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脸上意思很明显:我也想有空出去玩儿。
再加上皇室与议会那边隐约有风声,要在斯波尔节公布奥斯尔德的匹配对象,军雌更加不能擅自离守。
想起从贝塞星中央传来的信息,赫佩斯扯了扯嘴角,控制不住皱眉,脸上的表情从笑容变成了不虞。
他的心底冒出一点不快,情绪并不强烈,可这点不快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刺得他生疼,连痛意都多出一分不耐烦来。
负面情绪忽地浮上来,粘腻地沾染在五脏六腑之中,甚至要顺着血液,最终烙印在骨髓之上。
赫佩斯呆坐在桌前,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些心底不知从何而起的负面情绪并不是针对奥斯尔德与他那位不知姓名信息的雌君。
而是谢长留。
他的内心对谢长留产生了不快,甚至在一瞬间闪过一丝厌恶。
这点不快的来由实在莫名。可就是哽在赫佩斯的喉间,叫他连开口都显得困难。
他转过头看了眼映着他面容的窗户,不出意外看见了阴沉脸色的他自己,神态与过往越来越贴近。
赫佩斯扯动嘴角,本想露出与平日无二的笑脸——这对他实在太过简单。
然而嘴角却仿佛不再受到控制,脸上的肌肉在牵引下只露出了略显阴郁的神情。
他的身体里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灵魂,操纵他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谢长留将他所有的反应收进眼底,在他狼狈地转过头,若无其事要同他道别时,轻声道:“赫佩斯,晚上想吃什么?”
他很少会问赫佩斯这些问题。谢长留与赫佩斯之间,他永远是保持沉默的那一个。
赫佩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面部线条却是紧绷的,像是强行忍着某些情绪。他费力扯出一个笑,开口问谢长留:“可现在只是中午。”
谢长留应道:“嗯,所以晚上想吃什么?”
赫佩斯道声音有些颤抖:“嗯……楼下老板做的炙烤狸肉,他的手艺向来很好……”
“晚上叫他送。”谢长留简略道,又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的每一个问句都像陈述,语气停顿有力,声音干脆,并不会像赫佩斯那样黏连在一起,音节粘糊难舍难分。
“我在回答你的问题。”赫佩斯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去开窗户。
他想同谢长留好好视讯,可那一瞬间的不快又出现了,连带着早上心口发痛一同袭击他。
赫佩斯清楚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可就算如此,心底没由来产生的不耐烦还是被死死压了下去,全然不愿表露半分。
这种情况来的突然,完全没有反应时间,他只能被动接受。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某根松懈的绳缓缓收紧,在谢长留开口的那一刻,忽地紧绷。
他们之中主动开口的那一方换成了谢长留。
赫佩斯从来没想过谢长留还能像如今这样不间歇提出问题,字数不多十足精简,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
他开口问话时的神色冷淡,活像拷问。
可每个问题却又带着关怀的意思。
赫佩斯数不清他回答了多少个问题,他的视野变得模糊,谢长留的声音落入耳中,也从坚定有力变成了柔声呢喃。
“赫佩斯,你现在在想什么?”
又是一个问题。
谢长留淡淡开口,漆黑的双眸注视着他,像是能看到他内心的最深处。
赫佩斯在他的问题与视线中,浑身像是过了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脊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抚过,最后手掌轻轻扣住他的后颈,缓缓收拢。
分明是个普通的视讯,也不过是个日常聊天,他却在这样简单的对话中尝出了几分审讯的意思。
不该有的亢奋忽地从微弱火苗燃烧成烈焰,将所有阴郁情绪燃烧殆尽,死死压在了最下方。
赫佩斯的五指扣住桌沿,在强烈的危机感之下,他的唇角终于恢复控制,胆大包□□谢长留露出带着引诱意味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对谢长留说:“在想你。”
话里暗含挑衅,声音却是颤抖的。
谢长留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对他的回答有任何反应。
红发军雌撞上他幽邃的眼眸,脸上还是挂着笑,心口发痛的感觉消失,不耐与烦躁也被极度的亢奋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全身发软跌坐在办公椅中,说完带有挑衅含义的情话后,便再无力气和谢长留说话。
谢长留低声道:“好好休息。”
赫佩斯点点头,身体前倾趴在桌上,声音有些闷地问他:“雄主,我都说了想你,你不准备礼尚往来一下吗?”
