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公子见笑了。”郭济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碗。
方才一直在想赵随风会做什么,想应对之策,想得过于出神了,还要让公子担心,真是失礼呀,郭济一边想,一边低头喝起粥,今日的粥很浓郁,还有些甜,这是赵润物来了之后改进的,放了饧在里面,出乎意料的好喝药,郭济不自觉得又喝了两碗。
赵润物见郭济提起吃饭的兴趣了,也就放心了,也开始闷头吃蒸饼,连郭济什么时候起身去换衣服都没注意到。
赵润物心满意足的吃下最后一口饼子,听到旁边有动静,下意识的转头一看,郭济换完衣服出来了,正从屏风后转出来,赵润物觉得自己的脑子又离家出走了。
郭济今日没有穿他那一身颜色暗淡的官服,也没有穿他平日里穿的颜色寡淡清素的衣衫,而是而是穿了一袭绯红色云纹团花锦衣,高饱和的红色更加衬得他更加肤白如雪、眉眼昳丽,玉冠束发、腰系玉佩。
古人云: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赵润物原先不信这世间居然会有人配得上这八个字,今日一见郭济一袭红衣才明白,文字果然是苍白的,无法真切的描绘出一个人的时候长相与气质。
赵润物看得眼都直了,“郭大人真的很适合穿红衣,以后要常穿才是啊。”
赵润物围着郭济转了几圈,不住得赞叹,弄得郭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想着今日可能会见血,穿红衣服看不出来。”郭济略微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啊,这样啊。“赵润物没想到郭济居然是这么想的,也有些尴尬。
“郭大人穿红衣真的很好看,以后要多穿啊。”赵润物无话可接,又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
寒夜生白露,白露别夜走,万千露珠循着夜的轨迹降临人间,陪夜度过了无边黑暗,又在黑暗离去的前一刻,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召唤,这是曙光呼唤自己亲爱的孩子——露珠回家的声音。
露珠不想这样有始无终,在最后一刻离开夜,却又无法抗拒光的呼唤,只能拖着笨重的身体,沿着朝阳轻撒在世间的光线,一点一点的向上攀爬。
夜终于觉察到露珠已经离去,发出来最后一声呜咽,露珠停下了,露珠得停在半空,前面是光,后面是夜,前面是无法拒绝的条件反射,后面是无法忽视的心之所向。
露珠就这么站在半空,望着天上愈发炙热的召唤,看着地下越发奔溃的哭泣,无法离开又无法留下,任由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化作薄薄晨雾,陪着夜看完黑暗,然后回到慈爱的太阳身边,沉入云海,等待夜的再次出现。
“很动人的故事。”郭济倚在软垫上,面无表情的听着赵润物讲完这个故事,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语气真诚的、由衷的赞美了一句。
赵润物知道他心不在焉,刚才有感而发的一个故事,他估计一点没听。露珠虽然一直在天与地之间挣扎,却还有片刻的平静课寻,那自己呢?
自己连自己在哪里挣扎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的蒙着头不知对错的往前走,此去东宫必是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赵润物撩开帘子,长安城里的雾已经渐渐散去了,巍峨的皇宫那像笼子一样的朱红宫墙慢慢的出现在眼前,初升的阳光还是有些力弱,无法穿透这厚厚的墙壁,无法将温暖的阳光送进去,里面好像还是黑的,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皇宫里永远都是暗无天日的。
宫城角处开着一个小门,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原来这里还有一扇小门,一架青布小车悄无声息的顺着小门溜了进去。
已经进宫了,赵润物两手叠在一起,不住得搓着,手心里满满都是汗珠,心砰砰得直跳,不管怎么安慰自己,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赵润物不敢再往外看,感受着马车轻车熟路的在拐来拐去,抬头看了一眼郭济,只见郭济双眸紧闭,好像在休息,又是一夜没睡,赵润物却不觉得有任何困意,说来好笑,进宫之前一直在惴惴不安的是郭济,真正入宫了,郭济面上却是最稳重的,惴惴不安的变成了自己。
在转了十几个经过一顿转弯后,马车终于停下了。郭济率先下车,伸手来扶赵润物。赵润物深吸一口气,又要开始装了。加油!赵润物,你可以的。
“顺得拜见公子。”赵润物一下马车,一位绿衣黑帽的小宦官就已经跪在赵润物脚下了。
“起来吧。”赵润物看都没看他一眼,今日是要装一波高傲冷漠得角色了,真累。
顺意低着头走在前面,引着赵润物穿过两重门,一直走进一间殿内。
脚下是平整的地板,正对着门的地方摆着一张案几。
案几上面放在一把铁剑,案几右边立着一身黑色的铁甲,案几上面是一副占了满墙的画,画上一位身披红甲的少年将军正挽弓搭箭,朝远处射去。
整间屋子布置的简约大气,刀、剑、弓处处可见,一看这间房的主人就是习武之人。
既然顺得把他和郭济带到这边来,那这件屋子就是赵随风的,这里武器这么多,一会儿赵随风该不会要把他们都用在自己身上吧。
赵润物一想到这里,自己满身是血的样子不由得就出现在了脑海里,赵润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回身去看郭济,没想到一转头还没看到郭济就先看到了那边的一抹白影。
是赵随风。
今日的赵随风已经完全不是那日在樊楼门前见到的潇洒少年了,只见他一袭汉白玉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头戴金冠,就这么站在那里,嘴角含笑,神情平静,一双眼睛像鹰一样,正直勾勾的打量着赵润物,也不知道他已经在哪里看了多久了。
赵随风在看赵润物,赵润物也在看赵随风,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一时之间空气就像静止了一般,整个东宫里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听。
最后是赵随风先开口了:“茶已煮好,兄长和郭大人不过来坐吗?”
