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做什么?”
伊恩背过身看着渡河,语气恢复了平缓无绪,“蚁巢已经抛弃我了不是吗。”
‘抛弃’两个字如冰锥一样刺进白祈胸口,他知道伊恩身上发生的不公待遇。要不是有万城,他早就死在冰冷无情的制度之下。站在伊恩的角度,确实该怨恨把他当做废弃工具抛弃掉的蚁巢。
“不过,我应该感谢你们。”伊恩开口道,“谢谢你们让我明白了一切。”
白祈困惑道:“明白什么?”
“身处何处又无妨,爱人所在之处才是归宿。”伊恩勾勾唇角,“有些东西、比自身的命重要。”
“什么?”白祈不解地蹙起眉。
伊恩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终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第43章 原谅我吧
什么东西会比命还重要?
生在这乱世当中,不就是贪个活吗,还能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白祈十分不解,他带着疑惑回屋,直到洗好澡换好干净衣服躺到床上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卧室门被推开,白榤走了进来,他刚冲了澡,赤着上身,晶莹的水珠从鬓角流下,滑过精俊的下颌线,落到健壮的肌肉上。他抬手捋了捋湿漉漉的碎头,转身关上房门。
“你进来干什么?”白祈腾地坐起,瞪着面前的人冷冷质问道,他真后悔没锁门。
白榤眨眨眼睛,露出茫然的表情答道:“睡觉……啊。”
现在不都是一起睡的吗?
“滚出去睡!”忍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可是,外面没有睡觉的地方了。”白榤颔首低眉,硬生生把一张俊脸压得委屈至极,“这里原本是千市的房间,为了让出房间她去朋友家睡了,所以,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好,不想走是吧。白祈下床往卧室门口走去,他不想和这家伙单独待在一起,一秒都不想多待,睡在一起?开什么玩笑!就算在睡客厅睡地板也好过这种处境。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擦身而过时,白榤拉住他,低声说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呵!”白祈从充满怒火的胸腔里挤出一声冷嗤,他抽出手臂恶狠狠反问道:“怎么了,我还不该生气?”
他现在非常愤怒也非常困惑,他气愤白榤的所作所为,但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做出那些违背血缘伦理的事。
这家伙还让他不要生气?为什么做出那些事情出来,还能是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是的,理所当然,那张脸上,除了让他感到别扭的委屈外,竟然没有一丝愧疚流露?
“究竟为什么……”白祈捏紧手心,怒视屹立在门口、实则把门堵死的高大身影,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家伙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因为恨吗?是了,白榤是应该恨,自顾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又把他弃之不理。
那永远对着他的炙热眼神,就因为一次又一次选择忽略,一次又一次选择拒绝……就因为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所以活该被那样对待?活该遭受那些折辱?
“因为……”似乎触及到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白榤不好意思地低头挠了挠脑袋,又抬起头眯起眼睛锁定住近在咫尺的人儿,他扯开嘴角笑了出来,俊美的脸庞仿佛绽放出一朵罪恶花朵。
“因为我想靠近你啊。”
“……”白祈一时语塞,他看到那双微笑的蔚蓝瞳孔里晕上两抹情绪,一丝愁苦和一丝疯狂。
“我想靠近你,但每一次你都躲得远远的,我想抓住你,我不得不那样做。”他喃喃低语着,强劲的手指慢慢攀上白祈瘦弱的胳膊。
他把脸凑了上去,那沾染着邪恶笑靥的嘴唇划过细嫩的脖颈,贴在精巧的耳垂前,蓝眸中的悲苦褪去,剩下的只有癫狂。
“如果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那样做,”他近乎神经质一样重复道:“我还是会……”
因为那是靠近你的唯一途径,你看,我们现在不就很近吗?
产生了相濡以沫的关系和水乳交融的联系,至少,你现在能看我一眼了不是吗。
疯子。
冰冷的寒意爬上白祈的背脊,心底升腾出阵阵恐惧。他心知白榤已经彻底露出他的真面目,那赤裸裸毫无掩饰的目光就像野兽盯上了逼入绝境的猎物,那嘲弄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吞噬殆尽、把他拖入混乱的黑暗中去。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做了错事还理所当然?什么时候他需要低声下气忍让到这种地步了?
疯了,真的是疯了!一瞬间,无数画面挤进脑海,那些青年的嫌恶、伊恩的警告、白榤的疯狂……他真是受够了!都去他妈的,都去死吧!