谢长留只是用平淡的眼神看着他,并不说话。
赫佩斯来回深呼吸了几次,总算从过于亢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他无奈道:“不说算了。”
视讯就此挂断。
第81章
赫佩斯的面颊贴在冰冷的桌面上,手指百无聊赖戳着停止工作的光脑。
方才的亢奋急速脱离身体,他的情绪冷却,被压制的厌恶与烦躁卷土重来。赫佩斯控制不住手上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时,光脑已经被他从桌上挥落,砸在地上发出响声。耳边也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幻听。
这个感觉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他对自己身体的把控到了恐怖的地步,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察觉到。
赫佩斯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情况,让他无由来憎恨所有的情况,仿佛他只有恨这一种情绪,所有的爱都要吝啬地交给奥斯尔德。
他可以拥有更多浓烈不同的情绪,而不是只剩极端的爱恨。
赫佩斯坐在座椅上,试图用更鲜明的情感去盖过那些突出的憎恨。半晌后,他低笑一声,翻开了早上送来的档案。
他今天工作效率高,难得没有东拉西扯荒废时间,下班时间倒是比平时早。
赫佩斯随手拿着悬浮车钥匙晃,却见到某个应该在学校的雄虫站在大厦楼下,望向他的眼神淡然。
谢长留倒也没有大喇喇站在路中央给其他虫围观的意思。
他戴了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换了常服,收敛气势后,站在那里倒也不显得突出。
赫佩斯大步走向他,下意识要冲他露出笑容,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表露,下一秒就被强制收回。
红发军雌的脚步逐渐放缓,到最后站在原地,像是在挣扎着做出某个选择。
谢长留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原地等赫佩斯走过来。
3055小声对谢长留说道:“仙尊,赫佩斯的状况不对劲,真的不去帮他吗?原书剧情的控制会影响任务完成吧?”
“不必。”谢长留沉声道,“他会过来。”
赫佩斯不是任由控制的玩偶,谢长留很早就能看出这一点。红发军雌身上是燃烧已久的火焰,沸腾着驱使赫佩斯往前逃离。
他们之间只隔着十米距离,赫佩斯却站在那里挣扎了许久,才重新迈开脚步,朝谢长留走去。
某种更加强烈的情感压过了所有的憎恶。
赫佩斯终于能站在谢长留面前,露出招牌笑容,用惯常的粘糊语气问谢长留:“雄主,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我记得你今天还要上课的吧?”
谢长留言简意赅:“接你下班。”
也算是一种补偿。他的情感实在匮乏,只能分的清楚给予回报,应对所有感情好意时,给出的反馈也是如此。
赫佩斯对他好,他便想合适的方式回报。谢长留对报答的判断总是简单直白又粗暴,有一种近乎茫然的纯粹。
堪称野兽般的直觉。
赫佩斯显然被他偶尔表露出来的直觉戳中了,用略显浮夸的语气对谢长留说:“谢长留,你怎么这么好啊。”
他叫了谢长留的姓名,仿佛某个唯有他们知晓的隐秘盖章,不再停留表面的身份上。
谢长留没有对他喊名字的行为给出反应,不如说早在一开始,他给赫佩斯的选项就是喊姓名。只不过赫佩斯看他被喊“雄主”的反应有趣,便一直那么喊着。
喊到如今,有几分玩笑有几分认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们之间就像是保持了某种默契,心照不宣不去掀开那层纱,维持了表象的和平。
暗流却在平静下涌动,亟待爆发,只需要一个时机。
赫佩斯在等,谢长留也在等。
而如今,他们全都选择默不作声上车,离开办公大厦。
赫佩斯坐进驾驶位,启动悬浮车时,才问道:“不对啊,不是雄主你来接我下班吗?我还得把你送回学校。”
这个“接”有点太名不副实了。
谢长留轻咳道:“我明日无课,已请假。”
雄虫的假期本来就比雌虫军校生好请,更别论还是已婚雄虫。
谢长留两个身份叠加,再加上他在德卡浦星那一剑的表现,皇家军校的部分老师甚至认为他没有继续上课的必要,军功累计满就能直接领取毕业证离校。
但这种抄近道走后门的行径显然不符合谢长留的行事风格,他还是规规矩矩每日早起上课,按时完成所有作业,坐在课堂的正中央位置,回答老师的问题。
入校到现在,他甚至没有缺勤一次。
偶尔违反校规还都是因为寻找赫佩斯,事后很快补上了假条。
赫佩斯偏过头去看他认真的脸,总是忍不住去想谢长留端正上课的模样,心里一瞬间又被愉悦填满,在到达某个临界值时,就像是一个警告,那点对谢长留的厌烦又冒出了头。
他的心里仿佛被安装了某个谢长留好感值计量仪,超出界限就要受到惩罚,强迫他克制情感,不准表示太多好感。
赫佩斯啧了一声,重新将视线放回道路情况上。
他的手指轻敲操作台,轻声问谢长留:“雄主,那今晚是回家?”
