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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白祈面前，拉起白祈的手，声音温柔至极，却字字诛心，“你要不要看看，迄今为止你都做了什么？你这双手到底沾了多少人血？”
他审视白祈的眼神充满讽意，如同一把锐利的刀，轻蔑地割开一切虚假的掩饰，让对方感到无所遁形。
白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洁白无瑕的手仿佛从里往外渗出血来，血液慢慢糊满他的双手，猩红黏腻，无比刺目。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连同那根深蒂固的信念，也轰然塌陷。
他一直把蚁种当正常人看待，当做人类延续的重要部分。而事实上，人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延续后代，想法设法维持着高贵血统。
而他，自以为做着伟大事业，其实只是在为权势制造生存工具，用一条条鲜活生命铸造武器。
他是不被需要的甚至是罪孽深重的存在。
白祈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白榤，他此时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这些话他都听到了，他是怎么想的，原来他一直都以这种身份活着吗？
他也被送到战场上过，甚至差点丢掉性命，白祈没想过他死掉会是什么样子，以前不在意，现在无法不在意。
那样一个吃人的地方，他怎敢带白榤回去？
第64章 回家
“我知道了。”白祈放下手，他朝楚盉风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让我看清一切，我想和白榤说几句话，可以吗？”
“当然。”楚盉风有些意外他的反应，但也很干脆地转身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室内光线暗淡下来，白榤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没有任何反应。
这也是正常现象，事到如今，谁还愿搭理自己，白祈觉得讽刺极了，他以前凭什么诋看白榤，他凭什么用准则衡量一切，有用无用，品质如何，到头来自己反而成了最低劣的存在。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想要出逃，逃离这具卑劣至极的身体，在体内徘徊、挣扎却找不到出口。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一项艰巨却又不得不为的决定，突然间很累、很疲惫……
“我有些不想回去蚁巢了。”白祈叹了一口气，对着那阴暗的角落开口道，“我不想再去繁育室，不想再碰QUEEN，事实上没有我，莎莉他们也会做得很好。”
“但是我想克威尔了，我是他一手带大的，所有知识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或许我可以像以前那样当回他的助手。”
白祈知道自己制造出很多错误，亲手犯下很多罪恶，或许能尽绵薄之力，多少弥补些什么。
现在想来，对于蚁巢制度克威尔或许早已窥破，他退回前线专心做医务工作，总是尽自己能力为底层人争取权益，那是个值得尊敬的可爱老头。
白祈移动脚步走进阴影中，他已经做好决定，只是最后想看一眼黑暗中的身影。
他来到白榤身旁，把那低垂的脑袋轻轻托起，温和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他眼眸犹如静谧的月光，充满了柔情与宁静。
“我明天和他们回蚁巢，你继续留在这里，乖乖的，要听话。”
眼前明明出现了他渴望已久的景象，这人像最初那般温柔地笑着注视着自己。白榤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他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他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孤独，寒冷，失望……所有负面情绪涌了上来，将他无情地撕裂。
“你又要丢下我……”白榤声音沙哑，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你不要我了吗？”
又是这脆弱不堪的表情，他究竟伤害这人多少次了？白祈心如刀割，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平静道，“对，你在这里会活得像个人，你在这里会活得很开心。”
“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你不理我的这些天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无时无刻在想你，怕你生气不敢靠近你，只能默默祈祷你能原谅我，期望你能来看看我……”
白榤抓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脸上溢满沉重的悲痛，眼泪缓缓的从眼睛里滑落，他的心碎了，把他淹没在深渊里。“现在你终于来看我了，可你说你不要我了，不管去哪里，都带上我吧。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会活不下去的，我会死的……”
他无助的坐在原地，眼泪慢慢的流着，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偏着头，眼里的光熄灭殆尽，“你不相信我吗？”
白祈相信，他太相信了，白榤对他的偏执情感已经到达了疯魔的地步，但白榤疯了，他不能疯，他们中至少有一个要保持清醒。
“蚁巢不适合你，你在这里很安全。”
“呵呵……”白榤凄然笑出声，他捡起地上的长枪塞到白祈手中，枪口对准自己的脑门，“既然如此，那你开枪杀了我吧。反正我是你创造出来的一个瑕疵品不是吗，不想要的话，就销毁掉吧。”
他闭起眼睛赴死，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嘴角带着决绝的笑靥。他的心如枯竭的死灰，无法言语的伤痛深深噬咬着他的灵魂。
白祈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步枪，白榤教过他用枪，只要扣动扳机，白榤就会倒下死去。
一切都能随之了断，无法摆脱的纠葛，心力交瘁让人窒息的情感，枪响过后，全都能结束了。
但他舍得吗？舍得把这个人抹除掉吗？白榤的存在，已经深深地侵透在他命里面了，如拔除，势必会带出一身血肉，赔上整条性命。
白祈放下枪，他妥协了，对这混乱不堪的命运妥协了，对白榤癫狂至极的爱妥协了。
事已至此，他不想再逃避了，心里埋藏的情感蜂拥而出，从此率性而为随心而活吧。
