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没想到这人过来是来挖苦自己的,但既然这人这般说话,他更加确定一件事。
“你是蚁种对吧。”白祈放下调羹,抬头正视他道,“怎么在这村寨里?”
啊九抬起下巴指向酒桌中帮忙布菜的白榤,回道:“他不也在这。”
白祈道,“我们是意外流落到此,马上就要回去了。”
“嚯?”啊九挑起眉,指了指白榤道,“他愿意回去?”
见白祈点头,他更加不可思议起来,“有意思,那种地方他居然还会想回去?”
白祈道:“你不想回去?”
“根本没想过啊。”啊九摸了摸鼻子,手指扫过鼻梁上的疤痕时他停顿了一下。“那个地方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害怕。”
“为什么?”白祈心中不明,蚁巢明明是这个时代最合适的生存模式,安全系数比小小村寨高多了。
“为什么?”啊九反问,眼中带着戏谑的讽意,“你何不站在我们的角度上去想想看呢,答案呼之欲出了不是吗?”
白祈听取他意见,低头思索起来,站在蚁种角度来看的话,蚁巢给与他们生命和庇护,相对的也应当承受规则制度。而那些规则,是以高层的角度利益去制定的,确实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环境。但以大局来看,蚁巢是一个非常庞大复杂的系统,需要层层制约,需要理性的生存法则才能长久运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蚁巢中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哪敢有异议。反抗的小火苗如何穿透冷冰冰的铁壁?”他依旧是单手托腮的姿势,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白祈,语调缓慢似是在叙述又似是在诉讼。
“我被当做商品卖到另外一个蚁巢后,见过太多同伴死去,不是被规则吞噬,就是被送去战场当诱饵,我很害怕啊白博士。”他嘴上说着害怕,清俊的脸庞上却扯出一抹笑,嘴角上弯却冷淡无绪。“我不想过那种生活,我想活下去,所以在一次出巢任务中我逃跑了。”
“当流落到这里,我发现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自由且有尊严的活着。”他突然把脸凑近白祈,眼中凌光隐去,眼底流露出困惑的神色,“说到底,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同样有胳膊有腿会哭会笑,会害怕。为什么我就要在那种地方遭受那种待遇?”
“并未有什么不同,”白祈如实回道,“只是人生而不平等,这是现实,你得接受。”
啊九怔了怔,随即轻笑一声道,“不愧是白博士,还是这么冷漠无情,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要你的一句道歉而已。”
“什么?”白祈不解地看向他。
“没什么,算了。”啊九靠向椅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来到这里后去学习模仿尽量活的和他们一样,但有一件事我不了解。”
他指了指在人群中敬酒的新娘新郎,露出如孩童般困惑的表情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胶着在一起生活,用所谓的情感羁绊缠绕住彼此,就像交织成团的蚯蚓。甚至举办隆重的仪式昭告天下,从此失去自由个体,沦为围墙中的感情奴隶,一个人不好吗,究竟怎么想的?”
“你生来就是个孤独的个体,在缺乏爱的环境中长大,自然理解不了那些东西。”白祈说道,“这个地方很好,总会有一天你会发生改变,会发现让你感到特别,带来情感陪伴的人存在,他可以让你不再迷茫困惑,令你不再孤独,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对方是累赘了。”
白祈边说着视线不由得转到白榤身上,那年轻的身影如朝阳一般,柔软地,清晰地刺进他的胸腔。
“真的吗?”啊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据说我们蚁种没有情感这种东西,但那家伙好像不一样,是因为和白博士待在一起的关系吗?”
“呐,和我试试吧。”啊九突然伸手过来拉住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究竟有什么魔力?”
第61章 得到回应的爱
握住白祈的手掌被一股强劲力量拍开,啊九被人拎着衣领从椅子上拖起。
“干什么?”他扯开衣领上的爪子,怒瞪过去。
“你很闲吗?”白榤俯视着他,语气冰冷毫无温度。
啊九道:“不巧,事忙完了,确实闲得很。”
白榤指了指后厨道,“去洗碗。”
啊九不服气冷嗤道:“凭什么听你的?”
