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看不见,只有他感觉到了。
李钺从身后抱着他,教他射箭,冰凉的盔甲贴在他的腰背上,触感分明。
祝青臣举起手中长弓,不再搭箭,而是对着被拖下去的呼延律,试着拉了一下空弦。
可是这回,他再也拉不出方才那样圆满的满月弦。
祝青臣再试了几次,轻轻松开手,把弓箭还给侍从,吩咐他们:“把宫门口的血迹清洗一下,今日追捕逆贼,若是碰坏了城中百姓的房屋物件,加倍赔给他们,多加安抚。”
“是。”侍从领命。
祝青臣最后朝威武将军使了个眼色,威武将军会意,又带着兵,跟着阿尔泰回了驿馆。
众人散去,祝青臣拢着衣袖,走下城楼。
他一步一级台阶,一步一声嘀咕:“李钺,你都快变成替身了,还不现身吗?还是说,刚才射箭,又耗费了你太多法力?你怎么总是来一会儿又走了?下次能待久一点吗?”
只有清晨的微风拂过,细细碎碎地亲吻他的脸颊。
就快了,马上。
祝卿卿,再等一会儿。
*
草原使臣呼延律,以出使之名,窥伺周国军营,刺杀周国太傅,破坏两国邦交,被另一位使臣阿尔泰当场捉拿。
呼延律被关押在驿馆的柴房里,草原随从和周国士兵轮流看守。
家丑不可外扬,阿尔泰便没有给他请大夫,而是亲手把插在他右眼上的箭拔了出来,又让人给他撒上伤药、裹上细布止血。
可惜没什么用,他的伤口仍旧汩汩地流着血,凝固在半边脸上,看着无比骇人。
呼延律如今瞎了双眼,被捆着双手双脚,倒在柴草堆上,毫无反抗的力气,不过是等死而已。
只不过,绵延的疼痛,让他不分昼夜地哀嚎痛呼。
守在外面的士兵听着,只觉得渗人。
阿尔泰给草原那边写了奏章,讲述事情经过。
为表诚意,他还特意先把奏章给祝青臣检查,祝青臣检查无误后,才派人发回去。
另外,他还吩咐人,把呼延律房里的东西,全都整理出来,等着祝青臣查验。
于是,这天清晨,祝青臣带着人,来到驿馆。
阿尔泰带着人,在门前恭候:“恭迎太傅,里面请,东西都收拾好了,请太傅一观。”
“嗯。”祝青臣颔首,提起衣摆,跨过门槛。
阿尔泰跟在他身边,回禀道:“呼延律房里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武器暗器,可以作为他早就有不臣之心的证据。”
“还有他与草原那边的来往信件,言辞刻薄恶毒,同样可以作为证据。”
“东西我都没敢动,就怕太傅有用,全都原封不动地放在房里。”
“好。”祝青臣脸上有了些许笑意,“阿尔泰大人虽说胆子小些,但是这些事情是最周全的,我也放心。”
听他这样说,阿尔泰脸上才有了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担心,祝青臣为了上次他来迟的事情,还记恨他呢。
没有就好。
阿尔泰愈发殷勤,伸出手带路:“太傅,这边。”
祝青臣穿过回廊,忽然,围墙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救命!救命啊!我错了!我不该……”
声音凄厉沙哑,几乎听不清这人喊的是什么。
祝青臣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阿尔泰忙解释道:“太傅,是呼延律。”
“他怎么回事?”
“臣担心太傅对他另有打算,因此暂时将他养在柴房里。这几日他似乎总是做噩梦,说是梦见……”
“怎么不说了?梦见什么?”
“梦见太傅的夫君、大周先帝。”
“什么?”祝青臣蹙眉。
“他说,他梦见大周先帝总是追着他索命,他似乎是吓坏了,还拽着门口的士兵,非要让人进去陪他。”
伴随着阿尔泰的话,墙那边又是一阵吵闹。
“我错了,李钺,我错了,我不该对祝青臣说那些话的,我不该调戏他的,我不敢娶他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别杀我,别杀我!”
