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觊觎楚氏药典?”柔娘轻笑道,“却原来,自诩正派的天灵殿殿主的高徒,亦是宵小之辈。你又不是楚家人,我才是楚家人,你有何资格向我索要我们楚家的药典?”
“你是楚家人,可是你害死了那么多楚家人,你又有何资格独吞药典?”穆音对于楚氏药典没什么兴趣,但柔娘用药典做出了太多的毒药,害死了数以千计的修士,药典万万不能留在柔娘手中。
柔娘嚣张地道:“不给,反正你奈何不了我,我身上流的可是与你一样的血脉呢。”
穆音遂打算将柔娘带回去,严加拷问,誓要夺回药典。
遗憾的是眨眼间,柔娘便不见踪影了。
她一抬首,远远地看见了在兰猗身后亦步亦趋的柔娘。
显然柔娘被兰猗救走了,而她根本阻止不了兰猗。
那之后,她再未见过柔娘,她一直以为柔娘已经亡故,毕竟柔娘修为粗浅,理当活不了这么久。
未料到,“奚清川”——不对,是穷奇,穷奇扮作了奚清川——穷奇一语道破她中了“断情”,紧接着,她又亲眼见到了柔娘。
柔娘尚是千年前的眉眼,只是更为妩媚了几分。
柔娘下毒的功夫长进了不少,天灵殿上下无一幸免,她却全然没有觉察。
柔娘要灭她天灵殿满门易如反掌。
她不得不向柔娘低头道:“你要杀杀本殿主便是,勿要祸及他人。”
“奴家本来只杀修为高者,因为其他的蝼蚁,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柔娘笑得愈发妩媚,“但你天灵殿么,当然是灭门为好,谁教穆殿主当年不顾念骨肉亲情,你们这些人……”
她巡睃着天灵殿弟子,而后红唇轻启:“你们这些人要怪便怪你们英明神武的穆音穆殿主吧。”
这些弟子尚未恢复神志,她一弹指,便一个一个都恢复神志了,然而,仅仅是恢复神志,身体尚且动不了。
穆音面色发白:“你怪本殿主不顾念骨肉亲情,你自己又何尝顾念过骨肉亲情?”
柔娘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语气道:“奴家不顾念可以,而你不可以不顾念。”
穆音岔开话茬:“你的尊上何在?”
“你想向奴家套话?反正你命不久矣,知道了又如何?”柔娘浓情蜜意地道,“尊上么……不告诉你。”
然后,她商量着道:“穆殿主,你说,奴家是从哪个杀起好?奴家不善剑术,总是杀不了穆殿主,不若还是用毒好不好?”
“你还是束手就擒为好。”
此言一出,柔娘心知自己中计了。
——该死的穷奇与宁嘉徵去而复返了!
宁嘉徵缓步而来,好心地道:“柔娘,你且束手就擒,可少吃点苦头。”
柔娘见穷奇并未随宁嘉徵一道来,心下松了口气,冲着宁嘉徵劈头盖脸地洒了一把药粉。
穷奇是上古凶兽,连她引以为傲的“断情”都不一定毒得倒,而宁嘉徵区区一介以色侍人的凡人,凭她的实力,对付宁嘉徵绰绰有余。
宁嘉徵疾步闪避,轻巧地躲过了毒粉。
柔娘正要再施毒,岂料,宁嘉徵不知去何处了。
“我在这儿。”
这嗓音近在耳边。
柔娘一低首,方才发现自己喉间横了一柄剑,她竟未能看出宁嘉徵的身法。
由于能否活命全凭宁嘉徵的心意,她不得不服软:“好,奴家束手就擒。”
宁嘉徵拿绳子将柔娘绑了,质问道:“毒死周伯伯之人可是你?”
这宁嘉徵十之八.九未曾离开后,一早便在外头偷听,柔娘抵赖不了,只能认下:“是奴家。”
宁嘉徵脑中俱是周伯伯的音容笑貌,他终是抓到害死周伯伯的凶手了,只可惜,即便他将凶手千刀万剐,都不可能换回周伯伯的性命。
周伯伯在他眼前爆体而亡了,碎成了肉块,不是幻觉,千真万确。
他阖了阖眼,忽觉黄狸花从他袖中爬了出来,沿着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膀上,用肉垫帮他擦拭眼泪。
“多谢。”他将毛茸茸的黄狸花抱在了怀中。
良晌,他才继续问道:“你是否用‘断情’毒死了仇池?你是否在九华剑派,将寻常白烛换作了能催生幻象的白烛?你是否对穆殿主下了‘断情’?”
柔娘颔首道:“是奴家。”
宁嘉徵三问:“兰猗身在何处?”
