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笙从榻上起来,闭着眼让尘迟影伺候他穿衣,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乌润的狐狸眼洇出水色。
常德没忍住,笑道,“一日十二个时辰,殿下每日少说也得睡七八个时辰,怎的还是困?”
时笙接了句,“春困,秋乏,夏打盹。”
尘迟影嘴角微勾,替时笙扣上玉佩时,似想到了什么,“听闻国师这趟也来了。”
常德接道,“对,说来这文景国师也是奇怪,刚入宫就闭关,前几日才终于出了国师府。”
时笙对旁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但听到文景两个字还是下意识的皱眉,“议论国师,你们有几个脑袋。”
国师在星凌的地位很高,一般重要的日子都是需要国师占卜敲定,就连皇子见到国师也都礼让三分。
常德闻言心道‘你把冀月质子都护的跟眼珠子似的,他就是给国师一拳,你都不舍得让他有事。’
时笙不知道常德心里的想法,所以他一直沉浸在一个恶毒太子的形象里,以为在别人看来,他对尘迟影极尽搓磨与打骂。
时笙换好衣服,常德一如往日跟在身后,却没曾想时笙摆了摆手,指了下尘迟影,“今日他跟着。”
今天可是他来了这么久的第一件大事儿。
时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尘迟影,搓磨了这人数年,今日他就要验收成果了。
常德闻言后退一步,把尘迟影推了出去,脸上却愤愤开口,“影公子替奴才照顾好殿下!”
常德说完擦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活生生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儿。
时笙嗤笑,正欲说什么,就有宫女推门进来,“殿下,楚大人已经在殿外等着了。”
时笙这才收拾了脸上的调笑,朝着外面走去,见到楚怀奕时,多了几分熟稔,“怀奕。”
“殿下。”
尘迟影跟在时笙后面,穿着浅蓝色的锦缎,在月色下都能看出华贵,与时笙站在一处,也丝毫看不出是奴才,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尘迟影的身份,估计还以为这是位受尽了宠爱的皇子。
楚怀奕淡淡的看了眼尘迟影,悠悠开口,“今日是影公子跟着殿下吗?”
时笙手握折扇,“常德身子不爽,便他跟着了。”
来了微风亭的这几日,他虽避人不见,但楚怀奕的别院就在他边上,是皇帝有意安排,他能避别人,倒不好避楚怀奕。
每日楚怀奕来找他时,时笙多少会与他寒暄几句,一来二去也算得上熟。
楚怀奕是个知情识趣的,说话风趣幽默,进退有礼,相处下来,时笙到觉得是个能交的朋友,偶尔还有些可惜楚怀奕生的不是时候,若是早那么几十年,定能在朝堂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如今入仕,没多久就要灭国。
思及此,时笙看楚怀奕的眼神有些复杂,还拍了拍他的背。
楚怀奕被他莫名的拍了下,脊背骤然僵住,不过转瞬就恢复了过来,唇角勾出笑意。
尘迟影看着时笙的动作,眼神冷了下来。
他在太子身边多年,可以毫不惭愧地说一句没有人比他还要更了解星凌这位传奇太子。
就是因为了解,尘迟影才知道时笙这轻轻的一拍,是多大的殊荣。
世人皆说星凌太子云珏温润雅致,待人亲和,但只有尘迟影知道,云珏的性格有多古怪,他确实待人亲和,心软良善,但却极少与人触碰。
就连常德,云珏也未曾做出过如此动作,这个动作对旁人来说可能没什么,但云珏做,已经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程度认可了。
以前,云珏只会这么对他,在他做了一些事情,让他舒心的时候。
楚怀奕才出现几天,云珏就对他这么亲昵……
尘迟影跟在时笙和楚怀奕身后,一张脸上有些苍白,就连神情也变得有些恍惚,心口处像是被人碰到了热水里面烹煮一般,让他难受的厉害。
时笙没发现尘迟影的异样,进了厅内,丝竹管弦声动人优美,他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还在侧目跟楚怀奕说着话。
尘迟影跪坐在时笙的身后,替他斟酒,视线落在了时笙唇角的笑意时,手抖了下。
时笙的话音戛然而止,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意味不明的看着尘迟影,道了句,“还真是……”
时笙想说还真是天意难违,尘迟影伺候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差错,他方才还想着怎么把人差出去,现在倒是不用他操这份心了。
时笙用帕子擦了下衣服上的酒渍,紫色的衣摆上染出了一块深痕,显然是不能再穿,冷声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给孤取件新的衣物!”