白祈赤红着眼睛推开面前的人,拉开房门直冲出去。他要离开这里,尽管外面是一条死路,他也要离这疯子远远的!
处在某种兴奋状态中的白榤冷不丁被泼灭炙焰,回过神来时看到白祈怒气冲冲打开大门,就要跨步走出去。
糟糕!刚刚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白祈后知后觉地懊悔起来,他忙追上去拉住那即将消失的衣角,急道:“你要去哪里?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放开。” 白祈扯出衣袖,看着门外的夜色冷冰冰地开口道,“我去哪里你管不着, 这里不是蚁巢,我不再是你的上级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就算露宿野外,被杀了吃了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看白祈如此决绝的神情,以他的性子一定会说到做到。
白榤慌了,他堆起一脸委屈和愧疚,“对不起,我刚刚说错话了,之前也做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呵,还在演戏?”白祈嗤笑,语气中满是厌恶和失望,“耍我很好玩?”
“不、不,我没有演戏,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做了畜生不如的事,就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错的是我不是你,你不能出去,外面真的很危险……”
他用恶毒的语句咒骂着自己,用快哭出的语调乞求对方,“我只是想要靠近你、仅此而已,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或许是听到了从未听过的颤抖音线,让白祈难以想象前一秒还是偏执的疯子,现在居然像只要被抛弃的幼兽一样在哀鸣。 他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意外看到身后的青年佝偻着身躯,那本是神采飞扬的眉眼此时低垂着、眼中覆着一层红潮,一脸的悲痛欲绝,弯曲的手掌似乎要伸过来却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看着孩子一般泫然欲泣的颤抖身影,白祈向着门口的脚突然沉重起来,竟有些抬不起步子。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白榤更加大认错力度,“求你了,不要走。我真的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真的,我发誓。”他用诚恳到卑微的语气忏悔着。
“你不信是吗?那我现在开始不靠近你了,你回房睡吧。” 他一边劝着,一边后退,直到退到大堂中的长椅旁。像一只将被遗弃的小狗般,小心翼翼地屈膝缩进木椅中,他抱紧膝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对白祈乖顺又怯弱地说道,“我会待在这里,不会去烦你。”
白祈仰起头,狠狠地闭上眼睛。
啊,他也疯了。
所以才会在那讨好的眼神那乞求的语气中,败下阵来。
第44章 道歉
天还未亮,白祈就已经醒了,连续睡足两天,他现在清醒得很,实在睡不动了。
他从床上爬起,失神地盯着紧闭的房门发呆。他清楚门外有什么,那是一个让他让无比恐惧的存在。
身为蚁巢的顶尖医学博士,他这半辈子见过很多血腥场面,他对断肢残骸无感,却最怕阴暗的多脚动物,比如蚰蜥、比如蜘蛛。
在面对它们时,他能看到那比身体大出很多倍的细长足须蠢蠢颤动着、仿佛随时会爬上他的肌肤,侵入他的骨血。
蜘蛛在进食时,会用细密的蛛丝紧紧纠缠住落网的虫子,在虫子身上咬开一个洞吐进麻痹神经的毒素,等虫子融化成液体时,再撕开口子吸食。
而现在,白祈意识到,他是一只困在蛛网中动弹不了的虫子、他的内脏正在慢慢融化。
而那只禁锢他的蜘蛛,此时正趴在房门外,张开长长的触脚,堵住了他唯一的生路。
人在看不到真相的情况下,想象往往是最可怕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身上衬衣,求生本能让他不敢再继续臆想下去。
他拉开被子下床,仿佛要挣开那无形的桎梏,他用尽全力拉开房门。意外的,他看到“施暴者”此时乖乖躺在客厅长椅上, 或许是光着上身的缘故,或许是料峭春寒,那家伙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把身体蜷缩成团,静静地嵌在长椅里。
白祈愣了愣,他想到昨晚这家伙可怜兮兮坐在长椅上的模样,就那样睡下了?不找个被子盖一下吗,穿好衣服再睡也好。
白祈皱眉,心里骂道:真是个蠢东西。
心里这样骂着,理智却让他果断走开、选择视而不见。
白榤现在什么样子都是他自己‘作’的,好好的资源不懂得利用,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明明能在这乱世中成为稀缺人才体面地活着,却只能沦为一般人苟且偷安,现在又做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堕成稀碎不堪的样子。
