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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父是家中老大,再加上几家近亲的海鲜生意平日里也多受他们家连锁酒楼的照拂,每到过年过节,裴家人都是约在裴衷家里团聚见面。
早知道裴衷要带人回来,裴父裴母早早守在了家门口,一见到两人下车便迎了上来。
“叔叔阿姨好,我是练和豫。”
“回来啦!”
裴衷的父母热情得很,尤其是裴母,一上来就搂住练和豫的胳膊,将他往屋里带,“你都不知道每次打电话的时候裴衷都把你夸成什么样了,我们天天念着你们回来,今天总算是见着面了!开车累了吧,赶紧进来喝杯茶……”
刚从驾驶座下来的真·司机裴衷被亲妈当成了空气,只得和同样被老婆落下的裴父留在院子里,任劳任怨地从后备箱和货拉拉上卸礼品。
家里的小孩子们多,往日里大家都是唯同辈里年纪最大的裴衷马首是瞻,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年纪更大几岁的哥哥,个个是既拘谨又兴奋。
路上耽搁了点时间,两人到家时已经接近了吃午饭的时间。
练和豫被裴母拉着坐下,问他有什么爱吃的和忌口,好在晚饭时通通安排上。
“妈,和豫喝不了茶,就让他和您一起喝四果汤吧。”
想起练和豫对茶叶和咖啡特别敏感,裴衷刚落一座便顺走了练和豫的茶杯,又补充道:“和豫不吃墨鱼和猪肚,也不太能吃辣。”
闻言,桌上的长辈们大都笑得又慈祥又八卦;小朋友们也眨巴着裴家祖传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人看。
练和豫赶紧低头吃了几口菜,掩饰心中的不自在和紧张。
才吃了几筷子,练和豫终于知道裴衷那惊为天人的厨艺是来自于哪里了。
姜母鸭、鸡汤汆海蚌、豆豉蒸鳗鱼、淡糟香螺片、干煎羊排、炸醋肉、洪濑鸡爪、炒冬粉……
好吃得独立自主、自强不息的练和豫第一次有了做上门女婿的念头。
要不是今天是第一回上门,他一定得摘下那斯文的面具,解开衬衫袖扣狼吞虎咽不可。
节假日一般是酒楼最忙的时候,今年他们家店里的中秋宴也同往年一样被预订一空。
裴父裴母吃完饭便先赶回酒楼忙去了,吩咐让裴衷顾好练和豫,约好等到晚上再聚。
由于在罗湖开车实在是不方便,裴衷找保姆拿了家里的电动车钥匙,将头盔递给练和豫,“和豫,你坐到后座吧,我们出去消消食。”
“往前坐点,你压着我蛋了。”
练和豫拍了拍裴衷的屁股,适应良好地缩在电车后座,虚虚地扶着裴师傅的腰。
电动车在非机动车道上称得上是如鱼得水,两人在新旧交错的建筑间飞驰电掣。
裴衷将电动车停在划了停车线的路边上了锁,说:“和豫,中午我们家人太多了,我看你都没太好意思吃饱,现在饿不饿?”
练和豫想说不饿,但他的肚子不同意,争分夺秒地咕了一声。
……多多少少有点丢人了。
两人在峰景台亚姨牛杂店门口站定,等待着老板娘烫剪食材。
店里没位置,裴衷给练和豫搬了个塑料凳子到门边,顺手接过老板娘先处理好的那碗递给练和豫。
“这家店我从小吃到大的,得开了有二十年了。之前一直是个小摊子,近几年开始严抓市容市貌,阿姨才租了这家店面。”
练和豫将卤过的半透明牛筋往甜辣酱和蒜蓉里一滚,用签子戳了往嘴里送,入口弹牙筋道、入味爽滑。
吃牛杂是一定要配上主食的。
两人点了公仔面,捞出后配上丸子、虾条、牛肝,吃相香到把路过的大爷都馋进来点了一碗。
“我以前是在旁边怡景小学这里读的书来着,后来中学考去了怡景中学——不过后来改名成了翠园中学。”经过学校时,裴衷边骑车边对后座的练和豫说道。
但因为风太大了,一直往头盔里灌,裴衷说话的时候全程都得靠吼。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鹏城的校服还是这么丑!”
