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华卿与隋琼枝上得马车,一起朝着宁嘉徵挥手:“再会,保重。”
隋琼枝还抓着“王不留行”的右前爪朝着宁嘉徵挥了挥。
宁嘉徵亦朝着她们挥了挥手:“再会,保重。”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娘亲与小妹的眉眼了,他不由自主地拔足狂奔。
经过三年的磋磨,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却马上生离了。
但生离总比死别强,总有相见的那日。
嬴西洲将宁嘉徵揽入怀中,抚摸着宁嘉徵的后脑勺道:“莫哭,莫哭。”
宁嘉徵哭了一阵,方才抬起首来,展颜笑道:“西洲,多谢你。”
“不客气。”嬴西洲直白地问道,“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
宁嘉徵忍俊不禁:“西洲是在与‘王不留行’争风吃醋么?”
嬴西洲困惑地道:“这叫做‘争风吃醋’?”
宁嘉徵肯定地道:“嗯,这就是‘争风吃醋’。”
“既是如此,吾承认自己在与‘王不留行’争风吃醋。”嬴西洲咄咄逼人地道,“所以,究竟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
宁嘉徵佯作苦恼:“我尚且判断不了。”
嬴西洲自信满满地道:“定是吾手感好,嘉徵且随吾回房,吾让嘉徵好生感受感受吾伟大的手感。”
宁嘉徵心下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好。”
那厢,奚清川一番努力后,终是将其中一丸吐了出来,他正欲将余下一丸吐出来,却不想,竟然不慎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口中那物刺入了咽喉,使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恰是这时,他耳尖地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算算时辰,应是给隋华卿与隋琼枝送晚膳的老仆来了。
不管他现下如何狼狈,只要重获自由,定能东山再起。
兴许他还能寻得名医,将一根、一丸接上。
至于目睹了他惨状的老仆,到时候杀了便是。
第三十六章
一进得新房,嬴西洲立刻变回了穷奇本相,生得威风八面,一开口却是:“快来摸吾。”
宁嘉徵堪堪将手放于穷奇的脑袋上,穷奇便四脚朝天地袒露了肚皮。
穷奇一面嫌弃自己真是越来越像宁嘉徵的宠物了,一面由着宁嘉徵为所欲为。
宁嘉徵从穷奇的额头起,沿着鼻尖、下颌、肚皮,一直摸到尾巴根。
果不其然,他又听见穷奇道:“尾巴根不可以。”
穷奇正哼哼唧唧着,这话说得一点气势也无,更像是在向宁嘉徵撒娇。
宁嘉徵不紧不慢地揉捏着毛茸茸的尾巴根,接着从尾巴根起摸到尾巴尖,再接着将尾巴绕在了手上。
穷奇微恼地质问道:“究竟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
宁嘉徵卖关子,不答,不轻不重地挼搓着尾巴根,故意道:“西洲全身上下这尾巴根的手感最好。”
眼见尾巴根下方起了异样,他垂首一笑,以尾巴尖搔弄尾巴根。
穷奇并非如龙一般的淫兽,宁嘉徵这举动原本不至于令他失控。
或许是尝过了情.事的缘故吧,领略了个中乐趣,便难以自持了。
宁嘉徵见好就收,猛地松开了手。
穷奇顿时觉得空虚,继而猝不及防地被宁嘉徵翻了个身,从躺变作了趴。
火热之处倏然抵上浸透了春寒的地面,未能舒坦些,反而是冰火两重天。
宁嘉徵蹲于穷奇跟前,向穷奇伸出手:“握手。”
穷奇矢口拒绝:“吾并非猫儿狗儿。”
宁嘉徵委屈巴巴地道:“西洲竟然连与我握手都不愿意。”
“……”罢了,罢了,吾可是伟大的上古凶兽,不与区区凡人计较。
穷奇不情不愿地伸出右爪,放在了宁嘉徵手上。
宁嘉徵握住穷奇的右爪,趁机捏了捏肉垫,便松开了,得寸进尺地道:“换一只爪。”
穷奇遂将左爪放在了宁嘉徵手上。
宁嘉徵照例捏了一下肉垫,又摸了摸穷奇的头顶心:“西洲真乖。”
穷奇强调道:“吾不是嘉徵的宠物。”
宁嘉徵充耳不闻:“不知‘王不留行’的肉垫手感如何?”
——他曾摸过“王不留行”的肉垫,相较而言,他更喜欢穷奇的肉垫。
穷奇不满地道:“小小松狮,岂能与吾匹敌?”
