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动火焰,火光映在祝青臣的侧脸上,摇摇曳曳,明明灭灭。
只可惜,呼延律看到这张脸,就厌恶至极。
呼延律举起手中武器,直直地指着祝青臣:“阿尔泰早已泄密,既然太傅已经知道我来周国所为何事,又何必多此一问?”
围堵在他身后的士兵要上前将他拿下,城楼上的祝青臣却抬了抬手。
威武将军会意,也朝身后将士抬手示意:“等等,太傅要和他说话。”
一行人严阵以待,静待时机。
祝青臣拽了拽披在身上的衣裳:“从我看见草原使臣是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出使周国、所为何事了。”
“你记恨我在守城时打败过你,记恨我夫君一箭射瞎了你的左眼,如今我夫君刚刚过世,你便迫不及待前来查探消息,窥探我大周军营。”
“若不是阿尔泰大人弃暗投明,只怕不久之后,草原就要兵发中原了。”
呼延律抬起头:“是又如何?你早已知道我的目的,不也照样动不了我?只能使那些挑拨离间的下作手段。”
祝青臣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三年前,是草原主动送来奏章,俯首称臣,我也愿意与草原修好。可你毫不知足,为一己私欲,坏两国邦交。”
“阿尔泰大人为了维护两国邦交,将你这个乱臣贼子诛杀,有何不可?”
“若你此刻引颈就戮,我可以放过你身边的随从,也可以留你一具全尸,让阿尔泰大人将你送回草原安葬。”
忽然,呼延律大笑出声。
他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太傅,你怕打仗。”
“你怕打仗,你怕我回到草原,整顿兵马,所以干脆现在就杀了我。”
“可你怎么就没有想到?今日我若死在这里,来日大王一定为我报仇。”
“阿尔泰能管什么用?有谁会听他的?”
他早就把书信传出去了,草原早就知道周国不堪一击,大王一定会……
“你的指望是这个吗?”祝青臣语气不变,朝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会意,提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从城楼上丢下去。
闷闷一声响,东西落了地,呼延律的大笑凝固在脸上,随后迅速消失。
是那只鹰!
那只送信的鹰!
呼延律猛地抬起头:“祝青臣,你……”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亲手放飞了那只鹰,祝青臣是怎么抓住的?
祝青臣把玩着从鹰爪上取下来的竹筒,打开竹筒,把里面皱巴巴的信纸抽出来。
侍从举着火把,再靠近一些,为他照明。
祝青臣展开信纸,朗声念道:“‘臣启奏,臣出使周国一月,周国兵将死气沉沉,周国太傅缠绵病榻,举国上下不堪一击,恳请大王即刻出兵……’”
“祝青臣!”呼延律嘶吼着要打断他,“住口!我让你住口!”
祝青臣却恍若未闻,把信纸上的字句从头到尾全部念完。
他还要做出点评:“字迹潦草,难以分辨,文采也不好,一个意思翻来覆去地写,不怎么样。”
祝青臣将信纸凑近火把,引火点燃,轻声问:“呼延将军可还有后招?”
呼延律脸色铁青,嚇哧嚇哧地喘着粗气,分明气急,却说不出话来。
“若是没有后招,那便……”
“祝青臣!”呼延律怒吼一声,“你不过是依附在李钺身边的一株菟丝子,李钺死了,你连打仗都不敢,只敢躲在角落里,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陷害我!”
“你有什么可猖狂的?就算你今天杀了我,草原上像我一样的勇士还有几百几千个,他们来日一定会为我报仇,踏平中原!”
“你能杀了我,难道还能杀光草原所有人?!”
祝青臣恍若未闻,神色不改。
呼延律回过头,又对身后的周国将士道:“他祝青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病歪歪的,随时都要去见李钺,你们听他调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再说了,他祝青臣自己是个男的,却也离不开男人,你们以他为尊,让他主理朝政,说不定他过几日就带着大好江山,另嫁他人了!”