练和豫望着还在刚下课回家的高三生们身上套着的蓝白相间校服,大声吼了回去,引来几位无辜学生投来带着少许认同感的愤怒目光。
第二站是东门老街。
鹏城有句老话,叫做“没到过东门老街,就不算来过鹏城”,练和豫深刻怀疑这句话就是东门的商户编撰流传出去的。
东门步行街人山人海,要不是两人都长得特别高又扎眼,早就被人潮和嚷着“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促销员们冲散了。
“这里是潮汕小吃一条街。”
裴衷端了杯鲜榨的竹蔗汁过来,指了指街角处一个不起眼的摊子,“我爸刚来鹏城的时候就是在那边摆摊,后来爸和我妈结婚以后才在中兴路那边盘了店面,慢慢把生意做起来的。”
“后来把店开大了以后我爸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有时候我放学了还会被抓去切萝卜和炒菜。”
练和豫就着裴衷的手喝了一大口,兴致勃勃地望着路边摊贩售卖的各色小吃——有白胖圆润、洒满椰蓉的咸蛋黄糯米糍;有拌了梅菜和腊味的咸香口糯米饭;有层层分明、裹满金灿灿酱料的芋头糕……
这些店面多在5-10平米大小,有的甚至就是在路边支了个摊子。
难以想象裴衷的父母是怎么靠这么小的店面,做出现在的成就的。
练和豫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叔叔阿姨真的……特别厉害。”
考虑到晚上才是中秋家宴的重头戏,两人下午没敢吃太多。
快到点时,这才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地溜达回裴衷家里。
一辆挂着鹏港两地车牌的保姆车开向了裴衷家的房子。
“好像是我姨妈的车。”
裴衷放缓了车速,向练和豫解释道:“姨妈是我妈妈的姐姐,之前一直在鹏城开音乐培训机构,前几年去港城定居了。”
副驾驶的妇人先下了车,朝裴衷挥了挥手,练和豫莫名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随着电动车越开越近,练和豫心中某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妇人踩着高跟鞋向前两步,亲昵地朝两人的方向走来,“衷宝,头发长得好长了……听你爸妈说今年带对象回来了,是后面这位小朋友吗——练!和!豫!”
练和豫连滚带爬地从电动车上跳下来,服服帖帖地站在妇人面前,尴尬而不失尊敬地开口道:“刘太,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谢谢画师「明朝更觅朱陵路」的投喂!这本开文以来认识好多超厉害的太太!
以下是帅压全场的都市丽哥练和豫(不戴眼镜/戴眼镜版本)↓
以下是裴·哥狗·天使面孔·大列巴精·亲亲怪·衷↓
第42章 博饼
“他是我在南山上班那会儿带的音乐特长生。”
刘太边嗑瓜子,边朝裴衷的爸妈倾诉:“就是那个我和你们吐槽过的——吃肠粉要加剁辣椒、吃白切鸡蘸酱油醋的那个口味怪异、但在小提琴上特有天分的孩子。”
听到这背叛粤省人口味的搭配,就连对练和豫无限包容的裴衷都露出了一点点不赞同的神色。
在昔日的小提琴老师面前,练和豫哪里敢摆毛脚女婿的谱。
见刘太桌前的瓜子快磕完了,练和豫立马在干果盘抓了一把,有眼力见地捧到刘太面前的骨碟里。
晚上这顿比中午的还丰盛,可惜练和豫一看见刘太,就想起当年那段学小提琴被训成狗的时光,美味珍馐也不足以完全弥补他的内心创伤。
可慌张归慌张,饭不能不吃。
练和豫化尴尬为食欲,直吃得筷子不落、咀嚼不停。
分完比脸还大的闽南礼饼后,裴家的叔婶们从储藏室里取出一个能给小孩洗澡的巨型大碗、六个鸡蛋大小的亚克力骰子,哐当一声摆在桌上。
在座的闽南人们至少都在鹏城生活了二十多年,生活的各个方面早已被鹏城本地化,仅保留着为数不多的几个闽南习俗。
例如每年正月初九拜天公、农历七月半办普渡活动、八月十五玩博饼。
博饼是独属于闽南地区的全民大富翁游戏,也是每年中秋节前后当地最火热的玩法——只需要摆个碗,找齐六个骰子,便可以随时随地来上一轮。
裴父从电视柜旁的箱子里搬出早就准备好的博饼彩头,绕着桌子摆了一大圈,示意大家围在桌边。
“怎么玩呀?”练和豫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都兴奋得红光满面的,赶紧戳了戳身边的裴衷问游戏规则。
“待会我们根据站位逆时针轮流掷骰子,根据花色来确定所获得的奖品。”
裴衷凑近了些,低头小声解释道:“每次要把六个骰子一起丢进碗里,根据古代的科举的阶位作为奖品的考量标准。”
说着,他指了指最先投出两个四、其他四个杂乱花色的姑姑,继续补充道:“一个四点的就是秀才,又叫一秀;像姑姑这样投出两个四点的是举人,也叫二举;四个两点是四进进士;三个四点是三红探花;一二三四五六是对堂榜眼……其他的例如四个四、五个三、五个三带一个四、五个四、六个六、六个四、六个四带两个一,都属于状元的范畴。”
这博饼的游戏方式固然简单,但不是谁都能记得住这复杂的获奖规则。
好在练和豫脑子好使、又对数字敏感,捋了一会儿后他恍然大悟:“说白了就是同花色越多越好,最好是多摇出几个四,对么?”
