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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情深(近代现代)——且粟

时间:2023-12-15 10:23:56  作者:且粟
  刚打开门,便见唐松灵在门口站着,一脸急躁。
  “妈,刚刚,你、你在和谁说话?”
  苗韵偏头冷冷瞪了他一眼,没出声。
  唐松灵却不像往常一样识趣闭嘴,虽然脸上怯懦的得很,嘴上却不停,“是他来了吗?我能见见他吗?”
  苗韵背对着他顿了一瞬,下一刻转身就是一巴掌,扇得极狠。
  唐松灵没有防备,被她扇得一个趔趄,后腰撞上矮柜,上面搁着的花盆应声而落,慌乱中一脚踩上碎片。
  “啊......”
  苗韵没想到会这样,慌了一瞬,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厉声道:“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听见人来了就往上凑?”
  “不是,我.....”唐松灵疼得脸上有些发白,还是坚持问:“他说什么了,您....是不是骂他......”
  “我让他滚,以后再也不要来了。”苗韵冷道。
  唐松灵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但还是被刺了一下,抿起嘴角低了头不说话,没一会儿,几颗晶莹的泪珠就那样掉在地上。
  苗韵气极,喝道:“你哭什么?!”
  唐松灵不出声,低头挪到桌边,拿起铺在桌面上的卷子开始做,眼睛却像个坏了水龙头一样,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苗韵见他这幅模样气极,一把将他面前的东西全部掀开扔在地上,道:“去,收拾东西。”
  “啊?去、去哪?”
  “回老家!”
  唐松灵猛的抬头,眼眶上还挂着将掉未掉的泪珠,满脸错愕,他这才意识到,苗韵真的不要他念书了。
  “不,妈,求你了,让我考完好不好,只有一个月了。”唐松灵跪在苗韵脚边,扯着她的裤脚哭求:“考完我立马回去好不好,大学的费用我可以自己挣的,以后我可以养你,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好不好?”
  苗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良久她才道:“你少拿我说事!我对不起你老唐家,如今不能一错再错,你既然不肯和池律分开,那我们就回老家,离京城远远的。”
  “不要.....”
  “你要是执意不肯走,我也不能绑你去车站,但是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儿子,你也不要再叫我妈,我担不起!”
  自从事情暴露以来,苗韵一直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有时候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有可能让她瞬间暴怒。可这两天,许是连日来的打击与折磨,也渐渐有了衰颓之意,剩下的只有冷漠和决绝。
  唐松灵知道她说到做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尝到绝望的滋味。
  客厅窗户半开着,窗外连成片的蝉鸣漏进这间沉重压抑的房间。
  他偏头往外看了看,突然想笑,可喉间尽是苦涩蔓延,怎么努力也提不起唇角。
  “我跟您走。”
  苗韵愕然回头,唐松灵已转身收拾碎了一地的花瓶。他低着头仔细将碎片收集起来,起身时因为脚伤,身体趔趄了下。
  不知为何,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背影,她竟觉得格外苦涩。她张了张嘴,哑着嗓子问:“你怪妈不通人情,冷漠刻板,是不是?”
  他转向苗韵,脸上空洞地没有一丝情绪,只剩苍白。“不管最后我和池律有没有分开,您都不打算再让我待在京城了,不是吗?您是我的母亲,我敬您爱您,现在我拥有的,也都是您给予的,您有收回的权利,我不会怪您。”他顿了下,唇角似乎有过一瞬笑意,“能遇见他,是我来京城这三年唯一开心的事,但这个机会是您提供的,我还是很感谢您。”
  少年人的爱意最是纯澈,不掺杂质,苗韵看着唐松灵眼底转瞬即逝的青涩爱慕,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曾也是有着懵懂爱恋的少女,如今,却被生活逼成了这样。
  接连几天,这是第一次母子俩平静正常地交流,没有了以往的撕心裂肺,可剩下的,只有在空气中流窜的压抑和恍然。
  就像大火过后的余烬,风一吹,竟什么都不剩了。
  火车票是第二天下午两点的,唐松灵拉着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衣服,连箱子都没塞满,比来时并没有好多少,唯一多的一件便是还没来得及还回去的围巾。装进行李箱之前,唐松灵抱着闻了好久,还是没闻到池律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味。
  火车站到处都是人,再加上天气炎热,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怪味。苗韵偏头看了眼唐松灵从昨天下午就灰败木然的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稳。
  排队进站的人特别多,前后推搡,拥挤不已,唐松灵突然想起那个跳楼的少年,也许他真的无法承受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选择离开也是另一种解脱。
  周围人声嘈杂,嘁嘁喳喳,突然,一声有力却嘶哑的声音破开一切猛的击进唐松灵的心脏。
  “唐松灵!”