第39章 闻素之
虽然赵随风的气场很强,但一开口还是满满的少年之态,和他刻意装出来的成熟稳重反差很大,也许这是皇室子弟想要活命的必修课吧。
赵润物和郭济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防备与疑惑,赵随风唱的这是哪一出啊,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假的了吗?
赵润物心中有疑虑,面上却不敢显露,径直走了过去,坐在赵随风的对面,郭济坐在赵润物的后面。
进宫之前赵润物和郭济在马车里商量对策,郭济的意思是先不能急着问赵随风查到了什么,这样反而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倒不如先稳住,等着赵随风先表明自己的意思。
赵润物虽然不相信自己能不能稳住,但还是听从了这个建议,毕竟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要听专业人士的。
因此赵润物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抿了口茶,由着温烫的的茶水绕过舌头,滑过嗓子,细细品味着残留在口中的茶香,这茶和在郭济府里喝的是一样的,和应如许为原身准备的也是一样的,看来赵随风对他哥哥的口味颇为了解呀,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兄弟俩的口味是一样的。
赵润物心里划过无数猜测,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怡然品茶的样子,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
赵随风气不打一出来,但凡和郭济挨得近的就没有不被他教坏的,先是教哥哥去那种地方联络,又把这个新来的也教坏了,一个都不放过,郭济真是万恶之源。赵随风在心里暗暗的对郭济放狠话,要不是看他对哥哥一片忠心,可以保护哥哥,我早就把他杀了。
“这茶是哥哥常喝的,公子觉得如何?”赵随风觉得应该先让这位对自己放下戒心,至少一会儿能相信自己说的话啊,毕竟自己和哥哥还要指望人家查事情呢。
“既然是你哥哥常喝的,那我自然也是觉得好。”虽然我确实不是被你拉下马的哥哥,但身体是他的,你难道没看出了,赵润物在心里默默的诽谤。
赵随风当然看出来了,从上一次在樊楼见赵润物的时候,赵随风就觉出不对劲儿了,虽然哥哥还是哥哥,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上次自己是一时兴起突然前往,没有和任何人说,那人绝不会有易容的机会。况且赵随风自认与兄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是有人假扮不可能认不出来,这么推算下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夺魂换舍的事情,有一天会落在哥哥身上。”赵随风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赵润物。”
“嗯?”赵随风露出了一个有点疑惑的眼神。
赵润物笑了笑,解释道“我本名就是赵润物。”
“哦哦”赵随风应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这就是要打算开门见山了?
赵润物用余光往后撇了一眼郭济,郭济微不可查的朝自己点了一下头。
终于不用跟别人绕弯子了,赵润物很开心,看别人刷心眼很有意思,但自己耍心眼很累:“殿下今日将我请来,是有什么事?”