白榤把手举到他面前,把指节捏得噼啪作响,“就凭拳头比你硬。”
“哈?”啊九还想反驳,还没开口就被白榤拽住衣领往后厨拖去。
酒桌空闲了没一会,新郎新娘的挨桌敬酒已经来到白祈这边。
身穿华贵婚服的百灵从酒托中取出两个酒杯,一个递给白祈,一个托在手中向他敬过了去,她落落大方地说道:“感谢白医生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如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呃……”没料到会被敬酒的白祈忙站起身,挤出一句,“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谢谢。”百灵与他酒杯对碰。
白祈看着手中的酒杯,里面是半杯清水似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酒香味,就在他考虑这东西能不能入口时,对方已经把酒一饮而尽。无奈,他只好放开顾虑,把杯中酒倒进口中。
辛辣的液体滑进喉咙,像团火似的直灼胃部,白祈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万父也端着酒壶过来了,往他空杯子里灌满酒,说了些敬酒词后与他举杯相对。这人是长辈而且这些日子吃人家住人家的白祈不好不给面子,只得喝下。
刚晕乎乎送走万父,一些平时受过照顾的患者或患者家属也纷纷过来敬酒,比如刘啊崽父亲,感激涕零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就连伊恩也端着酒杯过来,笑眯眯说道,“多谢白博士在蚁巢对我家万城的照顾了,来,敬你一杯。”
很好很好,公报私仇是吧。
酒席进入尾声,等白榤忙完回来,便看到软绵绵趴在桌子上的白祈。
他发丝散乱,耳尖和脸颊染上了薄红,呼吸炙热而迷乱。发觉有人靠近,他微睁开了眼睛,眼角带着醉意,眼中闪烁着迷离的光泽。
“你怎么了,喝酒了吗?”白榤诧异道,他伸手覆向白祈额头,被烫得缩回了手。他瞬间像个要哭泣的小孩,茫然无措道,“对不起,我不该离开去忙乱七八糟的事,他们怎么把你灌成这样子,有没有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白祈艰难说出这几个字,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他忍着眩晕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回家吧。”
只是还没跨出脚步,他便膝盖一软,摔进白榤怀中。
“你连站都站不稳了,”白榤小心护着他,心疼不已,“要不我抱你回去?”
“不用,不要。”仅存的意识让白祈断然拒绝,他才不要在这小子面前再次失去尊严。
“好好,那我扶着你。”白榤不等他拒绝便把他搂进怀中,牢牢圈着他的腰肢。
白祈脚步虚浮,眼前眩晕看不清东西,只能依靠白榤引导,两人出了岩洞。走到半路时天空渐黑、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飘进白祈脖颈间,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更加难受起来,头下意识地往白榤怀中靠去。
白榤脱下外套盖到他身上,小心护着尽量不让他淋到雨,尽管如此,两人回到家时已经湿漉漉一片。
白榤把他搀扶进房,安置到床上坐好后打算拿条干毛巾给他擦干雨水。
白祈的衣服裤子全湿透了,冷冰冰粘在皮肤上,体内是酒精燃烧的炙热,两种感觉里外交织着很不舒服,意识混沌间他撕扯着衣服,把黏腻的东西剥离身体。
等白榤拿着干毛巾回来时,便看到一丝不挂坐在床沿边的白祈。
外面天色已晚,淡薄的光源散在他光滑漂亮的背脊上。他像一具破碎的玩偶,两扇睫毛一动不动,似被抽离了魂魄般,湿漉漉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地面。那修长的四肢无力地搭在床沿上,羊脂般的肌肤受酒精影响散发着淡淡的薄粉色,浸湿的发丝贴着肌肤蜿蜒而下,像细密盘旋的树根,把他纤细的身体勾勒得妖冶诱人。
白榤呼吸一滞,手中的毛巾差点掉到地上,他忙上前拿起被子把白祈团团围住,遮住那致命的诱惑。
尽管如此,那暴露的脖颈和双肩依旧呈现出让人遐想的美丽线条,更何况那张魅惑至极的脸庞。
干嘛摆出毫无防备的模样,是故意考验我吗?白榤抬起手抚轻轻抚上那恬静的脸颊,胸腔里的心跳加剧,叫嚣着似要冲出束缚。
如果不是答应了白祈,他此刻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用仅存的理智压制住杂念,调整好呼吸后拿起毛巾给白祈擦头发。
等他好不容易擦干头发,白祈也坚持不住倒下了,他裹着棉被躺在床角,像陷入沉睡的睡美人。
白榤脱下身上的湿衣服,钻进被子中与他相拥而眠。
白祈安静地躺在他怀中,丝绸般顺滑的肌肤贴着他的身体,带着酒香的温热呼吸轻轻喷洒在他胸膛上,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轻轻搂着白祈,就像护着世间至宝,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他可以近距离听到白祈的心跳声,与他炙热的体温交融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白榤不禁想起白天的婚礼现场,礼堂中两颗相恋的心终于走到了一起,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两人心灵相接喜结良缘,幸福洋溢满堂。