无法忍受与这样的蠢东西共处一室,白祈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空山寂寂,冷月如勾,许多人还在沉睡,村寨黑蒙蒙一片。他静立于青石幽径,听取静默一片。
空旷的景色让他起伏跌宕的心绪恢复安宁,他放逐了俗世的喧嚣与浮躁 ,泊进了这幽幽夜幕中,清风拂面,半山孤绝,恍如隔世。
月光隔着树梢倾泻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冰冷的青石上静静枯寂。
一切摇摇欲坠,却都孤寂无声。
他纵然是孤身处世,但他享受这片安静,他不想让任何人闯入到自己的领域。
而那个对他来说有些特别存在的家伙,却用汹涌獄望和漫无尽期的罪恶毁了他心底的宁静。
他抬头去看满天星光,寒星悬浮于天幕之上,点点光斑如流水般柔柔的洒在树叶上。
外面的夜空确实很美,比蚁巢投射出来的景象美了百倍不止。明明星空璀璨浩瀚无边,那家伙却说他最爱的是那轮月亮。
他想起在这样一片星空下,那人擎制住他,贴在他耳边向他描述月亮的美丽。
以前自己是有多蠢,没有发现那紧粘着自己的恶魔,就是白榤那家伙。
也怪白榤太过狡猾,把满肚子心眼放在不务正业上,把唯一点聪明劲全去研究那些龌龊事。
他对白榤一直是怒其不争,恨其不为。而现在比以前更甚,带上无法挽救的失望。
他企图用景色来抚平满身心的混乱,而事实上,压缩已久的情绪只要冒出点头来就如磅礴的河流无法压制。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麻木,久到天空翻起鱼肚白,他的内心依旧杂乱无章。直到他听到万城慵懒中带着惊讶的声音从大厅中传来,“呀!白榤你怎么在这里睡,不冷的吗?”
白祈才长长叹出心中郁气,挪动脚步往屋子走去。
白榤冷着脸从椅子上爬起,一晚上没睡好他现在心情很差。本不想搭理万城,眼角瞥见进屋的白祈、他立马换上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抱着手臂弱弱地回道,“冷……”
“那你还在外面睡?”万城一脸好笑,问得更猛了:“我没给你房间?没给你床?没给你被子?没给你换洗衣服?”
白榤没再回答,他抬眼偷偷看向白祈,只见那人始终都没看他一眼,刻意把目光偏到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得,这是吵架了。万城看这气氛心中了然,白榤这混蛋敢对亲父报有想法就够惊世骇俗了,鬼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惹那位生了气。
一个是披着羊皮的野兽,一个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可不想插手这两人的事惹得自己不痛快。万城摇了摇头,径直往厨房走去。
“你要去哪?”见万城要走开,这大堂又只剩下白榤和自己,白祈忙开口叫住他。
“去做早餐啊。” 万城边卷起袖子,边唉声叹气,“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没一个人来帮忙,我就是劳碌命啊。”
“我可以帮忙。”白祈不想待在这里,一边说着,脚步就跟着进了厨房。
“你?”万城怀疑地看向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从小被伺候大的‘温室花朵’能帮什么忙?话说这‘花朵’能从蚁巢来到山谷也真是辛苦白榤了。
心知被对方看低,一向心高气傲的白祈皱了皱, 有些不悦地回道:“你说做什么,我能做好。”
万城噗嗤笑了, 这脾气傲的就经不住激,白榤但凡换个方式与这个人相处,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他有些无奈摊摊手说道:“行行,我先教你生火。”
看着厨房忙碌的两人,那靠得极近的两个身影,白榤嫉妒得牙痒痒,他也想去帮忙,幻想着与白祈说笑,但他又怕白祈生气不敢靠近。 只能继续缩在椅子里,狠狠地瞪着万城泄恨。
厨房角落中白祈坐在灶炕前 ,他面前的火星子着了又灭、着了又灭……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升起飘飘悠悠的一撮小火苗,借着微渺的希望他赶忙塞干草进去,没想到直接把火苗捂死了。
这是什么?明明按万城教的步骤了为什么升不起火?
白祈嘴角抽搐,俊美白皙的脸庞此时沾上几缕灰尘和晶莹的薄汗,原本柔顺的头发此时有些凌乱,他一手抓着稻草,一手抓着木柴,加上他茫然无措的表情,活脱脱一枚‘笨蛋美人’。
万城转头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咳嗽一声端正好态度,蹲下身帮忙升火,他怕再不出手,这早餐得变午饭了。
“你看着火,要是小了就加点柴进去,现在火势大灭不了了。”万城拍拍手,直起身去准备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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