  他猛地回头,眼睛稳稳定在五米之外,穿着白衬衫、胸口剧烈起伏的池律身上。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问池律是怎么那么快在人群里看到自己的,池律当时是怎么说的?周围暄杂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用找,一眼就能看见你。”
  他们隔着涌动的人流望着彼此,世间纷杂,没关系,我只看得见你。
  唐松灵弯了下唇角,他想笑一笑,可眼泪就那样滚落下来,染湿了唇边的笑意。
  和池律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印象中他一向沉稳,何曾像现在这样,脸颊因剧烈运动潮红,唇瓣却苍白不已,眼里盛着明晃晃的恐慌和脆弱。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逆着人流奔向那人,心痛像要裂开一样。
  泪水挡住了视线,即使站在跟前,眼前人的脸还是模糊的,唐松灵哽咽得说不出话,半天才抖着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松灵痛得心都在痉挛,看着池律摇头:“怎么会,我说了不会分开,不管走到哪,我都会来找你。”
  池律呼吸停了一瞬,心脏漫开绵密的痛楚,他的松灵,从未放弃,也在用尽全力奔向自己。
  “不要哭。”
  想伸手帮他擦擦眼泪,下一瞬,瞥见站在唐松灵身后的苗韵。池律定了定心,走向那个身形单薄枯瘦的女人。
  “对不起,阿姨,我想跟您谈谈,好吗?”
  苗韵目眦欲裂,抖着嗓子道:“那天下午,我把该说的话说尽了,还有什么可谈的!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你是要害死他吗?!”
 
 
第50章 别碰池律
  她声音尖锐刺耳,状若疯狂,很快引来一堆看热闹的,池律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耐心道:“有些话,我一定要更您说清楚,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听听好不好,就算.....为了松灵。”
  “既然是为了他,你今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我知道您是为他好,可您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辈子吗?但是我可以。”
  苗韵定在原地,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浑身颤了一下,整个人竟像一片轻飘飘的枯叶,摇摇欲坠。
  池律伸手提过她手里的行李,一手扶着她的手臂,徐徐善诱:“我们先出去好吗?这人太多了。”
  苗韵身体虚得厉害,嘴唇都是灰白色,池律怕她支撑不住,在车站不远处开了一间钟点房。
  “你要说什么?”
  他抬头看向形容枯燥的女人,眼里透着坚定:“阿姨,您和松灵留下来吧,不要走了。”
  “凭什么?凭你一张嘴?!”
  池律眨了下眼,平稳道:“松灵为了能考个好成绩,吃了多少苦您应该知道,他每晚看书看到半夜,每天五点多起床背单词,他对得起您的苦心,您不心疼,我却心疼得很。”
  苗韵纤长的睫毛倏然抖了下,眼神失了初时的锐利,瞬间黯淡了不少。池律说的对,她为了应付那个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归家,就算回去,也呆不了多久,连饭都没给他做过几回。
  “临近高考,他晚上总是睡不好,整晚做梦,有一丁点响声就会被惊醒,这些您知道吗,他苦读三年,为了给您一个完美的答卷,为了以后能给您提供好的生活,可您全然枉顾他的努力,成全您所谓的好。”
  苗韵肃然抬头,道:“你什么意思?”
  “我本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指责您,可有些话我必须说,也只是想告诉您,松灵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您所谓的好于他来说,也许只是困住他的高墙。”
  “就剩一个月了,您不让他参加考试,这三年的苦读就全白费了,您怕的,无非就是事情暴露,他会被人戳脊梁骨,怕我父母会对他不利,不是吗?”
  池律看着她道:“那就如您所愿,我和他分开。”
  房间静了一瞬,唐松灵怀疑自己听错了,踉跄着后退几步,茫然无措道:“你说....什么?”
  池律没回头,仍然盯着苗韵,一字一顿道:“但这只是暂时,这辈子,我不会放弃他的。”
  “我会尽最大努力,直到能护他周全的那天,您信我。”
  苗韵心神震荡,她从未在一个少年人身上看到过如此坚定的眼神。
  少年的爱恋,往往都是青涩有余,而深刻不足,如此浓烈执着的情感,却是少有的。
  池律见她有几分松动,继续道:“您真的要因为别人的错,耽误松灵一辈子吗?”
