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润物顾不得口干舌燥，疯狂的劝郭济。
但赵润物不知道，这话穿到郭济耳朵里，自动被过滤为另一种意思。
赵润物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想先代替殿下篡权夺位、成为皇帝，等殿下回来后，殿下也可以直接当皇帝了。”
“对啊”赵润物的话启发了郭济，郭济惊喜的说道。
这几个月里，郭济的内心一直陷入纠结和挣扎。
第30章 不孝与不义
原因是郭济在暗中观察了赵润物所作所为的后，居然萌生出了辅佐赵润物成为皇帝的想法。
太史公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郭济不想背上“二臣“的心理枷锁，一直再努力回避。
可越是解触赵润物，郭济就越发沉浸在他的与众不同的思想和几乎有些愚蠢的善良上，就越发觉得，若是赵润物登基称帝，也不失为会是一位仁君。
而且若是辅佐赵润物，正好能解决郭济自投入太子殿下门下后就一直萦绕于心的道义问题。
昔年父母因为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而死，自己却辅佐仇人之子。
初入东宫的岁月里，郭济每日里，白天做一些简单的洒扫工作每每夜幕降临，或者跟随侍卫习武，又或是听太子殿下教导宫人们读书习字。
可夜幕降临时，郭济只觉得被一张名为“不孝”的网覆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每每将要入睡时，郭济都会隐隐约约的看到父亲被斩断手指、把去舌头，却依然固执得举着手臂，含糊不清的怒骂着这个不忠不义的朝代。
沾了血的衣带一圈一圈的缠在母亲的脖颈上，那是玷污母亲的狱卒留下的，他们不仅当这父亲的面撕开了母亲的衣服，还用匕首在母亲纤弱的身体上划出一道一道深深地血口。
母亲的白衣被沾染成了红衣，母亲就穿着这件红衣，用衣带悬梁自尽。
父母的怨念和恨意整日整夜的折磨着郭济。
郭济在家人的怨气和太子的贤良之间苦苦挣扎，那些日子里，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新带回来的小宦官刻苦训练，没日没夜的练武习字，到最后甚至惊动了太子殿下，殿下亲自来劝郭济要劳逸结合，不要太过于疲劳。
可只有郭济自己心里明白，只有极度的疲劳才可以让自己从晚上这种落入深渊、即将溺死却又还活着的痛苦里解脱出来，睡一个安稳的觉。
后来，随着郭济对太子的不断了解，越发认为太子就是那位可以为大齐带来盛世的仁君，但这更让郭济的内心备受煎熬。
以残缺之身辅佐君主，无论做得好或者不好都是会背上骂名的。做得好那就是为后世宦官掌权开先河，做得不好那就是败乱之根源。
当郭济在决定以残缺之身辅佐太子登基时，就已经想好日后会面对何等诽谤指责了，他自己可以没那么在乎别人的怎么看他自己，可他不想那些愚人因为自己的缘故，指责自己的父母。
自己辅佐仇人之子已是不孝，又怎么能再让高洁一生父母因为自己又背上骂名呢。
无数看不见的水珠汇聚成透明的河流，没过郭济的口鼻，几乎快要把他溺死在这看不见的滚滚洪流里了。
但赵润物的出现救了他，让一切出现转机，虽然在那些愚人看来这，赵润物和太子是同一人呀，但郭济在心里已经把他们区分为两位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赵润物不是太子，更不是杀害父母之人的的儿子，自己与他根本不存在仇恨一说。
更何况，赵润物也是一位仁德之人，把天下交到他手里定会开创盛世。
至于殿下回来以后，郭济已经想好了，以自己的身份是绝对不可能长长久久的辅佐皇帝的，因此自己要做的只是帮赵润物杀死皇帝、登基称帝，然后便主动隐退，如同父亲一般枕山栖石、洒脱山林。
依照赵润物的纯善和他方才的话，郭济相信赵润物一定会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的。
只是这个计划一定要趁早实行，一定要在太子回来之前帮助赵润物登基称帝，这样无论是对太子殿下、还是对父母、对自己都是完全之策。
从赵润物刚刚那句“皇帝还没死”来看，他也是很希望皇帝早些死的。
郭济很愿意帮他这个忙，毕竟杀死皇帝，也是为父母报仇要。
郭济仿佛已经看到了云彩背后灿烂的阳光，他无视了赵润物在听到那一句“对啊”后惊喜疑惑的复杂表情，激动的继续说道
“可你现在就是太子殿下呀，你登基不也是一样吗？我辅佐殿下，是因为相信殿下会是一位好皇帝。现在殿下突然消失，不知去往何处，恰好你来到了殿下的身体。依你的见识和思想，我相信你会是一位好皇帝。”
赵润物无语住了，开始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刚才是精神失常了吗，为什么要试图去跟一个疯子的逻辑。
“郭大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想当皇帝呢？”赵润物试图和郭济表明自己的态度。
“立于万人之上，掌黎民生死，实现自己的抱负，你为何不想。”郭济很奇怪的看着赵润物，那样子好像听到了什么愚蠢又好笑的话。
赵润物也不理解郭济：“郭大人，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是没有皇帝一说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更不会当皇帝。”
赵润物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确了。
“没有人天生就会帝王之术，你没有必要因此就心生退却。况且朝中能臣甚多，你只需听良言、作明断就好，我相信公子一定不会比太子殿下做得差的。”郭济眼神坚定。
赵润物气的发抖，都说中文博大精深，自己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我说得“不会”是这个意思吗？