作者有话说:
李钺:记仇,并且行动力强,马上报仇,下章就可以以稳定形态待在臣臣身边啦
昨天凌晨胖胖生忽然发现,自己忘记申请周四的榜单了,这篇文本来就短,走两个榜单就没有了,我还错过了最好的那个,气得拿脑袋撞枕头,一晚上没睡着,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断更等下周,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不如一口气更完,臣臣和李钺必须马上见面!(坚定)
感谢在2023-12-11 21:02:48~2023-12-12 20: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温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当喂了狗 56瓶;杜棠 43瓶;Ulrica. 37瓶;言默静声 10瓶;是您的慈父雅 5瓶;胖胖的肘子 3瓶;熬夜冠军 2瓶;大大快更新、牧竹竹、钱柳永不be(谢塔除外、1、凌檬的阑尾炎、庄生晓梦迷蝴蝶、柒玖、复工后、可爱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如隔世
人鬼相见
16
鬼气森森,阴鸷肃杀。
李钺身披盔甲,满身血污,蓬头垢面,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声音低沉,语气阴森:“呼延将军好大的胆子,不仅在我的地界上谋反行刺,污蔑我的祝卿卿,污蔑不成,还要求娶,这些眼睛是不想要了?”
李钺手握弓箭,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呼延律瞎了双眼,看不见现实里的场景,却能清楚地看见梦里的场景。
下一秒,无数个眼睛,从呼延律的脸上身上破茧而出。
李钺举起弓箭,“嗖嗖”几声,全部正中“靶心”。
——这就是呼延律这些天在做的噩梦。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一放松心绪,黑暗的角落里,就会飞出一道道竹箭,刺向他的眼睛。
呼延律无比后悔。
他不该对祝青臣说那些话的,他不该调戏污蔑祝青臣,更不该想着要娶他,伺机报仇。
他原以为李钺死了,祝青臣带着六岁的小皇帝,孤儿寡夫,任人宰割。
可是他错了。
他没想到,李钺阴魂不散,时时刻刻守在祝青臣身边。
变成恶鬼的李钺发起疯来,比他活着的时候恐怖百倍千倍。
“我错了!陛下,我错了,我不敢了……”
呼延律的求饶声,穿透驿馆墙面,传到回廊里。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看向阿尔泰。
阿尔泰自觉做错了事情,连忙低下头:“我原本想着……”
祝青臣淡淡道:“趁早给他个痛快吧。”
“是。”
成王败寇。
到了现在,死对呼延律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祝青臣无意折磨他,但也不想留他继续作恶,索性让他投胎去。
若是到了地府,喝了孟婆汤,还惦记着要报仇雪恨,那就再来罢。
祝青臣也不怕他。
阿尔泰马上吩咐人去柴房,把他的嘴给堵上,再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祝青臣不再过问这些事情,拢着双手,直接穿过回廊,来到呼延律住过的房间外。
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要紧的书信都放在桌案上,竟然还不少,而且都是没有拆开的模样。
估计阿尔泰也没敢看。
祝青臣在案前站定,伸出手,随手拿起一封。
果不其然,是呼延律与草原大王的通信。
在出使的路上,呼延律就时常给草原那边通信,只要窥探到大周的政务军防,他一定会记录下来。
呼延律言辞激动,无数次鼓动草原起兵。
但草原那边还有所顾忌,从来不曾正面回应,只是让他来到都城,继续查探。
祝青臣翻着书信,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虽说他多加防备,但呼延律无孔不入、积少成多,竟然还真的探听了不少东西。
祝青臣合上册子,丢在案上,吩咐侍从:“都抬回去。”
他看向阿尔泰:“大人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阿尔泰连连摆手,“太傅不说,我也要派人把东西送去的,留在我这儿,万一日后……也说不清。”
“嗯。”
侍从上来把这些东西都搬走。
阿尔泰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太傅……”
祝青臣弯腰捡起一封掉落的书信,随手拆开,问:“还有事?”
“除了这些东西,我等在呼延律房里,还搜到了……”
“什么?”