呼延律似乎已经疯魔,他转回头,大笑着对祝青臣道:“既然祝太傅喜欢男的,又怕打仗,那我斗胆,向祝太傅提亲,反正李钺已经死了,祝太傅干脆嫁给我。”
祝青臣微微沉了脸色,身边侍从愤愤不平:“太傅,他疯了!”
呼延律见祝青臣不说话,愈发猖狂起来。
“到时我草原与周国两家合成一家,便是一家人,也就不用打打杀杀了!祝太傅精于算计,一定想得通其中关窍。”
“太傅点头,我马上就去准备聘礼,迎娶太傅过门,我可比李钺厉害得多,一定让太傅满意!”
祝青臣淡淡问:“你还记得,我夫君是如何射瞎你的左眼的吗?你想知道,我方才是怎么将传信的鹰射下来的吗?”
祝青臣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用不太标准的姿势,将竹箭搭上弓弦。
呼延律笑得放肆,谁不知道周国太傅病歪歪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李钺已死,他怎么可能……
下一瞬,仿佛有人站到祝青臣的身后,将他拢住。
呼延律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祝青臣站得笔直,夜风吹来,吹动他的衣摆。
夜色之中,恍惚有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站在祝青臣身后,扶着祝青臣的双手,轻轻纠正他的姿势。
男人身穿盔甲,盔甲上还带着冬日未融的积雪,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雪水。
他没有戴头盔,简单束着的头发早已有些散乱,被风微微吹动。
祝青臣微微阖上双眼,任由男人支配自己。
察觉到呼延律的目光,男人微微偏过头,瞧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仅剩的右眼上。
呼延律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只听见“嗖”的一声,竹箭破空。
“噗嗤”一声,像是猛然拉下帷帐,呼延律的右眼倏地覆上一重浓重的血色。
也是在这个瞬间,他听见李钺冰冷的声音——
“你、也、配。”
作者有话说:
李钺:我死了怎么样?死了也是我老婆,你想娶?先把你另一只眼睛弄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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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尘埃定
恶鬼索命
15
“啊——!”
一声惨叫紧跟着一声巨响。
呼延律捂着右眼,身子一歪,从马背上倒下去,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痛!
一阵熟悉又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右眼开始,席卷他的全身。
尖锐的疼痛,几乎让他晕死过去,却又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呼延律死死地捂着右眼,双手拽着插在脸上的竹箭。
疼痛让他失去理智。
他下意识以为,只要把竹箭拔出来,就不会有事了。
可那竹箭深深地扎进他的右眼,别说是拔出来,就是轻轻一阵风吹过箭羽,牵动血肉,都是一阵极度的疼痛。
而这时,疼痛又唤起他的理智。
他缓缓松开握着箭矢的手。
他想起来了,他是有经验的,他的左眼就是这样坏的。
几年前,李钺也是这样,一箭射中他的左眼,他下意识伸手去拔箭,结果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给带出来了。
不能拔箭,不能……
呼延律的眼前是一片浓重到发黑的鲜红血色。
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倒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般,喘着粗气,发出嘶哑低沉的吼叫。
他什么也听不见,连自己的喊声都听不见,仿佛有人在他耳边敲鼓,咚咚作响,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震碎。
仿佛过了很久,他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呼延律意图行刺,挑拨两国邦交,被我一箭射中。尔等从犯,此刻束手就擒、弃暗投明,或可保全性命,若是负隅顽抗,下场与呼延律同。”
是祝青臣的声音。
他在对跟随呼延律杀到皇宫门前的随从说话,劝他们投降。
他还是那样温柔平静,声音也不大,仿佛刚才射箭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对,射箭的人确实不是祝青臣!
呼延律忽然想起,自己最后看见的画面。
祝青臣站在城楼上,引弓射箭,而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盔甲,有些眼熟,似乎是熟人。
他认得,那个男人是……
呼延律下意识抬起头,想要再看看清楚。
但很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一个一个下了马,忙不迭跪下磕头。
“多谢太傅,我等愿降!求太傅饶命!”
