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他们两个坐上这趟从衍市到钟山,时长两个小时四十八分,在子时靠站的火车。
从钟山到衍市,从衍市去往钟山,两辆列车总会在某一个时刻擦肩而过,然后在凌晨到站。
这一次彦舟还是很安稳的坐在他身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愿意跟姚子剡讲:“我爱你。”
姚子剡还是很固执的想,彦舟和温鱼就是一个人,时间足够久,他就会找回温鱼的记忆来。
临上车前,他坐在候车室里跟陈胥打电话说:“如果他来找我了,你们就不要再插手我和他的事了。”
陈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答应你。”
陈胥当时也没想到,医院里这么多人,烧得一塌糊涂的彦舟就那样一个人上了楼,在那一层那么多人里,准确无误的扑进了姚子剡的怀里。
刚开始三个月就结束了,陈胥感到挫败,有时候彦舟对他笑的时候,他就很想揪着彦舟的耳朵问他:“你是不是压根没忘,在这逗我们玩呢?”
可彦舟只会看着姚子剡那双眼睛说漂亮。
彦舟和姚子剡重新在医院遇见的那天晚上,他躺在沙发上,梦见彦舟还是坐在钟山那个家里的地毯上,捧着他朗姆酒的冰激凌,跟陈胥讲:“陈医生,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好吗?你看,我还是记得我哥,我一下子就找着他了……陈医生,我不把你当家人了,见不到我哥,我很想他……”
然后他就醒了。
然后很多天之后,姚子剡说:“他说家里不喜欢有外人,还特地说了,陈医生也不行,陈胥,他把你记在小本本上了。”
陈胥想,他让这两个人生生的浪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没人好过,催眠治疗进入后面阶段的时候,彦舟清醒的时候,大概只有半个多小时,但只会跟着他问:“我哥今天,也不回来吗?他不接,我电话,生我气了?”
其实姚子剡就在楼下站着,稍稍靠近窗边就能看见,但是陈胥把窗帘拉上了。
好在不会太晚,至于温鱼,陈胥想,他那么希望姚子剡平平安安的,应该不会让他等太久吧。
这次在钟山一待就是半年,姚子剡才带着彦舟回到衍市。
彦舟被迟姗带去收藏室,照例还是捧着咖啡豆,拿起一个就看看介绍,然后轻轻的闻一下。
袁觉来喊姚子剡,说新品的宣传照正在拍,他就跟着去了。
姚子剡见到简桦的那一刻才想起来她,隔很多年没见了,姚子剡不太关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情况,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简单的寒暄了一下,简桦说:“能给我几分钟吗?”
于是姚子剡请她去办公室里喝咖啡。
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从她这个角度,一眼就看见了那盆花,素胚花盆,缺了一块。
她还没来得说话,彦舟就来了,站在门外张望了一下,简桦直直的看过去,端着杯子的手生生的僵住了。
姚子剡问她:“介意他在吗?”
简桦反应了一下才摇摇头。
于是姚子剡对着门口温声说:“进来吧。”
彦舟进来了也不乱看,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安静的坐着,姚子剡对他笑了一下,他才自己翻起杂志,翻到最后一页,做起填字游戏来。
简桦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姚子剡说:“你没认错。”
简桦惊讶,话到嘴边又觉得当着本人的面说不适合,姚子剡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简桦说:“我大三的时候,看见个剧本……”
姚子剡点了下头,问她:“是什么样的剧本呢?”
简桦放下杯子,说:“一个女生,学表演的,一天下雨,她躲进美院楼里躲雨,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生……”
姚子剡看了眼彦舟,他填字做的正认真,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正皱着眉。
“雨越下越大,他们便一前一后的去厅里看展,一楼没有洗手间,女生便去了二楼,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准备下楼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学生和一个男人从休息室里一起出来了,在整理衣服……恰好撞见了那个男生在看画……”简桦很委婉的描述着:“他们以为没有人,吓了一跳,看了一眼那个男生,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姚子剡没有说话。
简桦说:“当时学校里一部很大制作的电影来找女主角,那位女学生风头正盛,后来,传出了一桩丑闻,看展的男生对一个女学生做了很不好的事,那之后,男生就消失了。”
姚子剡静静听着,片刻之后,他说:“谢谢。”
简桦摇摇头,说:“抱歉,有些晚了。”
姚子剡送她出门。
转回到彦舟旁边坐下,姚子剡低头看他的填字情况,问他:“卡住了吗?”
彦舟说:“你帮我。”
姚子剡很认真的给他讲,见他听不懂,就捏着他的耳朵说:“笨,早点来问我多好?早点问了,我们这会儿已经可以去长街吃饭了。”
彦舟鼓着脸说:“我不笨。”
姚子剡说:“笨。”
彦舟拿过笔,很坚持的重申:“我能做出来的,你不可以说我笨。”
姚子剡看着他,有点难过的想,你知不知道,那样会浪费太多时间的。
“你会饿吗?”彦舟一边写一遍问他。
姚子剡说:“其实我还好,我吃掉了你剩下的蛋糕。”
彦舟转过脸来,问他:“都吃完了吗?”
姚子剡以为他会说:那是我的蛋糕。
可他很认真的说:“吃太多,你吃不下饭了怎么办?”
姚子剡说:“可以吃下的。”
然后彦舟就转过头去了,声音小小的吐槽他:“你变能吃了。”
姚子剡伸手捏捏他的脖子,说:“嘀咕什么呢?”