阿尔泰似乎难以启齿:“请太傅随我来,怕污了太傅的眼睛,我命人把东西放在里间了。”
“好。”祝青臣一边看信,一边跟着他往里间走。
里间放着一个大木箱子。
阿尔泰上前,双手将箱子打开。
祝青臣微微抬眼,在看清楚箱子里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正好也看清楚了信上的字句。
——此二人乃分桃断袖之辈,世所共知。如今李钺驾崩,祝青臣丧夫寡居,无所依仗,不足为惧。倘若能将祝青臣收入宫中,则不费一兵一卒,中原国土,尽在掌中。
而那个箱子里,红艳艳的一片。
正红的喜服,仿照中原的样式一套,还有一套草原上的。
草原上的狼皮羊毛、器物赏玩,还都是些……
阿尔泰轻声道:“太傅有所不知,这些东西,都是草原上成亲需用的东西,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祝青臣怎么会不知道?
他就是在西北长大的,西北的民风民俗,他怎么能不知道?
祝青臣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他别过头去,掩着嘴,忍不住干呕。
恶心!无比恶心!
原来这次呼延律来出使,打的是两个主意。
倘若周国在李钺驾崩后,一蹶不振,那呼延律就和草原里应外合,掀起战争。
倘若周国兵强马壮,难以攻克,那呼延律就趁机向祝青臣提亲。
他们以为,祝青臣不过是个断袖,只要是个男的,他都喜欢。
只要把祝青臣搞到手,中原也就到手了。
难怪。
难怪那天晚上,呼延律会说那些话。
他根本就不是一时兴起、忽然想到的,而是早有预谋。
他从一开始就这样想了。
“哕——”祝青臣想吐,但又吐不出东西来。
阿尔泰把箱子关上,替他拍拍背:“太傅可还好?顺顺气,呼延律死不足惜,太傅千万保重身体。”
祝青臣抬起头,语气坚决:“马上派人去处死呼延律,尸体烧了,不要留下痕迹……哕……”
阿尔泰道:“那我将这些东西一并烧了,省得太傅看着心烦。”
祝青臣摆摆手:“东西我让人搬回宫里,我亲自烧。”
祝青臣不愿在这个房间里多待,扶着墙就出去了。
他坐在廊下,看着侍从们把东西搬走。
风迎面吹来,让他清醒一些。
可祝青臣微微侧过身子,看向刚才传来呼延律声音的方向。
原本吵闹的地方,此时已是寂静一片。
李钺……
估计呼延律这阵子做的噩梦,与李钺有关。
李钺小气得很,呼延律对他说了那些话,李钺一定不会放过他。
祝青臣转回头,吩咐道:“再快一些。”
“是。”侍从们齐声应道,加快动作。
他和李钺是夫夫,他也小气得很。
他要亲自把这些东西给烧了,留着灰烬,用来埋葬呼延律。
*
东西装车,送到封乾殿。
祝青臣让侍从们把东西抬进来,便让他们都下去了。
殿门关上,只剩下祝青臣一个人。
他换了常服,在案前坐下,忍着恶心,重新查验那些书信,恐怕有东西错漏。
虽说要烧,但他至少要知道,呼延律给草原那边递了哪些消息。
可是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看这些东西的。
祝青臣将手上的书信揉成一团,用供案上的蜡烛将书信引燃,丢进给李钺烧纸钱的火盆里。
草原之人,野蛮粗鄙,书信也写得狗屁不通。
祝青臣再捏着鼻子看了一会儿,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双手抱起书信,全部丢进火盆里。
书信纷纷扬扬落下,火光跳跃,渐渐吞噬那些大逆不道的书信。
祝青臣看着火焰熊熊,又端起案上供奉的茶盏,仰头给自己灌了一盏冷茶,才感觉稍微顺气些。
呼延律算什么?
草原大王又算什么?
他从来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李钺驾崩了,这些人一个个都欺负到他头上来。
祝青臣重重地搁下茶盏,走到那口木箱子前。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些东西。
祝青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把将箱子打开。
还是那些东西。
他们以为,只消这些东西,就足以让祝青臣俯首称臣,双手将周国版图奉上。
祝青臣从箱子里拽出那件仿中原制式的嫁衣,用力撕扯两下。
却没能扯开。
他烦得很,索性双手一抛,把整件嫁衣都丢进火盆里。
15/22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