宁嘉徵叹气道:“唉,左右我摸不到‘王不留行’,能摸到西洲已是万幸。”
“吾难不成是嘉徵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穷奇一爪子拍于宁嘉徵身上,宁嘉徵当即跌倒于地。
宁嘉徵蹙了蹙眉:“西洲好生粗鲁。”
穷奇哼着粗气:“说吾远胜于那松狮。”
宁嘉徵一手揉搓着穷奇的耳朵,一手摩挲着穷奇的后颈,低声道:“倘若我不说,西洲当如何待我?”
穷奇苦思冥想了一番,委实想不出惩罚宁嘉徵的法子。
宁嘉徵张口咬住了穷奇毛茸茸的微卷的耳朵尖:“西洲奈何不了我。”
穷奇确实奈何不了宁嘉徵,悻悻地松开爪子,方要将可恶的宁嘉徵扶起来,岂料,那处被宁嘉徵踩了一下。
宁嘉徵的眉眼一派纯良:“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穷奇不喜欢被形容为可爱,瞪着宁嘉徵,怒吼道:“吾可是上古凶兽。”
“嗯,你是上古凶兽,战绩斐然。”宁嘉徵抱住穷奇的大脑袋,吻上耳朵,“你定能将魔尊兰猗打得一败涂地,保人间太平。”
穷奇用右爪将宁嘉徵揽入自己怀中,发问道:“你在害怕么?”
“嗯。”宁嘉徵坦白地道,“我们三人一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我希望能过上太平日子。”
“你着急忙慌地催着她们走,便是生怕兰猗当真现身于九天玄宗,她们会有所不测?”见宁嘉徵颔首,穷奇建议道,“你现下还追得上她们。”
宁嘉徵坚定地摇了摇首:“我曾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自己终将成就一番伟业。被奚清川磋磨了三年后,我的心气不可避免地被磨去了一些。我……”
他抿了抿唇瓣:“我……但我想与西洲并肩而战。若能多给我些时日,我定不会拖西洲的后腿。”
他又苦笑道:“我眼下连内丹都没有,连奚清川都对付不了,我这话说得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穷奇安慰道:“嘉徵不是‘琼玑盛会’的魁首么?若非三年蹉跎,或许早已跻身于当世大能之列,算不得不自量力。”
“西洲实在是一头体贴入微的凶兽。”宁嘉徵一边用足尖蹭着穷奇的尾巴根,一边好奇地道,“你为何会是凶兽?”
穷奇不假思索地道:“因为吾吃人。”
宁嘉徵抬手抚摸着穷奇的嘴巴道:“你当真吃人?”
穷奇答道:“吾当真吃人,但吾只吃奸佞之徒。”
穷奇说话间,宁嘉徵将整只右手伸入了穷奇的嘴巴。
穷奇的獠牙极为锋利,想必一口便能咬碎凡人的颅骨。
宁嘉徵并不惧怕,甚至把玩着獠牙道:“只吃奸佞之徒不会吃坏肚子吧?”
“不会,吾身强体健,道行高深。”穷奇是第一次被旁人触及獠牙,这滋味有些奇怪。
“你既然只吃奸佞之徒,合该是瑞兽,才不是什么凶兽。”宁嘉徵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道,“你若能将如奚清川一般的奸佞之徒吃个一干二净,这人世间必然海晏河清。”
“凡人皆有欲.望,欲.望能使志士仁人变得面目全非,故而,吾绝无可能将这人世间的奸佞之徒吃个一干二净。至于是瑞兽或是凶兽,只是虚名罢了,吾毫不在意。”穷奇尽量用平素的语调道。
是啊,这人世间绝无可能人人无欲无求。
宁嘉徵不发一言,用指腹磨蹭着穷奇舌上的倒刺。
穷奇含含糊糊地道:“能否别踩吾的尾巴根了?”
宁嘉徵坏心地道:“尾巴根为何不能踩?”
“尾巴根当然不能踩。”穷奇凝视着宁嘉徵道,“嘉徵是故意为之吧?”
“是又如何?”宁嘉徵挑眉道,“难不成……难不成……”
他重重地踩了一下尾巴根:“难不成西洲要将我弄得乱七八糟作为惩罚?”
穷奇并没有这一念头:“吾不会将你弄得乱七八糟,吾只想知晓是吾的手感好,抑或‘王不留行’的手感好,吾不想被你踩尾巴根。”
“不踩便不踩吧。”宁嘉徵转而去摸穷奇的后背,这后背上的花纹美不胜收。
穷奇暗暗地松了口气。
宁嘉徵翻身而上,提问道:“西洲如若驮着我,能否飞起来?”