赵润物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解释。就被郭济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只听郭济特别真诚的说：“公子，太子殿下为了取得皇位苦心经营多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虽然被废但依然有很多官员怀念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没有消失那么他必然会借助已有力量东山再起的。”
赵润物只觉得心里一颤，自己好像知道郭济下面要说什么了。
“公子现在身处太子殿下的身体里，借用着太子积攒的财力和人力，却不想实现太子的愿望与抱负，反而只想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如今公子生活富裕，樊楼也蒸蒸日上，心里就没有觉得愧对太子殿下吗？”
“我没有忘记你家太子”赵润物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是如郭济说得那样，享受着太子留下的资源，做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调查真相只不过是为了催眠自己，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的继续这一切而已。
赵润物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郭济说得很对，自己既然享受着太子殿下留下的资源，那就应该完成太子殿下的愿望，这样才不会打破原身的计划，在原身回来后，也能够继续他的梦想。
哪怕原身回不来了，自己也没有改变历史的进程。虽然赵润物不知道这个时空得历史，但从赵润物对原身的描述来看，原身登基是对百姓最好的选择。
可自己做得到吗？
赵润物低下头，把头埋进手臂里，像鹌鹑一样在土里寻找安全，逃避现实。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不存在君主专制，也不三纲五常，对于赵润物来说，这些只是历史教科书上需要背下来考试内容而已。
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告诉赵润物，要辅佐赵润物当皇帝，赵润物可能会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病，应该被送到疯人病院去好好治疗一下。
一朝穿越成为被废的太子，赵润物甚至还有些庆幸，不用去参与那些宫廷权谋的勾心斗角，可以逍遥自在，去做买卖、开酒楼，做自己以前想做但不能做得的事情。
赵润物一直想的就是先好好活着，然后趁自己还在这具身体的时候好好经营，如果将来又回去也不枉穿越时空走一遭，还可以为未来做生意顿时时候汲取经验。
如果一直没有办法回去那在这个时代好好的活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哪怕不经营，依照原身运出来的银钱也可以让赵润物这辈子衣食无忧。
可郭济一语点破了他一直不想面对的事，那就是自己偷了原身的身体、原身的资源，甚至还要偷原身的未来。
虽然不是主观意愿，但从客观结果上来看，自己就是一个小偷。
而能够把原身的未来还给原身的唯一方法就是按郭济所说的那样替原身夺得皇位、登基称帝，这样无论是对原身、亦或是原身的手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对赵润物自己呢？赵润物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当皇帝吗？这对自己来说公平吗？
一个现代人，因为一场不情不愿、出乎意料的穿越，被迫进入别人的身体，就要被迫去涉足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就要按照别人的人生轨迹走下去，身上背这数十条甚至数百条原身属下的命，走向未知的前方。哪怕前面是会让人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也要跳下去，只因为自己不应该改变他人的选择。
成了，那自己就会背上更多人的期许，稍有不慎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败了，那就不仅自己会命丧黄泉，还会连累所有因为原身所以帮助自己的人。
第31章 又到郭府
赵润物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担心这种事情的一天，平心而论，赵润物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楚，有点懒又有点自私，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
穿越之前，赵润物的人生理想就是做一个有钱的废物，规规矩矩的读完大学，找一份稳定工作
如果足够幸运能够找一个可以长长久久的男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没那么幸运的话就和自己过一辈子，反正自己已经和自己过了十几年了，剩下的几十年也不过就是把“十几年”这个词翻过来而已。
赵润物原以为穿越过来之后这个愿望会实现得更加容易，可实到如今赵润物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自欺欺人而已。
郭济的话一下子让他明白，既然他穿越成的人是一位虽然被废、有才能的、心怀天下的太子，他就绝对不能永远当一个废物点心
