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舟闭了闭眼睛，他说：“温塘……我不见你了……你去过你的日子……我求你了……”
他坐在地毯上，不肯再跟姚子剡说一句话，姚子剡站在原地看着他，用手抹掉眼泪，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彦舟就贴在他怀里哭。
姚子剡没有见过这样哭泣的温鱼，所以这次，他感觉到了温鱼眼泪的巨大杀伤力，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温鱼，可温鱼说再也不会见他了。
他把彦舟放到床上，很轻的给他擦眼泪，说：“没事的，小鱼，睡一觉就好了，明天你还是温鱼，我什么……”姚子剡顿了一下，把涌上来的哭腔压了下去，他说：“什么都不要了，你要温塘，我就做温塘，你要我做姚子剡，那我就……”他长呼了一口气，慢慢的说：“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彦舟伸手摸摸他的脸，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接着很轻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彦舟的眼泪砸在被子上，他说：“对不起……”
黎明来的是那样的快，清晨的时候，姚子剡就坐在卧室里的小沙发上，有些焦灼不安的握着双手，然后彦舟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很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坐起身来，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姚子剡，他说：“我醒了，你等我了吗？”
其实很好分辨的，姚子剡想，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呢？
他点头说：“对，可你一直没有醒，我来为你准备早餐，你要再躺一会儿吗？”
彦舟摇头说：“不躺了。”
姚子剡站起来，走向门的方向，他没敢回头，只是语气还是跟平常一样：“好，那你洗漱完了就下楼来，我在餐厅等你。”
彦舟说：“好的。”
姚子剡打开门走出去，照例去给他准备早餐，但是拉开冰箱的时候，他突然就哭了。
可他很快就整理好了，他不能让彦舟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来。
那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一件更让他心慌的事情。
依旧是晚上，他突然醒过来，右手被人抓着，他看过去，彦舟躺在了床下的地毯上，伸着胳膊抓着他的手。
他把彦舟重新抱上床，看了他一会儿，才惊觉，自己最近的反应迟钝起来。
照以往，彦舟睡不安稳，他都能第一时间醒过来的。
他盯着彦舟睡着的脸，觉得有什么在渐渐失控，可他找不到头绪。
第二天一早，彦舟醒来，他问彦舟：“为什么睡在床下？”
彦舟很茫然的眨着眼睛说：“我，不记得，睡在床下了吗？”
姚子剡摸摸他的头说：“可能是我在做梦。”
衍市还是要去，彦舟照例送他到机场，同以往的每一次都一样，彦舟笑着跟他挥手说再见，姚子剡示意他要打电话，彦舟点点头，然后冲他挥手说再见。
五天，他有五天的时间见不到彦舟，视频还是会打，姚子剡隔着屏幕看他睡觉，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晚上，温鱼说：“你去过你的日子。”
姚子剡摇摇头，他心想不行的，温鱼一直在赶他，不能走的，他也明白过来，彦舟就是温鱼，他只是生病了，并且肯定会想起来。
他只要等就好了，这不是难事，比起离开温鱼，这件事更简单。
五天之后他飞回钟山，突然很想见到彦舟跑着来给他开门的样子，他这么做了，按响了门铃，隔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彦舟站在门侧，那双很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问他：“你找谁？”
姚子剡的心沉了下去，他疑惑出声：“彦舟？”
不等彦舟回答，陈胥把门打开了，他看了看彦舟，对他说：“你去忙你的吧，这是我朋友。”
彦舟说好，转身进了屋。
陈胥把门关上了，站在走廊里，有点不敢看姚子剡，姚子剡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将他逼退至墙边，盯着他问：“你在搞什么？”
陈胥说：“哥，我没办法了，有人要我这么做……”
姚子剡说：“谁？”
陈胥解释说：“第一阶段的结果很明显，他把你忘了，但是时间会有点短，不过后面会慢慢变长的，到时候他就能自己去生活了，不用你一直守着他了……”
姚子剡很冷静的重复：“是谁？”
陈胥只好说：“小鱼。”
姚子剡闭了闭眼，他点了点头，松开了陈胥，很确定的说：“他也去见你了。”
姚子剡心里有点绝望了，他质问陈胥：“你上课这么年学，学的东西就用在我和温鱼身上？你可以，温胥。”
陈胥说：“我没办法，小鱼他求我……”
姚子剡说：“那我呢？你替我想过没有？彦舟呢？你就确定不会有任何的意外，我跟你说过的，刚从角湾回来的时候，他连话都不肯说，好不容易，他变好了一点，你拿他做实验？”
陈胥破罐子破摔，语气有点冷：“小鱼最重要！”
“他俩不是一个人？你跟我大道理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到你这就不行了？”姚子剡盯着他问。
陈胥泄了气：“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看他顶着小鱼的脸，说话做事什么都不像小鱼，你呢？你不希望小鱼回来吗？兴许我照着小鱼的话做了，他就回来了呢？”
姚子剡说：“温胥，你该冷静一下了。”
陈胥说：“我们目的都一样，就是让小鱼回来。”
姚子剡压着怒火：“他只是生病了，他会好起来的。”
“那要等多久！”陈胥说，“你信我一回，哥，催眠治疗的效果很好……”
“温鱼还求你什么了？”姚子剡突然打断他问。
陈胥闭着嘴不肯说。
“温鱼找你，想快点想起来？想不起来呢？”
陈胥说：“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失忆……”陈胥犹豫了一下说：“哥，他们是两个人格。”