时笙压低了声音,在尘迟影的耳边斥责,让人听不见,可楚怀奕听的真切。
这副语调,说是斥责,但更像是被娇纵的小少爷,张牙舞爪的撒娇呢。
只是可惜,是对着别人……
楚怀奕看着尘迟影苍白的面色,几不可察的冷笑了一声。
尘迟影抬眸看着时笙,想问时笙方才那个‘还真是……’是什么意思。
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还是真是笨手笨脚,远不如楚怀奕能讨得你开心了吗?
尘迟影的思绪纷杂,但最后只是轻声应了句,“是”就快步离开了宴会。
楚怀奕捏着杯子,低垂的着眼皮遮住了双眸里的冷色,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想和时笙说话,却看他正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
楚怀奕顺着时笙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位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他挑眉,“殿下看的那位大人是?”
时笙的思绪被楚怀奕拉回,看着他语调平淡,“国师,文景。”
第61章 你逃不掉了,时笙
楚怀奕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琉璃盏晃动间有酒液顺着杯壁流到了指尖,带出了一阵凉意。
文景……
原来,都来了……
楚怀奕端起杯中的酒,仰头喝尽,眉眼间的森冷转瞬即逝。
来了好,全部都来了才好。
杀了另外两个,他就是唯一了。
楚怀奕转头看向时笙,嘴角扯出了一抹笑,突然开口,“太子殿下。”
时笙侧目,“嗯?”
楚怀奕摇了摇头,眸色温润,“无事,只是突然想叫一下。”
时笙的视线落在了楚怀奕手中空了的酒杯上,到底没问他是不是喝多了。
只是等着尘迟影回来,他垂下眸,用指腹去擦衣服上的酒渍,梅子酒清甜,倒是不难闻,只是他不喜欢有污渍落在身上。
楚怀奕看了两眼时笙后把视线转向对面一身白袍的文景身上,暗叹了一声蠢货,却也不由觉得,天意如此。
这一次,是他在暗。
时逾白的指尖在桌面上没有节奏的敲击着,心头觉得有些奇妙。
当日在九转摘星楼时笙消失的时候,他几乎心跳都停止了,只是下意识的冲向旋涡,再醒来,就是在这里。
当时跟他一起想要去抓时笙的还有闻瑾,他不是没想过闻瑾也过来了,只是他心里是不希望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对手。
但既然来了,就死在这里好了。
跟陆烬一样……
时逾白来了之后,反反复复的去想为什么时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却是一只狐狸,但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如何能够留下时笙了。
时笙来到他的身边,是为了取精血,他和闻瑾的都已经奉上,那就只有陆烬的没有。
现在陆烬变成尘迟影,时笙的心思全在他的身上,那是最后一滴。
一旦时笙拿到,立刻就会离开。
既如此,他怎么能让时笙拿到呢。
不管时笙是人也好,狐狸也罢,他都会不计任何代价,把人牢牢的困在手心里。
时逾白把视线从闻瑾身上移开,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空盏。
文景似有所察,侧目看向时笙,见到他身旁陌生的男子,视线顿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的移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端出一副出尘姿态。
时笙坐在座位上,视线时不时的朝着门口看去,他的院落并不远,尘迟影这一趟倒是去的够久。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皇上驾到!”
时笙跟着人起身行礼有坐下,他来了这么久还是烦这些繁文缛节。
皇帝到了,今晚的宴会才算开始,时笙估摸着时间,第二支舞到了一半儿,尘迟影才终于带着衣服来了,面色平淡,恍若无事发生。
时笙跟皇帝道了声,才中途退出宴会。
出了宴会时笙皱眉斥了句,“拿件衣服罢了,怎的这么久。”
尘迟影面不改色,“回去路上遇到了五皇子,耽搁了些时辰。”
时笙顿了下,“他可有为难你。”
自从四年前云山经了那一遭,就很少再出现在他身边,连带着淑妃也被皇帝晾了许久才重新封了妃位。
淑妃母家势大,时笙本就知晓重新复宠只是早晚的事情。
“并未,五皇子只是略说了几句。”
时笙不用问都知道云山会说什么,左右不过是一些嘲讽的话。
“嗯,你在这候着吧。”时笙进了内殿,让尘迟影在外面等着。
“臣伺候殿下更衣吧。”
“不用。”
时笙想也未想的拒绝,让他伺候,指不定那个脏脑子会想些什么。
尘迟影很会演,跟以前的陆烬一样,可时笙觉得,他是按照云珏对待尘迟影的方法做了这么些年,想来尘迟影应该对他存了几份心思。
既存了,他就不愿意让他太过亲近。
更何况,今晚还有的亲近呢。
时笙进了内殿,把尘迟影拿过的衣服放在鼻尖嗅了下,方才若有似无的甜香变得浓郁。
果然……
尘迟影被人下了情药。
在他的记忆里,今夜尘迟影被下了药,与云珏有了初次肌肤之亲。
时笙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这个药随便一个宫女都能解,云珏贵为太子,对尘迟影又一副厌恶样子,怎么会舍身替他解了这药。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他到底有点期待,尘迟影会不会如他记忆里的那般,被情药激着说出那些表明心意的话。
只要尘迟影表明了心意,他就可以装作与尘迟影心意相通。
时笙在屏风后面退下外衫,换新的衣服,古代的衣物难穿,时笙抬起手,刚穿好的外衫从肩上滑落,他正欲去拉,身后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的把衣服拉到了肩上。
时笙颦眉,回头,“不是说让你……文景!?”