“飞自然是能飞起来的。”穷奇扭过头去,目露凶光,“但吾不是坐骑。”
宁嘉徵自说自话地道:“白日里太招摇了,待得更深露重,西洲驮着我飞上一圈可好?”
穷奇矢口拒绝:“不好。”
“小气。”宁嘉徵泫然欲泣,“我其实很舍不得娘亲、小妹、‘王不留行’,我现下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待在这九天玄宗,前途未卜,西洲居然连我渺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假使‘王不留行’长大些,且长出了双翼来,定会愿意驮着我飞上一圈。”
穷奇毫不留情地道:“假使‘王不留行’长大些,且长出了双翼来,定然连一根毛毛都不会让你碰到。”
宁嘉徵掩面而泣:“‘王不留行’还小,来日定会幡然醒悟。”
穷奇瞧着宁嘉徵,警告自己勿要上了宁嘉徵的当,嘴巴却不听使唤地道:“吾也不是不可以驮着你飞上一圈。”
宁嘉徵破涕为笑:“西洲待我最好啦。”
穷奇不是食言而肥的凶兽,只能认了。
宁嘉徵挼着穷奇的双翼,又从后背一直挼到尾巴尖。
穷奇正思考着穷奇生:这宁嘉徵不过是同吾交了尾而已,吾为何非要纵着他?
其后,宁嘉徵从尾巴尖一点一点向下而去,覆上了尾巴根。
穷奇浑身一颤:“尾巴根不可以。”
宁嘉徵从善如流,略略向下。
穷奇盯着宁嘉徵道:“嘉徵,你意欲何为?”
“礼尚往来。”宁嘉徵义正辞严地道,“你不是答应了驮着我飞上一圈么?我便帮你一回。”
“你……仔细倒刺,切莫割伤。”穷奇并非不愿意,便随宁嘉徵去了。
宁嘉徵自己从未做过,亦未帮过别人,慎之又慎。
软毛搔得他掌心发痒,他端详着穷奇道:“如何?”
穷奇露出了肚皮来:“可。”
宁嘉徵想着是否要让穷奇化出人形来,但又觉得穷奇若是化出人形,他会更加羞耻,遂闭口不言。
良久,久至他的手都发酸了,仍未有出来的迹象。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方才被溅湿了。
穷奇半眯着竖瞳,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宁嘉徵疑惑地道:“即便不是在活物体内,亦要这般久?”
穷奇懒洋洋地道:“对。”
“西洲倘使与雌兽或是女子结.合,早已儿女成群了吧?”宁嘉徵眼帘下垂,望住了自己的肚子。
他尚且记得自己的肚子被撑得如何得鼓。
“吾无心于情爱之事,亦无心于繁衍生息。”穷奇又鬼使神差地想,这宁嘉徵要是能为他生儿育女,儿女的性子要是随了宁嘉徵,他的日子必定有趣得很。
一炷香后,宁嘉徵收回手,瞧着掌心,听着湿液从指缝坠落,造成的淅淅沥沥的声响,发着怔。
穷奇化出人形来,为宁嘉徵擦净手后,衣袂一挥,清除了地面上的浊液,而后一把将宁嘉徵拥入怀中,轻拍着宁嘉徵的背脊道:“嘉徵,总有一日,你能与家人团聚;总有一日,你能堂堂正正地打败奚清川,至于兰猗,你与吾联手,定能教他魂飞魄散。”
宁嘉徵一身的不安霎时被嬴西洲安抚了,他往嬴西洲怀里拱了拱:“我最喜欢西洲啦。”
嬴西洲追根究底地道:“所以是吾的手感比较好?”
宁嘉徵苦着脸道:“我愚钝至极,尚未得出结论。”
嬴西洲暗道:吾这是又被宁嘉徵戏耍了?
须臾,宁嘉徵总算想起了奚清川:“奚清川诡计多端,留他一人,我不放心。”
那厢,奚清川以为来者是给隋华卿与隋琼枝送晚膳的老仆,正翘首以盼。
然而,来者竟然披着一张与嬴西洲一般无二的皮囊。
这嬴西洲身畔却不见了宁嘉徵。
他盯着嬴西洲,以为嬴西洲会不利于他,未料想,嬴西洲竟将他扶了起来。
下一瞬,他便见到了宁嘉徵。
宁嘉徵看着两个嬴西洲,兴奋地道:“这便是分.身之术?”
其中一个嬴西洲回道:“对。”
“换言之,我能一次挼两头穷奇?”宁嘉徵双目发亮。
“……”嬴西洲换了话茬,“这奚清川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便处理宗主事务,亦不便在抛头露面。”
说话间,其中一个嬴西洲变成了奚清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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