“他在角湾呆的时间太长了，他变的敏感，胆小，缺乏安全感，种种原因之下，才出现了今天这个你叫他彦舟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彦舟。”
姚子剡沉默下来。
陈胥说：“我一直以为是失忆，但是那天见到小鱼了，我才知道不是，你让我怎么办？我们都在等小鱼回来，现在知道了他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姚子剡轻声说：“可是彦舟没有错，你不能……不能这样伤害他……”
他低下头，说：“这样不对……”
陈胥抓着他的胳膊说：“我只要让彦舟知道温鱼的存在就好了。”
姚子剡说：“那他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陈胥说：“我把关于你的部分删掉了。”
姚子剡脸上漫上痛苦的神色，他说：“你们都不是我，可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离开他了会过得更好，这对我来说不公平，我的事情，我才是做选择的那个人……”
陈胥说：“对不起，我答应小鱼了，顺利的话，他回来，他来自己解决和你的关系，不顺利的话，他也不希望彦舟能记得你……”
“这对我不公平……温胥，那我怎么办？”姚子剡喃喃的问。
姚子剡开始时刻担心那个不认识他的“第三人”出现，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温鱼。
温鱼还是站在窗前，可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温鱼不发一言的看着姚子剡，姚子剡就心如死灰般的回望着他。
“不管是温塘，还是姚子剡，都不能跟一个精神病在一起。”温鱼的语气有点严肃。
“你不是。”姚子剡说。
温鱼还是那种很冷静的表情，他说：“我会发疯，会变成疯子，你忘记你身上那道疤怎么来的了吗？”
“可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姚子剡张口想要解释。
“我生病了温塘。”
“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的。”姚子剡说。
温鱼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说了那句让姚子剡和温塘都不能拒绝的话：“温塘，你把礼物兑给我吧。”
隔了多年的，仿佛再不会提起的礼物，温鱼来要了，那姚子剡要为了温塘的承诺，给他。
姚子剡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温鱼做好的决定，不会再改了。
“但我也自私，你跟谁在一起都行，另一个我，不行的。”
什么都不留给他，姚子剡绝望的想。
“就这一次，我不会再问你要这么坏的礼物了，行吗？”
什么都没了。
催眠治疗到后面的时候，姚子剡已经不会在彦舟面前露面了，他站在楼下，看彦舟逗楼下的小狗玩，彦舟近点儿，他就远点儿。
地方选在了衍市，如果一切顺利，他会慢慢适应衍市的生活，然后最终回到温檬去。
陈胥说：“最后一次了，你陪他吧。”
彦舟记得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一次上火车前，彦舟好奇的问他：“我们去哪？”
姚子剡摸摸他的头发说：“去衍市。”
带着人上车，姚子剡问他：“会冷吗？”
彦舟摇摇头说：“不冷。”说完过来拉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
姚子剡的下巴搭在他的头顶，他问彦舟：“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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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彦舟抱着他的那盆仙人掌说：“喜欢。”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更喜欢你。”
姚子剡抓着他的手说：“那我可真高兴。”
不多时，彦舟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的睡了，姚子剡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低下头去看，陈胥给他发的，三个字： “对不起。”
是时候了，姚子剡闭上了眼睛，火车经过了长长的隧道，姚子剡轻轻的移开自己的肩膀，他站起来，在彦舟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
凌晨十分，车停在衍市站台，姚子剡看着沉沉睡着的彦舟，跟他讲：“再见……”
这次，听不到回应的。
这个“第三人”有多“糟糕”呢？
陈胥失败了，温鱼没能回来，彦舟也没能回来，他还是叫彦舟，陈胥想过很多办法，要取一个新名字，但是在记忆完全消失的情况下，他自己主动写下了，不是温鱼，而是彦舟。
被迫放弃的姚子剡，日子并不好过，陈胥私心的给他留了点东西，彦舟胳膊上的那截红绳，是姚子剡给他亲手戴上的，另外半截，彦舟就系在姚子剡的车上。
彦舟跟他讲说平平安安，那他也祝彦舟平平安安的，但不祝他快快长大。
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姚子剡会想，温鱼和彦舟两个人其实是很像的，例如，他们都没有跟姚子剡讲过“我爱你”，但他们都说过：“我不要你了。”
但不一样的部分也很多，例如温鱼最后也不肯给他一个好的大结局，但是彦舟直到最后还在给他找那本叫“阔边帽”的童话。
即使他忘记了那一册已经在姚子剡手里了，即使他清楚那是六岁以下的小孩的睡前读物。可他还是在很坚持的找，反复在那半小时内做一个不太有趣的寻宝游戏。
原来不知道的，是温柔偶然提起的，温鱼六岁时的第一件礼物，是童话书，睡前读物，但是从来没有人给他读过，他就被迫长大了。
可他给姚子剡读了。
十七岁那年，温塘和温鱼第一次一起坐上了衍市去钟山的火车，只待了不到两个小时，甚至没有走进长街一步。
十八岁那年，他牵着温鱼的手，还是上了这辆车，回到温檬去。
相隔八年，姚子剡亲手牵着他的手，从钟山到衍市，去温鱼希望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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