文景的指尖还在时笙的肩膀处,神色温和的去抚他罩在内衫里面的头发,语气平淡,“太子殿下看到臣,很惊讶吗?”
文景的指尖很凉,碰到时笙的皮肉让他有种莫名的不适应。
“放肆!”时笙推开文景,后退两步,面色防备。
尘迟影在外间守着,文景进来的突兀,不知道是文景这个名字,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时笙见到文景总会有种本能的排斥。
文景被时笙推了一下,但那点儿猫抓似的力气让他的脚步都未曾移动分毫,只是半眯着眼凝着时笙,视线从他玉白的脖颈处流连而下,在看到他袒露的锁骨和胸膛处都没有碰到情欲痕迹时,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松了口气的表情。
“殿下如此疾言厉色,真是让臣伤心,”文景负手而立,原本被白袍衬的出尘的气质被冲淡,“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敌国质子吗?”
时笙被文景的眼神扫视着,有种莫名的心慌,他拢紧外衫,眉目清冷,“国师闭关太久,竟是忘了尊卑有别吗?星凌国师地位固然是高,可孤是太子,你有几个脑袋敢冲撞孤!”
时笙说着,指尖去系内衫的带子。
“太子?”文景抬步走向时笙,含笑看他,“异世之魂,鸠占鹊巢久了,莫不是真把自己当做太子殿下了。”
时笙身体骤然僵住,手中的外衫落在地上,一张脸上血色尽退。
文景像是被时笙这副模样取悦了,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指尖勾住了时笙方才囫囵系上的内衫带子,解开,“殿下怎么不说话了?”
内衫解开之后,文景等着时笙说话的时候去替他整理衣服,然后又仔仔细细的替他把带子系好,然后弯腰,去捡时笙掉在地上的外衫。
“一派胡言!”时笙嗓音有些颤,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孤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文景捡起青绿色的外衫,拍了拍锦缎之上的浮灰,走到时笙的身后,温柔的替他穿上,然后从身后圈住可他的腰身,“殿下当真听不懂吗?殿下以为星凌的国师为何地位高,因为臣……能知旁人不能知,看旁人不能看的呀。”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了时笙的颈侧,却让他的感觉到了无尽的凉意,不安和恐慌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口,几乎将他吞噬。
文景像是没有察觉到时笙的异样,从身后替他扣上腰带,然后把他曾经给时笙的玉佩也妥帖系好,做完这一切他还保持着从身后搂住时笙的姿势,“世人皆知星凌太子云珏出生之时,漫天金云绘出一副凤凰异像,却不知道真正的云珏早就被异世之魂取代,现在这副身体之下的灵魂,是谁呢?”
这副身体之下,是一只狐狸,叫时笙的——负心狐狸。
文景轻笑着把人贴在时笙的颈侧,感受着他因为恐惧而泛出冷意的皮肤。
太神奇了,真的是太神奇了。
狐狸,千年之前,闻瑾从来没想过时笙是这样的身份。
以前时笙说过,他是狐狸精,那个时候他只以为是调情的话,原来是真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么痴迷于时笙。
不止是他——
他被一只绝情的小狐狸勾的不能自已。
既然是时笙先开始,那是否结束,应该由他来说。
不过现在,他还有些顾虑。
四年前他就已经出现了,应该是和时笙一同出现的,可他仅仅见了时笙一面,就陷入了沉睡,再醒来已经是四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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