“听说赵公子最近想让顺意过府里解释一些事情,他一向笨嘴嚼舌,我怕他说不清楚。本来应该是我亲自过府同赵公子详谈,但因为最近一直在忙去幽州的事”赵随风说到这儿还不忘朝郭济颔首,但郭济没搭理他。
赵随风并不在意,继续说道“所以只好劳烦赵公子来一趟东宫,公子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就好,关于哥哥的事,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润物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是怎么把监视说得这么真诚的,说得就像原身什么事都和他说一样。
赵随风看出了赵润物眼底的不信任,心里又把郭济骂了一顿,这玩意儿不知道内情就别在这里瞎挑拨,自己和哥哥确实存在竞争关系,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赵随风丝毫没有考虑到这可能是他那个别扭的哥哥干的事,一心把错都归到哥哥身边人的身上。
“赵公子应该已经知道哥哥追查仙儿用毒一事了吧?”赵随风拿出杀手锏,成功得看到了赵润物眼里的狐疑被惊讶取代,洋洋得意看了郭济一眼,心说现在知道了吗,你家太子殿下有事瞒着你,但没瞒着我这个竞争者。
郭济注意到赵随风那欠揍的眼神,别开了脸,一看赵随风那张脸,郭济会忍不住把他一刀剐了的。
这个蠢货到底是怎么混进东宫里的,还窃听到这么重要的事,殿下处事谨慎,连我们都没告诉,怎么就被他知道了呢。
“赵公子和郭大人可能现在还不太信我”去掉可能,我确实不太信你,赵润物在心里想到。
“不妨先听一个故事吧,等听完这个故事,说不定你们会后悔呢?”赵随风冷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脸色渐渐冷下来。
“我母亲闻素之乃是闻家嫡长女,自幼在军营里长大,饱读兵书,习得一身武艺,一把红缨枪舞得出神入化,连闻侯爷都甘拜下风。十八岁那年与当时还是禁军统领的父皇成婚,夫妻恩爱、传为佳话,没过一两年就先后有了哥哥和我。”赵随风说道这里的时候,神色缓和了许多,眼神也逐渐温和,好像在重重的阴云之中,看到了往日一家四口和睦温馨的模样。
赵随风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想必赵公子也清楚了,父亲起兵后,母亲前去助父亲平定游地李氏,没想到身中埋伏不治身亡。”赵随风说道这里的时候,拿起了茶碗,低头喝了口茶,掩盖住面部的表情。
赵润物能感受到赵随风现在的悲伤,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随风也没有在意“当时母亲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我和哥哥就站在棺椁的旁边,一人一块锦帕,一点点擦干净母亲脸上的血迹,当年军营里的阳光很刺眼,洒在母亲身上,照得母亲的脸庞格外红润,我们当时都以为是神仙眷顾,让母亲颜色如生。直到仙儿杀了徐化明后,哥哥审理时才知道母亲当年是中毒的。”赵随风的声音越来越沉,神色凝重,眼神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纯慧皇后当年是被人暗算,下毒害死的并非战死沙场。”赵润物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连郭济都愣在了那里了。
“这就是哥哥为什么要查仙儿的事。”赵随风轻轻地叹了口气,“哥哥之所以偷天换日,把鲜儿救出来,一是想问清楚仙儿为什么要杀徐化允,二来也是想弄明白仙儿下的什么毒,看看是否与母亲的死因有关。”
“本来要查清楚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那个仙儿抵死不说用的时候什么毒“赵随风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哥哥没办法,只好去南风馆找应如许去查,其实哥哥以前也去过,只是不似这一次频繁。或许是此事涉及到了母亲的死因,哥哥时不时就派人过去问问。可能是去的太频繁也有可能是哥哥掉以轻心了,哥哥去南风馆的事就这么被父皇发现了。”
“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赵润物就差把“敢做不敢当”写在脸上了,把前太子扳倒的不是现任太子,谁信呢?
赵随风顿时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苍天可鉴,虽然自己确实对皇位有想法,也明里暗里给哥哥使过绊子,但这可是事关母亲的事情,自己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做文章呢?母亲九泉之下会骂死自己的。
“哥哥查的是我们母亲的死因,我就算再想夺他的太子之位,也不会从这件事上下手。”赵随风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
赵润物有些纠结了,赵随风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的时候,郭济冷哼,一声说道“殿下因为去南风馆是为打探先皇后死因被废,二殿下不觉得这话有些可笑吗?若殿下去南风馆真是因为这件事,那陛下怎么可能会拿废掉殿下呢?”
对啊,赵润物瞬间有了底气,皇帝处罚儿子是因为儿子打探母亲的死因,而且听起来皇帝和皇后颇为恩爱,这完全说不通呀。
赵随风深吸一口气,好你个郭济,不仅怀疑我对哥哥使绊子,连哥哥去南风馆的原因都怀疑,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无恶不作、一心追求权利的人吗?
“我赵随风对天发誓,我刚刚说得千真万确,我真的没有这这件事上害你家殿下,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死无全尸、挫骨扬灰,死后连个坟墓都没有,百年之后亦无人祭拜。”眼看着赵随风的饼越画越大,赵润物及时止住了他的话。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呢?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一般来说饼越大话越假,其实赵润物也不太信赵随风一点也没有干预原身被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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