裴衷点点头,接过了表弟传过来的骰子,朝碗里一掷,众人连忙伸长了脖子朝碗底看去。
“三个四!恭喜探花!”
裴衷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接过刘太手中的三样礼品,堆到练和豫脚下。
接下来轮到练和豫投了,他握住骰子,朝手心里哈了口气,将骰子一掷而下——
就一个四,其他都零零散散的。
裴父笑眯眯地挑了个大红包递给练和豫,“秀才也很厉害了!”
博饼一共要掷四轮,今天出的最大的花色是五个三、一个四,象征着五子带一秀的状元奖——由家中长得还没桌子高、需要爸爸抱着才能投出骰子的小表妹拔得头筹。
裴衷与练和豫的手气也不算差,一个拿了榜眼奖、一个拿了进士奖。
玩完游戏,中秋家宴到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包括裴衷在内,家里的男人们自觉地分发围裙、开始收拾善后,女人们和第一次来做客的练和豫则被赶去客厅里聊天。
练和豫还没想好找个什么话题插入聊天,就被刘太的一个犀利眼神拎去了院子里。
天际挂着一盘正圆的中秋月,照得院子里的几棵枝叶扶疏的小叶佛顶珠桂树一片纷华靡丽,如霞明玉映般夺目。
刘太从手包里掏出烟盒,抽了支细烟叼在嘴角,老式打火机上的火花却被一阵晚风给呼灭了。
练和豫上前用手虚拢住烟头防风,接过打火机,啪嗒几声,替刘太点燃了细烟。
在一片香烟带起的薄雾里,刘太冷不丁开口:“谈了多久了?”
身高足有一米八二的练和豫在一米七不到的刘太面前站得像练军姿似的,老实回答道:“有半年了。”
“你带他见过家人没有?”
“见过了。”
“好。”
刘太在院子里找了个户外椅坐下,指指对面那张空椅子,示意练和豫也坐。
她在户外桌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算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在十一年前了,现在还在练小提琴吗?”
说到这个,练和豫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诚实道:“当年考去理科班以后就没怎么练了,本硕也是选的和音乐无关的金融专业。最近这几个月才重新开始练琴。”
刘太也没了抽烟的心思,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忿忿道:“我说裴衷怎么找我要门路买那么贵的琴呢,敢情是便宜了你小子。”
见练和豫局促到抠手,刘太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刚见到练和豫时,其实心中更多的是惊喜——对方是刘太当音乐老师时遇到的最有灵气的孩子,她是真把练和豫当成自己的亲徒弟在培养的。
可临近艺考的关键时刻,练和豫却放弃了走专业课的路子,她当时可真是气得好几个星期都没缓过来。
直至带着其他艺考生去燕京大学附近集训时,偶然听到学生们聊天,她才知道练和豫是因为母亲生病、家中经济困难才退课,转而毅然决然走上了高考统考的独木桥。
亲手培养出有卓越才能的学生自豪、对于练和豫自绝专业道路的愤怒、迟来半年的心疼……让刘太每当在遇见有天赋的学生时,脑海里总是会莫名闪过练和豫的名字。
而眼前这个外表看起来练达持重的青年,总算是和十多年前那个被骂了就低着头抠手的小孩重合了。
两人聊了很多,从周老师的身体情况聊到练和豫这些年过得如何。
刘太甚至还记得老是拖着两条鼻涕、来琴房接练和豫下课的妹妹练海云。
“我还是得和你说说裴衷。”
刘太拍了拍练和豫的手,语气中有些为难,但更多的是坚决与诚恳,“有些话他爸妈不方便和你讲,但我得和你聊聊。”
练和豫立刻坐直了身子。
“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刘太和练和豫相处的时间太长,说话也毫不客气,“但裴衷的情况不太一样……你见过他做雕塑的样子没有?”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刘太这才放心继续往下说:“如果你看过他的作品的话,应该也能感受得到他在艺术方面惊人的天赋。但这种天赋是他天生的专注和偏执带来的,有时不完全是好事。”
“例如小时候他因为沉迷于超级英雄漫画,趁着我们不注意时偷偷披着床单从二楼跳下来——尽管我们强调了许多次‘超级英雄是假的’,但他有一套自己独有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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