彦舟讨饶:“我随便说的,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好。”
姚子剡就靠在沙发上看他填字,问他:“时辰系列,你最喜欢哪一个?”
彦舟直起身子,想了想说:“亥时,闻起来给人一种很沉静的感觉,辰时也很好……”
“是吗?”
彦舟点点头,又问他:“迟姗说,没有子时的,为什么?”
姚子剡点头说:“有的。”
彦舟疑惑:“我没有见到子时,迟姗也没有。”
姚子剡说:“你已经闻到了,我在家里的沙发上还有枕头上都喷过一点点。”
彦舟恍然大悟:“我一直以为是你换了洗衣液。”
姚子剡说:“洗衣液没有换,你的衣服上还是原来洗衣液的味道。”
“那为什么没有卖?”彦舟说:“变成十一个时辰了。”
姚子剡笑了一下说:“卖给你了,你已经在用了,所以你还欠我一瓶香水的钱。”
彦舟有点不敢相信,转过身,两只胳膊撑在姚子剡的腿上,昂头问他:“只卖给我了?”
姚子剡点点头,说:“只卖给你了,全世界只有你有。”
彦舟伸手捏他的脸,说:“马上做完,再等一会儿,好吗?”
姚子剡说:“那你要快一点了,还要去拿戒指的。”
彦舟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他朝着姚子剡伸手,说:“我忘记了,就一点儿了,你帮我,会快一点儿。”
姚子剡从沙发上下来,和他一起坐在地毯上,说:“好,我们一起。”
“我们去哪吃饭?”彦舟问。
姚子剡说:“陈医生要请客,我们下班了之后去长街找他。”
下班之后先去拿了戒指,然后才去了长街,正好是周末,人比较多,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剩下一段就走过去。
陈胥请客吃火锅,姚子剡带着他在二楼坐好,等了一会儿,陈胥来了,和宋世轩一起。
彦舟见到宋世轩依旧会露星星眼,宋世轩跟他打招呼,他笑了一下说:“又见着你了。”
吃过饭之后,姚子剡和他一起买栗子饼,排队的时候,看见车兆轩给他发了个消息。
他看了一眼,按灭了屏幕。
衍市那棵祈福树是火灾之后移过来的。
姚子剡站在树底下,照例盯着上面的红绳看,车兆轩一直不说话,他便忍不住了。
姚子剡说:“为什么找我?”
车兆轩没有直接回答,他问了另一个问题:“这祈福真的准吗?”
姚子剡侧过头看他,车兆轩正抬头往树上看。
“准的,我求的,都应验了。”
车兆轩沉默了一下说:“是吗?”
姚子剡说:“我求过一回,许的是他能快点好起来,我把彦舟刚带回来的时候,除了第一天,他几乎没有跟我说过话,分不清现实,也分不清做梦,觉也睡得不好,我就每天看着他睡着了再走,第二天早早去,他就不在房间了,我就整个小区的找他,那时候别说赖床了,起床气都被他硬生生的磨没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烦,我就感觉心疼,后面的时候好了点儿,记住我了,会开口跟我讲话,虽然很慢……”
车兆轩静静地听着。
“你见过温鱼的,连我都记得,他和你在我家楼下说话,所以你应该能想到,我见到他变成那副样子,有多难受了吧。”
车兆轩沉默了一下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想起他的?”
姚子剡很诚实的说了:“大四。”
车兆轩点了点头,很肯定的说:“所以你从大四那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在家吃过年夜饭。”
姚子剡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你当时认出他了,是吗?”
车兆轩沉默了一下说:“那时候在角湾取景,他隔着围栏跟我讲话,但他不记得我了,我问他叫什么,他只说姚子安,我就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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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车兆轩回忆了一下说:“后面我又去了几次,你应该有印象,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妈说我一到周末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其实我就是去了角湾,我什么也没干,就远远的看着他,他这次好像记住我了,走过来跟我说,站在阴影处,晒不到太阳,会冷……”
姚子剡听着,脸渐渐的沉了下来。
“笙晓也演那部戏,她听见彦舟喊姚子安了,她还问我,认不认识,我说不认识,她没再问,可她后面去家里拜访了,你不在,她问家里有没有一个叫姚子安的,这事被子商知道了,子商去查了……”
姚子剡有点不敢相信:“姚子商,也知道?”
车兆轩缓慢的点了下头:“后面你就知道了。”
“所以,你不再演戏,笙晓被雪藏,关于那部戏的所有信息在网上一个字都查不到,都是因为我吗?”姚子剡觉得荒唐。
“你当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子商他不打算让这件事影响你。”
姚子剡又转过脸问他:“那陆依依呢?是怎么回事?”
车兆轩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他说:“我当时因为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心理医生建议我写日记,我的日记,被陆依依看见了。”
姚子剡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儿,像是觉得要一次把话完,他说:“我每次从钟山回衍市,都不会在樾湖湾住,那天晚上,你应该是喝醉了,没发现我回来了……”
车兆轩很震惊的看向他。
姚子剡停顿了一下说:“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坐在那看围棋的特别出演,你想它了对吗?”
车兆轩深呼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姚子剡说:“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我不能揪着过去不放了,也不能强求非要把过去发生的事弄个清楚,没意义的,我只要他好好的,就到今天,兆轩,你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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