正好跳转到新的一天。
红发军雌没什么坐相地坐在餐椅上,看着谢长留吞下最后一口面,鼓了鼓掌。
仿佛看见虫崽学会自己吃饭时兴奋骄傲的家长,恨不得大夸特夸,还要拍照记录,作为虫崽伟大虫生的开启。
被鼓励的谢长留:“……”
他有时候的确不能明白年轻的道侣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3055自从被先雪剑砸晕后,中途醒了一次,又被砸晕,就再也没醒来。
也好在没醒,如果醒了,谢长留的神识恐怕还要忍受小圆球的吐槽攻击。
聒噪。
谢长留愿意听他人说话的时间基本被赫佩斯占据,并不希望在之外的时间里被聒噪的吐槽填满。
将餐桌收拾好,一人一虫各回房间,晚餐时间的尴尬事件似乎都被遗忘了。谢长留惯来一副冷淡面容,赫佩斯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直到进了房间,房门彻底关上时,某个军雌才靠着门,余光看见那条摔落地上的黑色蕾丝布料,捂着脸坐在地面,咬牙切齿冷静下来后,伸出两根手指拎起那条布料,本想直接用火烧了毁尸灭迹。
想了半天,却又想到谢长留被他逼到死角时,忍无可忍反击的那副表情。
冷峻性感,仿佛一切都在谢长留的掌控之下。
那种绝对的控制欲让他在那一时刻避不可免心动,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点天赋。
腰后酥麻腿发软的感觉又出现了,赫佩斯收起打火机,还是好好把那条布料收回盒子里。
万一以后还能用到呢?
他还是很期待看见谢长留冷淡平静的面容下泄露出的一点侵略性。
黑发雄虫的情绪实在太淡,对世间的欲求更是淡到近乎于无。
对赫佩斯一个喜欢挑战的虫来讲,谢长留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挑战之一,自然不能错过挑衅的机会,攀越成功时的兴奋喜悦是旁的事物无可比拟的。
散发着暧昧气息的暗红色盒子被他放在衣柜下层,被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遮掩,他拿上睡衣,去浴室洗漱。
客卧内,谢长留站在窗前,窗户半掩,有风透过缝隙吹入,轻轻撩起他鬓边的发丝。
月色皎洁如流水,顺着风一同流进房间内,映亮一小片桌面。
公寓楼层高,又靠近片区中心,自上而下俯视,能看见极其华丽的城市夜景。
贝塞星的夜晚向来繁华,即使是深夜,也是极其热闹,灯光虫群,飞行器悬浮车,在这个首都星球上运转,从未有过片刻停歇。
昆岚峰与贝塞星相比,便是两个极端,夜晚与白日相比,还要寂静几分。谢长留初次来到虫族,尚且不能适应过分热闹的环境,总想着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度过夜晚。
如今也能适应繁华喧嚣,不会总是在夜晚出门,找安静的地方待着了。
带赫佩斯去曼加彻山谷,也有一点同赫佩斯分享的意思。
见静谧山谷,见如水月色,见缓缓流淌的河流。
在寂静宁和的环境里,心绪里的惶然会逐渐被安抚。即使赫佩斯看不见万物的运转,却也能感受到山野所给予的提示。
谢长留不善言辞,他能察觉赫佩斯心底的不安,这是他能做到最为合适的安慰方式。
他伸手,五指轻轻抚上窗户,与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对视。半晌后,他关上了窗。
深夜时分,3055恢复信号,见谢长留站在窗前冥思,好奇问道:“仙尊,您今晚不打坐了吗?”
平时这个时间点都在打坐,不会一直站在窗前。
谢长留看向远处明灭的灯光,简单吐出一个字:“撑。”
3055:“……”
小圆球大惊失色:“赫佩斯那个大魔王对您做了什么!”
“用食不节制。”谢长留说。
料想凌洲仙尊有一段时间不太想看到食物了。
赫佩斯平日就嫌他太过清瘦,应当好好吃饭。没在外头执行任务时,恨不得一天都盯着谢长留,让雄主好好吃饭。
今日在山顶那番谈话,怕是要激起赫佩斯剩余的关心,接下来的饭点估计要加饭量了。
思及几个小时前,红发军雌看向他时的期待眼神,饶是谢长留,都不免生出一点紧张。
3055只能感慨谢长留体质特殊,不然按照赫佩斯的投喂方式,凌洲仙尊迟早连御剑飞行都会失败。
“啊啊啊!”
公寓的隔音称得上不错,但对谢长留的耳力而言,隔壁主卧的声音其实并不会被墙体阻拦多少。
只不过他不会去细听。就在他与3055交谈的片刻,主卧便传出来一阵沉闷的尖叫,听声是赫佩斯。
谢长留神色一凛,走出客卧,手已经屈指放在主卧的门上,还没敲下去,就听见尖叫声后又伴随着一连串的崩溃呐喊:“我是蠢货!!!”
谢长留收回想要敲门的手,默默走回客卧,并关上了门,假装无事发生。
3055看热闹不嫌事大:“噗嗤,这是在干嘛,大半夜扰民。”
谢长留想起赫佩斯在他面前脸红的神态,沉默片刻后道:“应当是是……尴尬。”
纵然他觉得赫佩斯在他面前干过的事,并没有多少值得羞耻。
伴侣与自己的年纪相差太大,包容便在常理之内。
对谢长留而言,赫佩斯实在是太年轻了。
一墙之隔的主卧,半夜突然惊醒的红发军雌把脸埋进枕头,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短短两个小时,他做了两场梦,梦境内容多姿多彩,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等混乱的梦境。
第一个梦境是晚上情境的复刻,他穿着性感的“围裙”真空上阵,谢长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但惊恐地关上大门,响亮的关门声仿佛是对他的鞭笞,对他孟浪行径的处刑。
让他再次感受一遍晚间的尴尬与痛苦。
只不过这个梦境到后来的走向与现实有些出入,接上了谢长留那句“做什么都可以”之后,谢长留伸出手,给他的长发扎了个双马尾。
他俩索性坐在地板上,互相给对方扎头发。
扎到最后,谢长留冷着一张脸,给他鼓了鼓掌,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鉴于谢长留扎着双马尾,冷着一张脸,却用慈爱的语气感慨这件事实在太令虫惊悚,赫佩斯直接在梦中被惊醒,无缝切换到第二个梦境。
第二个梦境明显比上一个有病的梦要正常,他梦见自己穿着一身西装,打开了家门。
一身白衣的谢长留站在客厅中央,轻抬手,衣袖摆动,如同静水起波澜。
他很自然地丢下手中的东西,两步作三步,直接奔向谢长留。
被黑发雄虫一把抱住。
接下来的梦境片段变得模糊,然而亲吻却是真实可见的。
谢长留抱着他,脚步沉稳有力进入了卧室。
他搂着黑发雄虫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谢长留淡然的眉眼间,仿佛是世间相恋已久的爱侣。
雄虫凛冽的信息素在房间内四散,勾得他内心发痒,浅灰色的眼瞳一动不动看着那双漆黑眼眸。
他看着谢长留撑在他身上,垂眸去看他,缓缓解开身上的外杉。
无言的兴奋喜悦在内心升腾而起,在赫佩斯的期待中,梦境被打上了马赛克。
他就此醒来。
醒的时候,还能察觉自己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赫佩斯:“……”
红发军雌把脸埋在枕头里哀嚎,对自己产生了十二分的怀疑。
在床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后,赫佩斯才冷静下来,然而那双充满欲念的深黑眼瞳却再次浮现眼前,仿佛穿透满是马赛克的梦境,直勾勾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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