他抬起手，抚上白榤脸颊，轻轻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无奈和怜惜，他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走吧，一起回家。”
番外
午后慵懒的气氛让人昏昏欲睡，六层办公室内，克威尔杵着下巴撑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打着瞌睡。
砰地一声，门被大力踢开，克威尔从梦中惊醒，手一打滑下巴险些砸到桌面上。
来人纤薄消瘦但气势残暴，让他有些不敢直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道，“又有什么事啊小白祈？”
“克威尔医生您又偷懒。”白祈把厚厚一叠文件扔到桌面上，质问道，“这些资料都没确认好，您交上去干什么？”
“啊呀，一堆毫无意义的数据而已，用得着这么严格吗？”克威尔打了个哈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要不你替我签了吧？”
白祈冷哼道：“开什么玩笑，到时出了问题谁负责？还得请您亲自批阅好。”
“那好吧，那你读给我听吧我的助手。”他指指自己脑袋，唉声叹气道，“唉、老眼昏花了，看多文字就头疼。”
白祈冷冷瞥了他一眼，但还拉了张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一张一张读了起来。
“嗯，不错不错。”每读完一张文件，克威尔便笑眯眯点评一番，然后在文件右下角签字盖章。
资料文字密密麻麻，白祈读了几张就感觉嗓子快冒烟了，他怀疑这老头是故意整他的，生气地把文件摔回桌上。
“现在伤亡人数比以前少了。”克威尔整理着散乱的文件说道，“这还多亏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叫什么‘铁棘笼’是吗，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东西，每次都能把巨狨困起来活活纠缠死。 ”
话说设置‘铁棘笼’的提议，德拉夫人一开始并不同意，这庞大的工程量可比‘生产蚁种’复杂多了，费钱费力又影响利益的事权贵们不会喜欢。要不是白榤联合桒切斯向高层示意会不惜代价维护蚁种权益，这事恐怕就不了了之。
迄今为止‘铁棘笼’展示出的功能非常强大，已经陆续向其他蚁巢推行实施，蚁种数量也保持在相对稳定的状态，越来越少人被当做诱饵去送死。
“白榤可真了不起，从远方回来后变化可真大，未来不可估量。”克威尔由衷感叹道，随即他朝白祈狡黠地眨眨眼睛，舔了舔嘴唇说道，“说实话，他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给你了？分我一半呗。”
白祈朝天翻了个白眼，伸出三个指头对他说道，“我已经三天没见他了，关于他的话题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克威尔燃起八卦之魂，“你们吵架了？”
还能为什么？想起三天前的事，白祈眼中燃起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这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表情把克威尔吓得缩进椅子里，动也不敢动。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推开的门后面露出白榤的脸，看到屋里的人后，那两道英挺的眉立马压低，把一张帅气蓬勃的脸庞扭变得凄楚至极。
“克威尔医生，我受伤了。”白榤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话是对克威尔说的，但却把受伤的手臂横到了白祈面前。
“啊呦，怎么伤的？”克威尔翻出药箱，朝他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看看。”
白榤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依旧把手臂横在白祈面前，甚至还往上凑了凑，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道，“不小心被异兽抓到的，好疼啊。”
白祈看着手臂上那道血淋淋的撕裂伤、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按白榤的能耐区区异兽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怎么会伤成这样？
尽管心中疑惑，他还是去接克威尔递过来的药箱，取出碘伏棉签他托起对方手臂毫无感情地给伤口消毒。
“好痛啊，”白榤吸了吸气，“轻一点嘛。”
“痛死算了。”白祈瞪了他一眼，责备道，“这么不小心。”
“作为首领在任务中就应该挺身而出嘛。”白榤咧开嘴，朝他挤眉弄眼，“再说了，受伤了就能见到你了不是吗，以后你不愿见我，我就带伤回来找你，好不好啊医生？”
“……”白祈无言以对，这人什么脑回路？什么未来不可估量的厉害人物，明明是根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大愚木。
白祈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帮他处理起伤口，当缠绕完最后一道纱布，他拍了拍愚木脑袋，“可以了，滚吧。”
白榤抓住他的手，眼巴巴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一起回去。”
白祈挣脱开桎梏，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回道，“很晚。”
“是吗，我以为你现在不忙了呢。”白榤在办公桌旁坐下，趴在桌上看着他嘟囔道，“看来得和德拉夫人提下意见，少分配些工作给你。”
“用不着。”白祈一口回绝。
“啧啧，小白榤啊，虽然你现在身处高位、能力了得，但是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些。 ”克威尔指了指白祈，朝白榤意味深长笑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有人会担心死的。 ”
白祈收拾好药箱，突然抬起头对克威尔温声道，“克威尔博士，您是不是还有文件没批完？不着急，慢慢来，我会等着您一张一张批阅完，以防您老眼昏花看错字，麻烦请您一字一句读出来好吗。”
说完这话，他拉过椅子坐到办公桌旁，双手环胸冷冷注视着对方。
克威尔欲哭无泪，默默捡起桌上的文件一张一张读了起来。他惹谁不好惹这小祖宗，后悔药在哪里卖，麻烦给他来一打。
就这样，白榤盯着白祈，白祈盯着克威尔，克威尔盯着文件，办公室里的时间在克威尔龙钟又沮丧的桑音中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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