祝青臣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们扬了扬下巴,看向倒在地上的呼延律。
随从们立即会意,走上前,低声道:“呼延将军,得罪了。”
他们都不傻。
前有祝太傅,后有威武将军,他们就这么几个人,呼延律的两只眼睛也都废了。
毫无胜算可言。
再说了,与祝太傅有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分明是呼延律,又不是他们。
呼延律要报仇,何苦拉上他们?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把呼延律从地上架起来。
可是他们还没碰到呼延律,呼延律忽然怪叫一声,从地上弹起来:“祝青臣,你敢诈我!”
随从们眼疾手快地就要按住他,生怕他又惹恼了祝太傅,被一箭射穿脑袋。
呼延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他们,厉声道:“祝青臣,你敢不敢看看,你背后的男人是谁?!”
城楼上,祝青臣站定不动,没有回头。
但城楼下,威武将军带着百来个士兵,忍不住抬头看去。
可祝青臣身后,除了举着火把的侍从,哪里有什么男人?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呼延律身边的随从低声提醒:“呼延将军,太傅身后哪有什么人?您少说两句罢,万一惹得太傅恼怒,连命都保不住……”
呼延律哪里听得进去?
那是他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看错。
他狠狠一挥手,嘶吼道:“你们都看见了吧?李钺没死,他抱着祝青臣,教他射箭!是李钺和祝青臣合起伙来算计我!”
“不对……李钺死了,李钺的尸体都烂了。那就是祝青臣耐不住寂寞,找了个和李钺相似的男人,祝青臣找了个替身!周国将士何在?你们还不快把祝青臣拿下?快啊!”
呼延律语无伦次,估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强撑着一口气,忍着剧痛,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口中念念有词。
“祝青臣和李钺合起伙来算计我,李钺压根就没死……李钺死了,李钺诈尸了……祝青臣找了个长得和李钺一模一样的人吓唬我。我被算计了,是天要亡我……”
正巧这时,胳膊被砍了一刀的阿尔泰,捂着伤口,匆匆赶来。
呼延律也正好转到他面前。
阿尔泰俯身行礼,嗫嚅道:“太傅,我来迟了……”
呼延律听见他的声音,马上又要暴起:“阿尔泰!”
他跳起来,想要扑上去,弄死阿尔泰。
可是因为看不见,被阿尔泰轻松闪开。
祝青臣看向阿尔泰,勾了勾唇角,话里带笑:“大人来得好及时啊。”
他都快把事情料理完了,阿尔泰才过来。
阿尔泰意欲辩解:“臣被呼延将军砍了一刀……”
祝青臣淡淡道:“不必多言。呼延将军毕竟是草原使臣,我不便插手,便由大人带回驿馆吧。”
祝青臣已经出手把他的眼睛射瞎了,阿尔泰也不能总是站在干岸上吧?也要动个手吧?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阿尔泰自然明白,连忙俯身行礼:“臣一定办妥。”
他朝几个随从一挥手,低声喝斥:“太傅念在你们都是从犯,不和你们计较,还不快磕头谢恩,再把人绑好了,带回驿馆去?”
阿尔泰和几个随从一起跪下:“太傅放心,此子大逆不道,意欲刺杀太傅,我一定清理门户,给太傅一个交代!”
阿尔泰双手按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这是在向祝青臣保证,他会亲自动手,杀了呼延律。
祝青臣还算满意,微微颔首:“好,去吧。”
呼延律奋力挣扎,但是终究力气耗尽,被几个随从按在地上,五花大绑,送回驿馆关押起来。
临走之时,他还在叫嚣:“祝青臣,你算计我!你敢不敢回头看看?你身后有个男人,那是李钺,那是你找的替身!你诡计多端、胜之不武……”
祝青臣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抬起手,掩着嘴,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话还没说完,阿尔泰就派人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祝青臣如何不敢回头?
他回过头,看着城楼上朦胧的夜色与即将破晓的天光,喊了一声:“李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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