——这柔娘是为了讨好兰猗,才杀了周伯伯的,他绝不会放过兰猗。
柔娘摇首道:“奴家不知。”
宁嘉徵不信:“当真不知?”
柔娘信誓旦旦地道:“奴家当真不知,但奴家知晓尊上便在这人世间。”
宁嘉徵忍着自己的杀意道:“这人世间太大了,你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第五十二章
柔娘美目泛红,轻轻吸了吸鼻子,一派楚楚可怜的风情,后又朱唇轻启,露出些微嫣红的舌尖来,并为难地道:“奴家当真不知尊上身在何处。”
黄狸花见状,恶狠狠地瞪着柔娘,直逼得柔娘浑身瑟瑟。
柔娘柔柔弱弱地道:“敢问宁公子这等出尘绝俗的人物何以收留如此没教养的畜生?”
宁嘉徵一面细细地揉着黄狸花丰盈的皮毛,一面温言软语地道:“西洲,听见了么?她骂你没教养呢。”
柔娘一惊:“这黄狸花竟是穷奇?”
黄狸花懒得理会柔娘,将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宁嘉徵掌心拱。
他其实鲜少变成黄狸花,由于宁嘉徵喜欢小巧玲珑的毛茸茸,他才变得越来越习惯当黄狸花了。
宁嘉徵让黄狸花四脚朝天地躺下,露出雪白的肚皮来。
而后,他猛吸了一口黄狸花的肚皮,面露迷醉之色,半晌,才问柔娘:“你说是不说?”
柔娘本以为是穷奇从奚清川处横刀夺爱,强占了宁嘉徵,眼下看来显然是宁嘉徵驯服了穷奇,甚至将穷奇当作了宠物?
不对,不对,上古神兽穷奇岂会被区区凡人驯服?
穷奇十之八.九早走了,宁嘉徵怕她留有后手,才抓了只黄狸花来充作穷奇。
她可不是这般好骗的。
宁嘉徵见柔娘不答,催促道:“你若不坦言相告,休怪我出手狠辣。”
柔娘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继而对宁嘉徵道:“奴家身子骨弱,劳烦宁公子扶奴家一扶。”
宁嘉徵向着柔娘伸出了手去,柔娘当即用自己上了胭脂水粉的细嫩面颊去蹭宁嘉徵的手背。
黄狸花怒不可遏,抬起后爪子,对着柔娘的面门便是一脚。
柔娘最喜钻研如何教男子死心塌地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底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对着铜镜练过无数遍,保管尊上再见到她,定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认为如宁嘉徵这般没尝过女色的愣头青,定然手到擒来。
岂料,途中杀出个程咬金。
猝不及防间,她面孔生疼,想必发肿了。
由于双手被绳子绑着,她不知具体肿得如何。
黄狸花志得意满地摇着尾巴,从宁嘉徵手中跳下来后,耀武扬威地绕着柔娘转圈圈。
柔娘素来不是好惹的,站起身来,抬足便去踩黄狸花,誓要将黄狸花踩成肉泥。
然而,这黄狸花明明走得慢悠悠的,像是吃了耗子药,命不久矣,她却怎么都踩不到。
一通折腾后,她已然累得气喘吁吁,却连黄狸花的一根毛都没能踩到。
黄狸花出了气后,跳到宁嘉徵身上,用一双前爪紧紧地攀住了宁嘉徵的后颈。
宁嘉徵一手托着黄狸花的屁股,一手抚摸着黄狸花的背脊,柔声道:“这样便解气了?她可是骂了西洲呢,西洲真是大方的神兽。”
黄狸花凝视着宁嘉徵,长长地叹了口气:“吾才不是气她骂吾,吾是气她胆敢当着吾的面勾.引嘉徵。”
柔娘一听黄狸花出声,方知这黄狸花真是穷奇,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非要变成黄狸花。
“她勾.引我?”宁嘉徵满头雾水,“她是如何勾.引我的?我怎地不知?”
柔娘闻言,顿生挫败。
“不知才好。”黄狸花亲了亲宁嘉徵的唇瓣。
“嗯。”宁嘉徵对柔娘是如何勾.引自己的并不感兴趣,自不会追根究底。
黄狸花又探出舌尖来,舔.舐宁嘉徵的额头。
入天灵殿前,他才好生同宁嘉徵颠.鸾.倒.凤了一番,现如今他却又想亲近宁嘉徵了。
宁嘉徵一手抱着黄狸花,一手用“牵机”指着柔娘的咽喉道:“说。”
因为香汗淋漓之故,柔娘面上精心描绘的妆花得不成样子。
她自己浑然不知,做出一副媚眼如丝的模样:“宁公子当真舍得杀我?”