可难道就因为如此，我就要按照别人的轨迹生活到老，连累自己、连累别人而死吗？
赵润物认为这是不可以的，我的人生也不应该按照别人的剧本演下去。
“郭大人，我认为你考虑得有些过于长远了，首先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登上皇位呢？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没什么心机，你就不怕我做了什么蠢事而毁掉你的计划，甚至连累你吗？赵润物换了一种思路，继续劝道。
郭济以为赵润物已经开始动摇了，只不过还有些顾虑，就又给他下了一剂定心丸。
“公子放心，属下原本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公子下定决心就可以即可行动。”
可我没下定决心呀。赵润物无助得在心里呐喊，“郭大人，可否容我再想想。”赵润物想站起来，伸长手去撩车帘想要下车。
手还没碰到帘子就被一双冰凉有力的手捉住，赵润物瞪大眼睛扭头一看，郭济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桃花眼近在咫尺。
郭济的眼神炙热得想让赵润物不住得想往后退，冰凉的手指的又冻得赵润物想收回被攥住的手。
一冷一热都督促这赵润物的身体往后靠，可赵润物越往后退，郭济就越是步步紧逼，直至赵润物的后背贴在了坚硬硌人的车壁上。
退无可退，赵润物忍不住发问“郭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公子不必担心，属下只是为殿下准备了一处更易于公子思考清楚的地方而已。”郭济的眼尾微微向上一挑，犹如一支舟楫轻轻一拨，荡漾起满塘的涟漪。
涟漪反射了太阳的光辉，再加上碧波自带的光泽，好像古墓里出土的古人配饰，金玉共振，泛着百年时光的精华，晃住了赵润物的眼。
郭济的动作虽然算不算恭敬，但语气很温和，温和得让赵润物有些毛骨悚然。“什么地方？你又想做什么？我要回去。”
赵润物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沉溺在郭济带勾子的眼神里了，立刻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去退郭济，挣扎着要往外走。
二人正在推搡之际，赵润物眼前突然一黑，身体不受意识控制的往坚硬的车壁上撞去。
意识预感到马上要感受到的疼痛，挣扎着要醒过来，控制身体、阻止疼痛的发生。
可无论意识怎么挣扎，终归是抵不过沉重的身体，赵润物的大脑努力崩住所有可以控制的神经，减轻疼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赵润物的身体被一支有力的手臂扶住，靠在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意识再也控制不住身体，遂放弃挣扎、就势沉沦，随着身体渐渐睡去。
在睡过去的前一刻，赵润物模模糊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可有听不清，接着就是一阵阵上下颠簸的感觉，后来就没有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意识再次可以掌控住身体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了，赵润物缓缓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熟悉的杏黄色纱幔，上面用金线绣着团团的如意纹。
有那么十几天，赵润物每天早上醒过来，一睁眼就能看见这种纹饰。
脖颈处像是被人砸了一拳，隐隐有些作疼，头也很沉，好像脑子里面被人灌满了铅。
赵润物揉着脖颈后侧处，慢慢的坐起来，一转头就看见郭济坐在塌上，倚着屏几，穿着汉白玉色的广袖长袍，袖边用银线绕出一圈圈的缠枝菊花。
察觉到到赵润物已经醒了，郭济放下书，从旁边掀开一个食盒，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碗和。接着从食盒里拿出一支白瓷小勺，勺柄处镶着玉。
郭济从食盒里舀了些什么，应该是粥，端着碗，三步并两步的朝赵润物走了过来。
赵润物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看到郭济把碗勺递过来，下意识的接过，说了声“谢谢”。
郭济挑了一下眉毛，没说什么。
赵润物接过一看，居然是一碗平平无奇、寡淡无味的白粥。堂堂宦官就这么待客吗？赵润物不情不愿的接过来，但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舀了一勺放到嘴里。
粥很温热，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粥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喝，有一股很鲜的味道。赵润物拿勺子在粥里翻了翻，白粥下面是夹杂着鱼片还有蛤蜊肉，汇聚在这小小的一碗粥里。
天呐，居然还有蛤蜊，这种在现代随意可见的海鲜在古代可是只有皇宫才里才吃得起的。
这也是赵润物经营樊楼时才知道的，古代的海鲜不仅贵还稀缺，他之前想做一道蒜蓉生蚝，没想到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再加上长安地处内陆，运过来的海鲜都要先送入宫里，能够在民间买卖的少之又少，并且价格过于昂贵，根本无法是普通人吃得起的，更别说买来做菜，会亏死的，赵润物的计划也就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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