  苗韵愣在当场,唇角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已是下午,太阳斜斜刮挂在天上,橘黄的夕阳透过宽敞明亮的窗户铺了满地。楼下路过的车辆偶尔响起几声短促响亮的喇叭,隐约还能听见嘁嘁嘈嘈的人声。
  唐松灵从怔忡中回神,眼神落在池律挺直利落后背上。
  他想,也许,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真拯救了世界,才换来池律的爱护。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唐松灵已听不清了。恍惚中,池律回过身来,抬手抚在他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凝视着他的那双漆黑的眼里泛着柔光。
  “不要哭,剩下的这一个月,你得一个人了,照顾好自己,记得放轻松,晚上不要熬太晚。”
  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光顾着点头,池律有些心疼得笑了下,眼里圈也湿红了:“松灵不哭,怎么这么爱哭,嗯?”
  这几声隔了十来天的安慰送到耳边,唐松灵反而哭得更凶了,池律心疼得手都在抖,却碍于苗韵不能抱他,只能抬手克制地轻轻顺了顺他后脑柔软的头发,声线有些微颤:“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池律抚了抚他单薄的肩背,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他没站稳,脚下踉跄了下,才发现他右脚一直虚浮着。
  池律猛然变了脸色,将他按到在床上,唐松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鞋袜就被脱了。
  素白的袜子上红色刺目,脚底横着一道鲜红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池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手却在发抖,唐松灵不想让他担心,缩了缩脚,刚要说话,池律突然沉声低喝:“别动!”
  唐松灵吓一跳,有些无措得看下他,说话时一点底气没有:“没、没事....”
  话没说完,池律猛地抬头望向坐在床头的苗韵,眼眶赤红不已。
  苗韵愣了下,厉声道:“看我干什么?我能把他怎么样?”
  池律沉着脸不吭声,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低头看了看伤口,还好不是很深,只是有些长,看着骇人,直至处理完,他都没再出声。
  唐松灵心虚得很,这人看样子是真生气了,刚打算说点什么,池律才出声道:“这是怎么弄的?”
  “没站稳,踩碎瓷片上了。”
  池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在判断真伪,末了才道:“以后小心点,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唐松灵赶紧点头如捣蒜:“一定不会忘。”
  他抬头对池律笑了下,被泪水浸泡过得眸子格外黑亮,夕阳映着他脸侧,连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池律猝不及防撞进这双纯澈的眸子里,心脏条件反应般收缩了下,突然想起知道他要走的那一刻,被恐惧淹没的窒息感。
  心里有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响起——不能失去他。
  池律眼睫颤动了下,复垂眸遮去眼底残留这的惊惧,动手帮唐松灵穿好袜子。
  苗韵愣愣看着唐松灵这么多天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心里痛极,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到底是为了什么,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毁了唐松灵的希望和出路。
  他是她的儿子,唯一的依靠,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全然慌了手脚,反应太过激烈,以至于这些应激反应造成的伤害,已然超过了事件本身。
  苗韵脱力靠在床头,有些颓败得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宿命。”
  临到最后,池律将他们送回家,转身要走时,苗韵将他叫住:“池律,你别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这一个月,你不许再和他见面。”
  这条路太艰辛,前面还有未知的陷阱和荆棘等着他们,她到底还是希望唐松灵能走大部分人走的寻常路。
  后来,池律果然信守承诺,没再来找过唐松灵,苗韵把他手机扔了,后来没几天又给他买了部新的,但警告他不许和池律联系。
  唐松灵一向听话,这次的事苗韵已经做出妥协,他不想再让她难过,也就不再想别的,沉下心,一门心思复习高考。
  五月中旬,气温在短时间内迅速拔高,唐松灵合上错题本,偏头看向窗外,楼下种着的玉兰树快开败了,只剩零星几朵,优雅素白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颤酥。
  唐松灵最近成绩突飞猛进,他管着叫玄学,池律曾经说这叫厚积薄发。
  他这一年来的夜总算没白熬,在刚刚过去的一次模拟考,终于冲进年级前五十,在这个学霸遍地走的一中,已经算很不错的成绩了。这是最后一次全市联考,学校非常重视,成绩下来之后马上开班会,通知所有学生后天开家长会。
  开家长会之前,必然是要大搞特搞一次大扫除。以前这种活动,唐松灵分到的总是最脏最累的活,他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以前经常干农活,比这脏累的活多了去了,让他难受的是同学眼底的不屑和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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