宁嘉徵毫不留情地挑断了柔娘左手手筋:“说。”
“啊……”柔娘疼得尖叫出声。
“说。”话音未落,宁嘉徵又挑断了柔娘右手手筋。
“奴家实在不知,你即使将奴家挫骨扬灰了,奴家亦不知。”柔娘面色煞白。
“牵机”抵上了柔娘的眉心,宁嘉徵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最爱这张脸么?你再不说,我便将其划花。”
柔娘哽咽着道:“奴家确实不知,你要奴家说什么?当年,尊上身受重伤,以防被昊天大帝查到行踪,便投胎去了,几经轮回,千年过去,奴家怎知尊上的下落?奴家只知今年不足千岁之人皆可能是尊上的转世……”
她话锋一转:“包括你,宁公子。”
“我?”宁嘉徵心下苦笑,他倘使是兰猗,岂会被奚清川百般折辱?岂会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被逼死。
柔娘叹息着道:“兴许连尊上自己都不知晓自己曾是千年前叱咤风云的魔尊兰猗。”
宁嘉徵追问道:“你所言如若属实,兰猗何时方能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柔娘答道:“关于此,尊上并未告诉奴家。”
宁嘉徵半信半疑,换了一问:“‘断情’何解?”
柔娘望着黄狸花,轻巧地道:“将穷奇扒皮抽筋,煎炒蒸炖了,服下,应当能解。”
宁嘉徵面无表情地在柔娘眉心划了一道口子:“‘断情’何解?”
血液从破口流淌了出来,沿着鼻子,落到了唇上。
柔娘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宁公子要是舍不得穷奇,这‘断情’便无药可解。”
“牵机”向下,利落地将柔娘的面孔划作两半。
宁嘉徵出言威胁道:“你若再冥顽不灵,我便不客气了。”
柔娘阴阳怪气地道:“宁公子何曾客气过?宁公子不愧是断袖,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宁嘉徵坦然地道:“嗯,我乃是断袖。”
不管他是否心悦于嬴西洲,他沉迷同嬴西洲欢.好,便是断袖。
柔娘惊愕地道:“宁公子真是恬不知耻。”
“承认自己乃是断袖,便是恬不知耻?”宁嘉徵凝视着黄狸花道,“我不过是诚实地接受了自己的欲.求而已。”
黄狸花情不自禁地化出人形,一把拥住了宁嘉徵。
宁嘉徵右手还拿着“牵机”,左手则环住了嬴西洲的腰身。
他将下颌抵于嬴西洲肩上,又问柔娘:“断袖有何不可?”
柔娘见一人一兽呈一副交颈鸳鸯状,骂道:“奸夫淫夫,你可记得自己是奚清川过了门的妻子?”
“奚清川与杨长老生了嫌隙,痛下杀手,嫁祸爹爹,还污蔑爹爹奸.污了杨长老的重孙女,逼得爹爹自裁,我与奚清川不共戴天。”宁嘉徵神态平静,内里却是翻江倒海,区区三年,远不足以令他忘却血淋淋的事实。
纵然奚清川被他亲手阉割了,被他逼着当众自.渎,亦不能消解他的愤怒。
柔娘嗤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话,定是你勾.搭奚清川在先,如奚清川这样的君子才出此下策。”
宁嘉徵不怒反笑:“当年年仅一十又四的我,会去勾.搭年逾千岁的奚清川?”
柔娘不容反驳地道:“你不是很擅长勾三搭四么?不然,穷奇怎会对你服服帖帖?”
与柔娘做口舌之辩实属白费功夫,宁嘉徵侧首问一直没作声的穆音:“‘断情’当真无解?我适才在外头听你们提及那药典,‘断情’的解药是否有可能记载于其中?”
穆音回道:“有可能。”
宁嘉徵又问柔娘:“药典何在?”
柔娘直截了当地道:“烧了。”
“烧了?”宁嘉徵将剑尖没入柔娘的面颊,“你一心一意地想讨取兰猗的欢心,你若成了丑无盐,恐怕兰猗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吧。”
“烧了,且其中并未记载‘断情’的解药。”柔娘最为爱惜自己的容貌,奈何药典的确被她烧了。
宁嘉徵抬首问嬴西洲:“西洲认为柔娘所言是真是假?”
嬴西洲不假思索地道:“吾认为是真,现下除却穆殿主,其他中毒者大抵都毒发身亡了,她何必藏着解药?要杀穆殿主再想法子便是,左右兰猗尚未现身,嘉徵绝不会杀了她。”
宁嘉徵目中登时浮上一层水雾:“那穆殿主会……”
穆音自己却是满不在乎地道:“生死有命,宁公子毋庸为本殿主操心。”
宁嘉徵向穆音要求道:“穆殿主,可否容我与西洲在这天灵殿住上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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