刻骨铭心的爱情让他羡慕不已,情深似海的宣誓令他震撼。那时他就在想,如果他能和白祈走进这礼堂中该有多好,在神圣的礼堂中,他会用最真挚的誓言倾尽满腔爱意,从此共擎风雨,执子之手至死不渝。
那画面美好得不切实际,光是想想都让他心颤不已,他从地上的衣服口袋中翻出两枚戒指,银色的指环制作精巧,内侧镌刻着两人的名字字母,这是他拜托瑞达尼公爵做的戒指,一直以来贴身珍藏着。
他把其中一枚戴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另一枚放在手心中轻轻握紧。他无法把这枚戒指送到它主人手中, 他怕白祈识破到他扭曲的爱意,看穿他丑陋的心思,那样的话,就会永远离他而去吧。
那转身离去的孤高背影在眼前重现,说到底,白祈永远无法接受他的真实感情,他们也去不了礼堂,不会生出他期望的情感羁绊,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手心的指环变得烫手,一股惊慌失措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他下意识地楼紧怀中之人。
腰部被搂得生痛,白祈难受地皱起眉,他掀开眼睛,朦胧间看到面前泫然欲泣的脸庞。他抬起手抚上那紧蹙的眉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白榤把他的手拉下放在自己的胸口,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同样是充满期望的恳求,原来那天高台下的呼喊,是冲着他去的,白祈心中一暖,近日以来的所有忧闷一扫而空,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决然的笑靥,回道,“好。”
白榤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白祈,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带着醉意,迷离得似乎分不清眼前事物,但嘴角的笑意却鲜活得直击人心,说出来的话简直能要人命。
“和我在一起,”他忍不住再次追问,“永远不分离好吗?”
“好。”没有丝毫犹豫,白祈开口回道。
巨大的喜悦涌进了白榤心中,他整个仿佛荡漾在温水里,他恍惚间拉起白祈的左手,把戒指缓缓套进他手指中。
白祈看着无名指上的指环,轻蹙起眉,似乎在分辨这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还没思索出所以然,就被白榤用力拥入怀中。
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流淌出来,像铺散开的剔透网丝,将两具身体牢牢粘合在一起。
湿粘的触感让白祈感到不适,他抬起手,捧着白榤湿漉漉的脸,柔声问道:“为什么又哭了?”
“因为我太爱你了。”白榤握住他的手,湿润的眼睛深深注视着他道,“你也爱我好不好?”
白祈帮他擦干泪痕,似乎是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道,“好。”
白榤瞪大眼睛,惊怔过后似乎想明白什么,他放开白祈的手,指头轻颤不敢再逾越,他苦笑道:“你在骗我是吗?你可以拒绝我的,我已经习惯你的拒绝,但不要骗我好吗,我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明明是笑着的,却笑得凄楚不堪,明明身强体壮却一副脆弱得一碰既碎的模样,这个人怎么会这般复杂纠结。白祈轻叹一口气,他凑了上去,轻轻地吻上白榤的唇。
似乎要安抚住焦躁的灵魂,他的动作温柔缓慢,吻由浅至深充满温情。
他心底的温情并不多,唯独对这个人,算是前所未有的澎湃,且持久难息。
第62章 吵架了
(老地方找rou文 wb相册)
白祈瞬间清醒过来,随即瞳孔收缩,全身血液冻结,他惨叫一声,踉跄地挣脱桎梏裹着被子缩进床角。
“你做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怒视眼前这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碰我,看看你做了什么!”
“我……”白榤看着这和之前判若两人的人,心脏仿佛被捅了一刀,剧痛袭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白祈把枕头扔了过去,愤恨地驱赶道,“快给我滚!”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白榤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孩子,他慌张无措地辩解道,“我不走,明明说好永远在一起,你明明说爱我……”
“我没有!”白祈怒吼过去,他的脸白得不成样子,裹着被子的身体颤抖不已,似是惧怕似是愤怒,“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总是乘人之危羞辱我,你就是一只阴险狡诈的畜生,永远改变不了!”
他把手上的戒指扯下来重重扔到白榤身上,他愤怒到了极点,通红的眼睛怒视白榤,“那些狗屁话,那些肮脏事你敢在我清醒的时候做出来吗?你不敢! 恶心卑劣的东西,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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