谢长留点点头应道。
他明天一整天都没有课,所有的作业在布置的当天就全部完成上交。
实战课更不用讲,那位老师和他打了一架后,实战课给了他最高等级的分数,这门课直接过了。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确是最闲的那个人。
就连3055也要按时向穿书局提交工作进程报告,对任务的进度安排完成情况进行综述上交。
评分不过还要被打回重写。
某个反派拯救系统磕cp写文倒是快,一写工作报告就痛苦,甚至求助了谢长留。
谢长留实在听不下去它哭求的声音,写作业中途顺带指导了它一遍工作报告。
帮忙写根本不可能。
“那明天要来我办公室吗?”赫佩斯问他,“还能练练那帮新军雌。”
谢长留沉思片刻,同意了他的提议。
“如果觉得麻烦其实也可以呆在家里。”似乎是意识到那么说有点太独断,赫佩斯又给谢长留提供了一个选项。
他在信号灯禁止通行的间隙看向谢长留,等待谢长留的回答。
黑发雄虫给他太过强烈的疏离感,放他一个在家里,赫佩斯总是会产生他下一秒就要离开的错觉。
其实在曼加彻山谷时,他就有这种感觉。
仿佛在下一秒,谢长留身后就会张开翅膀,在万籁俱寂间,身影逐渐虚化,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没有能留住谢长留的自信。
那一刻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空落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到了现在,他看着谢长留的侧脸,还是会感知到当时的不舍。
明明谢长留就坐在他身边,漆黑的眼瞳安安静静注视他。
半晌后,他听见谢长留略显温和的声音:“不必了,我和你去办公大厦。”
悬浮车重新启动,引擎发出低微的嗡鸣。赫佩斯的心率在嗡鸣中忽地加快,在无声回应了谢长留的回答。
他好像看出什么了。红发军雌心想,谢长留仿佛能看出他隐藏在心底的摇摆与不安,给出了笃定的安抚,没有犹豫。
声音其实与平日别无二致,在车厢却显得温和。
赫佩斯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于是勾了勾唇角,继续驾驶悬浮车往公寓开。
谢长留微微侧过脸,借着车窗倒影观察赫佩斯的神情。
他不能理解自己这种行为的意义,但下意识选择这么做。
谢长留对着车窗上的倒影思索,许久后,才反应过来他这么做,是因为不想让赫佩斯发现他的视线。
但只要他想,直接观察赫佩斯不被发现也是件容易事。
只不过谢长留还是选择了观察倒影。
他的视线扫过模糊倒影上红发军雌朦胧的眉眼。
那些经年积累,难以消散的沉郁被隐藏在喜悦背后,在某些时候猝不及防生出锐利的尖刺,狠狠扎进赫佩斯的心脏。
谢长留沉默地注视着那些无法言明的过往记忆,直到悬浮车停在公寓花园的停车位上。
“在看什么?”赫佩斯好奇地问道。
他经常能看见谢长留静静地观察万物,看天看地看窗外,他也会好奇谢长留在看什么,想知道谢长留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谢长留定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什么都没看。
赫佩斯耸耸肩:“好吧。”
他现在倒是能读懂谢长留表情里的意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长留刻意透露出来的。
但他还是为自己离谢长留近了一步感到高兴。
进公寓时,赫佩斯看了眼时间,问谢长留:“雄主,晚上吃什么?”
“感觉楼下老板做的菜都吃了个遍……”他低声嘀咕,谢长留开口委婉提醒:“老板会做的菜很多。”
楼下餐厅硬生生被他们当成了食堂,天天点餐,餐厅老板也被逼出一身厨艺,已经会做塞列因帝国大半星球的特色菜系了。
谢长留是在委婉提醒赫佩斯不要对老板太“苛刻”了。
老板是很好很好的虫,他什么错都没有。
赫佩斯点点头,撤回发言:“那还是点他家的菜吧。”
他们两个没有下厨的天分,注定不会做出一桌像样的、不会中毒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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